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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追忆爱情【三】

那段时间,不知是什么缘故,你更加不满现实,愤世嫉俗。你痛恨腐败,痛恨虚伪,痛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你说社会经济在飞速发展,可人们的道德却在沉沦,在倒退。这一切到底怎么啦?你思考,你探究,你愤懑不平。你变得格外忧郁,压抑,意气消沉,悲观厌世,与从前那个热血沸腾锐意进取的你简直是判若两人。我不大清楚是什么改变了你,但对你的改变,我感到不解,感到失望。一股厌恶之情不可遏制地在我内心翻腾,是那么迷乱,又是那么强烈,它使我现也无法同你一起生活下去。离婚,离开你!这个可怕的念头一经在我头脑里闪现,就再也消失不了,且日复一日地强烈起来,坚定起来。起初我感到后怕与不安,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思考后,我终于拿定了主意。

枫,我心爱的人儿!我心里明白你有多么爱我,但我还是决定离开你,这并不是因为我不再爱你,而是为了我的自由与尊严。我记得那是个初冬的夜晚。我经过一番认真考虑之后,便从卧室里走出来。我看见你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读波特莱尔的诗集,神情是那么专注,那么投入,以至于连我走过来你也没有觉察到。我心绪难平地望着你,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我还是鼓起勇气对你说出了我的决定。你愕然抬起双眼盯住我的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问我说什么。我迟疑了一会儿,又将那句话向你重复了一遍。你听过后什么也不说,只是脸色蓦地变得十分阴沉可怖。你缓慢地合上书,搁在身边的茶几上,然后站起身看也不看我一眼,径直走向对面的窗户,哗啦一声推开玻璃窗,朝漆黑的窗外望去。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微冷的晚风穿过窗口一阵阵向我吹来。我不由得接连打了好几个寒颤。我凝视着你高大的背影,七上八下地等待你狂风暴雨般的反击。

然而你让我感到十分意外,我原以为你听完我的话后必定会跟我大吵大闹,却没料到你竟是如此沉静。这又一次佐证了我其实并不了解你的事实。虽然你我生活在一起快三年了,但至今你对我来说,仍然是那么的陌生。你在我眼里总是那么高深莫测,那么难以理解。尽管我曾那么努力地学着去了解你,可到头来你对我依然是个谜。我无法了解你,无法走进你的内心世界。同你在一起,我感到困惑,感到孤独,内心深处的孤独。这也许是我要执意离开你的关键之所在吧!

一阵长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你转过身,神色阴郁地看着我,冷冷地反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理了理有些混乱的思绪,之后情绪激动地对你说:同你生活在一起,我感到孤独,感到窒息,感到生命在枯萎。你让我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尊严。你虽有才华,可你不会有多大的前途。你无法让我为你自豪,为你骄傲,你也无法给我所需要的一切。你让我失望,彻底失望。我是在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地对他叫嚷。我真的不明白当时我怎么会对你说出那种话来。现在想起来仍觉得有些令人不可思议。

你惊愕地瞪着我,仿佛遭到了一场意料之外的突袭,使你一时呆若木鸡。好长一段时间后,你方回过神来,带着幽怨的语气对我说,真没想到我最爱的人居然会对我说出这种话,看来正如你所说,我真的不太了解你。你说完就神情沮丧地靠在在椅背上,难过地垂下了头。我瞅着痛苦不堪的你,心也随之软了许多,怜悯之情油然而生,但离婚的决心坚不可摧。我不知该对你做些什么才好,只好搜肠刮肚地找些话来劝慰你,让你破碎的心好受些,而你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安慰与怜悯。你对我的话无动于衷,只是两手捂住自己的脸孔,一言不发。沉默许久之后,你抬起头紧盯住我的眼睛,目光里流露出怨恨与悲伤。你含着无穷无尽的哀怨对我说,我一生所追求的就是爱,然而爱又在哪里呢?也许真的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爱!我对这个世界已经绝望,彻底绝望了。说完你站起来,对我怪异地苦笑了下,接着大步流星朝卧房走去,随手砰地一声将门关上。我目送走你的离去,难过得掉下了眼泪。

我独自一个人坐在寂静的客厅里回想起我们在一起的那些美好的时光,它是那么甜蜜幸福,那么令人留恋啊!我不禁又想起了你过去待我的种种好来,你的温柔与爱意使我的心又一次怦然而动。那一刻,我那不可动摇的意念终于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摧毁了。我霍地站起身,向你飞奔而去。我要向你郑重宣告我的决定,还有我忠贞不渝的爱。然而,当我推开门,我看见的却是那幕令我痛不欲生的情景。

月儿已西斜,夜空中飘浮着几缕淡淡的白云,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洒在这一片沉寂的大地上。秋风阵阵刮起,一股寒意向我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寒噤。我挺起身,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来到你的身旁。

墓地四周荒草丛生,落叶满地。那株孤零零的枫树也已光秃秃的没有了一片叶子。没有声响,只间或从后山林间传出一两声猫头鹰的号叫,显得那么凄怆悲凉。我久久伫立在你墓前,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喃喃地念着你的名字,悲不自胜,禁不住泪流满面。

枫,我的爱!你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躺在这片荒郊之地,没有诗,没有酒,也没有心爱的人伴随你。你该有多么孤独,多么凄苦,多么悲切啊!我多想去陪你,可我不能。这不是我贪恋着生,而是因为我已怀上了你的骨肉。孩子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是你生命的延续,也是我继续活着的精神支柱。我要把他抚养成人,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把他培养成你所敬重的德才兼备的学者。我知道,你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写出部令自己满意且能流传后世的作品。凭你的才智和勤奋,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一定能做到。可惜,你因我而英年早逝。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深深悔恨我所犯下的过错。这一辈子,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你的诗稿,我会整理好,交出版社。现今出书很难,尤其是无名作者,但不论有多么困难,我都必须想尽办法替你出这本诗集。只有这样,我负疚的心才能得到稍许宽恕,也只有这样才能告慰你的在天之灵。

枫,我心爱的人儿!如今你我阴阳相隔,又怎能相见?但愿我的思念犹如一缕清风吹进你的灵魂,让你感知我依然深深地爱着你。

枫,我的爱!如果还有来生,如果来生我们还能相爱,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情,你的爱!

我不知向你哭诉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就靠在你的墓碑前,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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