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八旬的老李头挑着扁担晃晃悠悠的向着山顶走去,在烈日下光着脊背,浑身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疤,粗壮的肌肉、黝黑的肌肤,活脱脱一个壮年人,要不是有些花白的头发,任你看了也认为是三十几许的壮汉;老李头下身只穿着一条黑色的粗布长裤,脚上却是一双白色的布鞋,布鞋上满是泥土。
老李头随着山路转弯走到一片树林前,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用手歪了歪头上的一顶破旧草帽,遮住照在脸上的阳光,迈着脚步沿着弯曲的山路,继续向着山顶隐约可见的山神庙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慢慢悠悠走到山门前,老李头才放下扁担,拿起搭在一头箩筐上面的黑色短衫,也不顾湿/漉漉的身体直接穿在身上,仔细的扣好一个个扣子;又弯腰拿起原本压在短衫下面的白色粗布腰带,在手里面撸了撸,然后翘起左脚,用手中的腰带抽打脚上布鞋的灰尘,两只脚分别抽打几次,老李头然后才把腰带系在腰间,重新挑起扁担,推开虚掩的门,向庙里面走去。
老李头没有走进正对着门口大殿,而是向着左手边的厨房走去。
点火,生灶,洗菜,随着香味不断从厨房中弥漫出来,一叠叠炒好的菜出现在破旧的方桌上,等到所有的菜全部配齐,老李头却把整张桌子搬起来,稳稳当当跨过门槛,向着山神庙主殿走去。
“咚…………”
正在喝酒的老李头听着耳边重物落地的声音,知道那是锄头落地的声音,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向殿门口走去,望着不远处正在井边打水洗脸的人道:“臭小子,洗完过来陪我喝一杯!”
没听到回答,只有哗啦一声,而老李头也不在意,径自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酒坛子,向着对面的白瓷碗倒酒。
放下酒坛的老李头忽然感觉周围光线一暗,也不看门口来人,指了指对面到:“坐,尝尝老头子自家酿的酒怎么样?”
门外走进一位身高超过两米,肩宽体壮,两只胳膊比大腿还要粗上三分的和尚,这和尚直接走到桌前拿起白瓷碗牛饮起来,喝完后咂咂嘴道:“和以前差不多,只是多放了一些蝎子罢了!”
随着身子做到长长的椅子上,木质长椅顿时发出难以承受的吱吱声,光头和尚似乎没有察觉一样,直接拿起桌上的一只猪蹄啃了起来,也不顾满手油腻。
老李头再次倒满酒,然后一边吃着小菜一边道:“又去后山开荒去了?那里全是碎石,一亩地见不到三斤土,为什么不换一块?虽然你不心疼自己,我却心疼我打的锄头,”
“习惯了!”和尚瓮声道。
“习惯好!习惯好!对了,前几天我给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哪里缺一个铁匠,你一个人…………”
和尚一听老李头这话,不满的哼了一声,直接把手中未啃完的猪蹄扔掉,端起已经倒满酒的白瓷碗一饮而尽,打了个舒服的饱嗝,一边伸手拿着猪蹄一边道:“我在这里习惯了,哪里都不想去!”
似乎习以为常的老李头叹了口气,端起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小口,味同嚼蜡的皱了皱眉,抬起炯炯有神的双眼盯着和尚道:“老鬼已经死了,你不必守在这里,跟我下山吧!老鬼生前让我…………”
光头和尚顿时大吼一声:“我哪里也不去!”说着就把手中的猪蹄朝着老李头用力扔去。
老李头随手接过油腻的猪蹄,直接扔到门外,而后抬起右手轻飘飘的挡住了向自己砸过来的长椅,右手一用力,反手一拧,直接从和尚手中把椅子夺了过来。
老李头望着气呼呼的和尚,扔掉手中的椅子,慢慢站起身来,一股凌然的气势散发出来,双眼死死地盯着超过自己一头、满目狰狞的和尚道:“小兔崽子,我怎么说也算是你师叔,你居然敢对我动手!要不是今天是老鬼的头七,我早就把你拆了,哪里轮得着你在这里耍威风!还有,少给我装蒜,我给你三天时间收拾东西,三天后我在铁匠铺见不到你,可别怪我用强把你从这里带走!”说完直接抄起桌上的酒坛向门外走去。
随着老李头离开,呼吸慢慢急促的和尚一把撕开身上的僧袍,不断大吼大叫,随后又掀翻了桌子,拿起地上的椅子,大殿里面一通乱砸,状若疯子。
走出山神庙后门的老李头听着身后的叫声,无奈的酷笑两下,怀抱着酒坛向着不远处的新坟走去。
“唉!老鬼啊,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是却把这么样的一个乱摊子丢给我,我上辈子欠你的吗?虽然我这辈子还欠着你的情…………咕咕咕…………”老李头坐在坟前一边骂着一边喝酒一边流泪。
月上中天。
独自醉倒在坟前的老李头,挺尸一样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半晌后才有些艰难的坐起来,随意的甩甩头,一手揉着发痛的额头,一手撑地慢慢站起来,看也不看身后的坟头,直接向山神庙走去。
走到大殿门口,就见到赤条条躺在地上浑身酒气的和尚,老李头无奈的走过去,一把搀起和尚,向着大殿后面的房间走去。
等到老李头把和尚安顿好,才来到大殿里,收拾好混乱的大殿,拿起供案上的断香,随意的点燃了几根,然后插在古朴的香炉里面,出神的望着看不清面目的山神像,似乎在想着什么似得。
随着天色满满亮起来,老李头静静的坐在大殿前的台阶上,仰望着明朗的天空,沉默的看着。
…………………………
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月牙山山上有做山神庙,庙里却住着两个和尚,他们一不修葺庙宇改换门庭,二不化缘研修佛法。即便是在杳无人烟的深山沟里也十分的怪异,要说这两个和尚最怪的那就是喜欢种树。
自从五十年前一位法号无念的和尚来到这里后,就直奔月牙山上的土地庙,打扫庭院修葺庙宇,是周围不多的善男信女有了心灵的依靠,而不再迷茫的活在世上。结果不到三个月,就再无一人来此上香祈福,就是因为这位无念并没有修建寺院的意思,只是住在这山神庙中,就像是一个随时准备离开的行脚僧一样。
当所有人几乎忘了无念的时候,无念却来到山下的李家村里,订购了一批锄头,据说是准备开荒种地,植树造林。就在众人因为是笑话的时候,原本光秃秃的月牙山慢慢变得郁郁葱葱起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好几十年。
十三年前,行将就木的无念收了个徒弟,据说是有些傻乎乎的小乞丐,不知怎的来到月牙山,而后月牙山多了一个种树的小和上,法名空明。
“叮……叮……叮……”
清晨雾气腾腾之中隐约可见一个身影,只穿着一条短裤的空明不断扬起手中的锄头,向着身前的地面砸去,是的,砸!漫无目的的向着满是碎石的地面砸去,似乎实在发泄着身体中旺盛的精力。几乎满是缺口的锄头不断敲击在石头上,发出阵阵刺耳的声音,而空明却似乎并没有察觉一般,一脸麻木的挥动手中的锄头。
忽的,周围嗡嗡声不断响起,而后大地猛地颤动起来,无神的空明随着脚步不稳,直接跌倒在地上,随着大地颤动的越来越厉害,空明却一点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大刺刺的躺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没有任何动静。
随着日头慢慢升到天空,毒辣的阳光照射到空明身上,不断灼烧着几乎全Luo的空明。
今天的太阳似乎格外猛烈,空明黝黑的肌肤被炙烤的发红,渐渐饥渴的身体才有了一点反应,半晌之后空明才爬起来,摸着有些龟裂的嘴唇,以及咕咕叫的肚子,一步一歪的向着山顶走去,并没有去拿饱受折磨的锄头,就像是忘了一样。
空明来到厨房中,拿起火柴点火生灶,舀水淘米,而后来到院中的井边,捡起地上的绳子,慢慢拉着井中的水桶。等到水桶拉出来,空明望着水桶中仅剩的两块豆腐,一直没有表情的方脸,皱起了眉头。
看着三条腿的桌子上一叠香油拌豆腐,两碗稠糊的米饭,空明对着桌上的牌位道:“师傅,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