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阳没想到一场小小的纷争,竟然会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出现在那个纨绔子弟的背后,他的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看来这纨绔背后的势力倒是当真不小。
正巧先前那跑回去向他们通信的小二哥挤到了前面来,顾正阳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低声问到:“这个人到底是谁?”
那小二哥瞠目结舌,看顾正阳年纪不大的样子,没想到手劲儿倒是不小,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只能哭丧着脸回答到:“这位是宜章县城守备大人的公子,是咱们县城的……小霸王,几位得罪了他,我看还是赶快赔钱走人吧,真要被他惦记上了,打死打残都没人管的。”
顾正阳撇撇嘴,他自己也是南京城数得上号的小霸王,没想到来到这偏远的宜章县城,居然还遇到个地头蛇,只是自己现在身负重任,怕是没功夫跟他在这里折腾,于是冲身旁的贾文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想办法息事宁人,把这件事压下来。
那贾文仁能被他挑中执行这次任务,考的就是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顾正阳炸了眨眼,他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立刻哈哈两声抢过了话头,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站了出来,对那个嚣张的纨绔笑到:“原来是守备大人的公子,真是失敬,失敬了,小小纷争,公子何必把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呢,依我看,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不如咱们私下里好好聊聊,把这件事化解了如何?”
“哼哼。”那纨绔一颗头颅扬得老高,好似要把眼珠子瞪到天上去,不阴不阳的笑到:“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告诉你们,迟了!本来小爷只是想杀你们几匹马,不过现在嘛,你们统统都得给我留下!”
这蛮不讲理的态度,立刻让顾正阳这方人人色变,武承召武承续两兄弟当即就往前踏了一步,手已经伸到了腰间的刀柄处。
顾正阳按住他俩,又冲贾文仁点了点头,贾文仁会意的回以一笑,突然上前两步走到了那纨绔的身前,满脸笑嘻嘻的说到:“公子大人有大量,何必跟我们这些跑腿混饭吃的商人一般见识呢?我看公子骨骼清奇,面相隽秀,将来一定是出将入相的大人物,大人物肚子里能撑船,公子何不把我们当个屁一样给放掉了?”
说到这里,不等那纨绔出声,他又靠近了一点,把手压到那纨绔的手上,手中却是一锭黄橙橙的金元宝,脸上还是带着乐呵的笑容说到:“区区薄礼,就算是咱们给公子赔礼道歉了,若是公子能高抬贵手,咱们以后路过宜章县城,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孝敬,哈哈。”
那纨绔脸上先是震惊,没想到贾文仁竟然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他身边,随后便是愤怒,贾文仁塞了一锭金子在他手上,似乎是让他觉得受到了侮辱,整张脸都变得扭曲起来,怒不可遏的跳起来骂道:“你这个混蛋,难道老子陆家大少会在乎你这区区的一锭金子?我告诉你,咱们出来混的,说话要讲信用,说要杀你的马就要杀你的马,说要打断你的狗腿就要打断你的狗腿,等你们都变成了瘸子,老子倒给你们一锭金元宝,就当是赏给你们养伤了!”
说完他大手一挥,身后的士兵顿时齐齐踏前一步,那整齐的架势和骇人的声势,顿时让整座街道围观的人群都身不由己的后退了好几步。
顾正阳深深叹了口气,他的本意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这次出行带着很重要的任务,不能有半点闪失,可没想到这个嚣张跋扈的守备少爷,完全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看来这件事是没办法善了了。
正想着让公孙羽等人做好准备,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伴着马蹄声而来的,还有一连串悦耳之极的铃铛声。
众人全都回头望去,发现不知何时,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尽头突然出现一匹高大神骏的枣红马,这马匹的颜色红的极其鲜艳,仿佛清晨的雾霭中一团跳跃的火焰,而在这醒目的火焰之上,还有一个全身大红装束的女子,隔着老远,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是那姣好的身姿,驾驭着骏马酣畅淋漓的动作,无不体现出她那梦幻一般的神采。
枣红马儿还隔着老远,那马上女子清脆如山涧黄鹂的声音便已经远远传来,初闻如叮咚泉水,再品之则仿佛陈年佳酿,动听之中有着一丝让人回味的沙哑,光闻其声,便已经能让人想象到她那绝美的容颜。
“陆双喜,你又在欺负外乡人了!”
这声音不是询问,而更多像是责问,随着那好听的声音随风飘散,骏马和红衣女子已经如风一般冲到了酒楼的前面,娇美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薄薄的嗔怒,小口喘气的樱唇流淌着让人垂涎欲泫的光泽。
这是一个看上去大概有十八九岁,又或者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她的身材极其高挑,光是踩在马镫上的那双长腿,估计就至少有四尺余长,略显成熟的姣好面容上,有着一股普通女儿家没有的英气和成熟,那如男儿般斜飞的剑眉,更让她看起来有着一股独特的味道。
这还是顾正阳第一次看到这样集男儿的英气与女儿家的柔媚于一身的女子,偏偏她的气质却不会给人粗鲁之感,反倒是流露出一股女中豪杰的威风。
那红衣女子的目光微微扫过全场,似乎一眼就看出了事情的缘由,轻轻一抖手中的马鞭,对那眼睛瞪得大大的纨绔说到:“陆双喜,你真是越来越没长进了,以前就懂得欺负女孩子,现在连过路的商贾你都欺负,你爹把你生出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整天在外面惹是生非的吗?”
被唤作陆双喜的纨绔似乎对她有些顾忌的样子,被她当着众人的面一通叱骂,不仅没有动怒,反而有些退缩的说到:“我打我的架,关你什么事,为什么每次你都要跟我作对?你别忘了,你爹只是山阳县一个小小的指挥使,要是惹恼了我,我随时让我爹撤了他的官职!”
“哼!”红衣女子冷冷一哼,将手中的长鞭轻轻挽了个鞭花,冷笑着对他说到:“你别光嘴上说说,有种你找你爹说去!别怪我没警告你,咱们宜章县城的兵,是用来对抗山越人的,不是拿来给你抖威风的,你要是靠自己的本事能打得过别人,我绝对不会拦你,怎么样,你敢不敢自己下去跟人家打一场?”
陆双喜脸色一红,很是尴尬的说到:“我堂堂县城守备大人的儿子,为什么要去和那些下人打斗?沐晴空,你总是跟本少爷作对,小心迟早有一天本少爷会找人来收拾你!”
红衣少女一夹身下的马腹,那枣红马仿佛明白了她的心意,蓦然长嘶一声高高将前蹄抬起,挥舞在空中的前蹄差一点就踢到陆双喜的脸上,顿时把他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哎呦一声跌倒在地面。看着陆双喜狼狈的模样,红衣少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到:“真是个没胆的孬种,哼哼,我看你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弱小,想动姑奶奶我,借你十个胆子!”
陆双喜躺在地上,羞愤交加,他的狗腿们赶紧上去把他扶起来,可他愤怒的甩开了狗腿们的手,面红耳赤的指着红衣少女骂到:“沐晴空,你太过分了,本少爷这就回去找我爹来收拾你,你给我等着!”
红衣少女被他叫了两遍名字,这下连顾正阳他们也知道她的名字了,只见她并没有因为陆双喜的威胁而有丝毫色动,匍匐在那匹高大的枣红马头上,露出无限美好的腰身,慵懒的对陆双喜说到:“你尽管去,我在这里等着,对了,顺便告诉你爹,这个月的粮饷还没发下来,他已经拖欠我们山阳县的粮饷三个月了,如果再不发饷,可别怪兄弟们全都来县城找他了!”
陆双喜见她软硬不吃,想要威胁一下,反倒被将了一军,顿时没了刚才的气焰,只能诺诺的低声咒骂了两句,然后硬挺着脖子对她放了句狠话:“很好,你就在这里给本少爷等着,本少爷迟早会要你好看!”
说完这先前还嚣张无比的纨绔立刻调头就走,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引来周围人群的一顿嘘声,他的狗腿子们还恶狠狠的冲着人群瞪了几眼,然后才跟着他一起屁颠屁颠的离开了长街。
待到那纨绔和他带来的士兵全都离去之后,顾正阳这才走下台阶,冲着那红衣少女沐晴空拱拱手到:“多谢姑娘替我们解围,大恩不言谢,在下顾正阳,见过姑娘。”
沐晴空瞪起眼珠子看了他几眼,淡淡的说到:“我叫沐晴空,你应该知道了,你们得罪了那个混世魔王,我劝你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否则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过你们。”
顾正阳感激的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后的马匹和货物说到:“我们不过是出来行商,路经此地,没想到糟了这样一场无妄之灾,真是流年不利。”
沐晴空略带兴趣的扫了一眼他身后的货物,突然眉头一皱,凝声问到:“你们是要去哪里经商?”
顾正阳老老实实的回答到:“听说山越那边贩卖货物利润很高,我是第一次代表家族出来行商,所以想去山越看看。”
“哼!”沐晴空蓦然色变到:“原来又是个不怕死的,你们这是在资敌,你可明白吗?”
顾正阳诧异于她脸色的变化,犹不自觉的问到:“这话怎么说?我们只是过去贩卖一点盐茶货物,怎么会是资敌呢?”
沐晴空跨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冷着脸说到:“自我南陈渡江以来,朝廷便颁下指令,禁止和山越人通商,你难道不知道吗?”
顾正阳笑笑到:“这我当然知道,可实际上这条禁令早已经被打破了,不是吗?据我所知,跟山越人通商的可不止我们一家,光是郴州和衡州的豪门勋贵,就有不少人在和山越人私下通商吧?”
沐晴空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直到他觉得自己莫不是什么地方说错了,脸露不安,才突然展颜一笑,无限妩媚的说到:“你说的不错,反正这大陈,早已经从根子里烂透了,你说的那些豪门勋贵,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在挖着国家的墙角,这种事,咱们都早已经司空见惯了。不过我提醒你,你最好真的只是贩卖一些盐茶货物,如果被我查到你在向山越人走私铁器,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顾正阳被她突然冷若冰霜,突然笑靥如花的性子给搞懵了,这女子,有着成熟的女人才有的那种独特的妩媚,却又不失男儿一般的英气和豪爽,在他的生命中,从来没见过如此个性鲜明的女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觉得心跳都漏了好几拍,看着她飞扬肆意的笑颜,就如同看到了一抹火红艳丽的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