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河州府硕大的城楼巍峨挺立,城垣上戍守的梁兵左手持戟右手紧握火把,沿着女墙排开。现河州府即昌禾城,始建于殷玖昌隆朝,频临大河,依托城南陆河渡,四周无险可守,本非河州府治,因州内布满良田,直隶中央赖其粟米维持,需一渡口确保输送,陆河渡为沿河各州首选。况北部阴鸠山脉以北有梁赵晋燕四镇,鲜有兵乱,为护漕运顺达,升为州治所,节制河北数州发往直隶钱粮之事,河州牧因此多被民间戏称为粮牧。
作为河北粮草重镇,河州府城历经数代扩建,方圆数十里,城高四丈,设内外城、箭楼及护城河,向北虽无山川地利可以依托,但也算攻守兼备。然北蛮军此次已攻破阴鸠雄关北****,进驻苍岩山,且前战已挫梁军兵锋,向南一马平川,已无险碍。此次梁师若再败,河北便再无可战之师,届时千里沃土只能拱手予人。
丑时,偌大的河州城外旻州营及中央军营帐已鼓声大动,大队军士披甲持兵列队而出,于城外三里处集结,二月的北方雪季渐消,仍分外寒冷。宋氏祖孙已率四千旻铁军及附从府军抵达三里外的四方原。十架由北极冰原铁桦为床机,玄铜为弩机,南夷巨犀筋为弦,耗费三千工匠三年时间铸成的东盛巨弩在三百匹骏马的拖曳下也横列后军,每弩配有三十名操作手,不乏世代皆为弩兵的精干弩籍军户。寒风怒吼下的旻州军在摇曳火把的映衬下一片肃杀之气,唯有马匹低沉的嘶鸣声及风声在呼呼作响。昏暗中,宋启坤眼神笼罩着一股阴云,挥散不开。
一阵急厉的号角声打破夜空,河州府城垣上鼓声大作,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大队身着赤色重甲,外披金色团龙长罩衣,身挎枣色戎西骏马,手持龙口马刀的龙骑兵夺门而出,从放下来的吊桥上疾驰而过。队首的三骑骑兵手持火龙战神旗,整齐划一的马蹄声震地吊桥咯吱作响,王师气概一览无余。五百龙骑兵沿着青石官道向着四方原旻州军阵营疾驰,河州府城上鼓声号声依次作响,漫天的“威武”声响彻星空。龙骑兵与旻州军汇合后即可进击苍岩山。
前往苍岩山的官道上,四处散落着梁兵南撤丢弃的铠甲兵器、旗帜及战车,被烧毁遗弃的民房仍旧燃着火,卷起的浓烟遮天蔽日,官道上三三两两衣衫褴褛的难民望见开赴前线的旻州军伍,或是匍匐于地,或只是木然的站着,空洞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只是紧紧地盯着。宋章恪却看出了他们身上一股沁入心灵的绝望和恐惧,“乱世平民贱若草芥,肉食者之耻也”。一路上禾泽、仓杰及牧承三城早在征荣三十五年即已俱遭乱民攻毁,为保河州天子之安,三城仍驻有两万从四镇溃退下来的各州府军。然,破败之城、残弱之军安可付起护卫之责?
伴随着阵阵战鼓和号角声,梁军再次进入苍岩山,然而苍岩山战场立刻给梁军带来不小的震撼,蛮军用两万余梁朝败军的头颅垒成了一道两里长的血墙,血墙后面则凌乱堆满了梁军没有头颅的尸体,大群鹰鹫盘旋在上空,一些鹰鹫已经在蚕食尸体,庞大的食人兽也在其中,场面一片狼藉,血腥之息充斥整个苍岩山。眼见梁军旗号,整个苍岩山忽然一片死寂,“吼”食人兽巨大的吼声,打破了寂静,蛮人的号角也漫山遍野响起,蛮军从大营中一涌而出,梁军开始骚乱,“稳住,各部列阵”宋启琨急令,虽然派出去的斥候已将战场情势禀报,但万万没想到战场惨烈之景仍对步卒冲击如此之大。
梁军号角大作,中军打鼓开始擂响,背插红色令旗的传令兵穿梭在军伍当中。旻铁军和龙骑兵在领兵官的带领下,先行布阵在大军前头,稳住整个队伍,庞大的中央军则在两军的庇护下,快速而慌乱地布阵,后军的十架巨弩也开始布阵拉弦瞄准,一支支三丈长的玄铁长矛快速列装。
旻铁军由一千长弓兵、两千超长枪兵及两千步兵组CD是身着黑色重甲的精悍之士,龙骑兵大都由中央城功勋后裔担任,都身着红色精铁铠甲,胯下戎西骏马也披着罩甲,亦是精锐无比,经过筛选的四万中央军也大多是青壮,虽操练时间不长,但也勇猛,只是缺乏战阵经验。
“放”一千旻铁军长弓手在指挥官的命令下齐射,一千精钢打造的利箭同时射向离梁军一百多丈远的一头食人兽,食人兽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射成刺猬,轰然倒下,将血墙推倒,梁军头颅散落一地。其他食人兽闻声大吼,冲向梁军,随长弓兵而上的超长枪兵挺立长枪横在梁军战阵前方,形成枪林,枪头闪着寒光,食人兽大惧,在枪阵前怒吼,但不敢靠近,梁军后头的巨弩乘势击发,凌厉的弩箭穿透了数只食人兽庞大的身躯,有只食人兽脑袋被拦腰劈开,轰倒在地,“万岁”中央军大喊,长弓兵也开始向残留的食人兽射出密集箭雨,食人兽开始狂乱后撤,甚至冲乱了蛮军冲锋的队伍。
龙骑兵脱离梁军大部乘势掩杀,但很快就被淹没在蛮兵人群中,“传令龙骑兵后撤”宋启琨见状急令,但从蛮营两侧冲出来的蛮弓骑及重骑兵很快就涌向龙骑兵,一番轮射和冲杀后,龙骑兵纵然勇猛无比也不敌海洋般的蛮军浪潮,彻底消失。“长枪兵上前,盾牌兵护卫,掩护长弓手及弓箭兵对蛮军齐射”宋启琨眼见龙骑兵全军覆没,为避免战事糜烂,连忙调集兵士阻止蛮军乘势冲杀。
梁军箭矢犁倒了冲在前头的大片蛮军,蛮军弓箭兵也借助山势进行回击,本已冲上来的中央军又被压了回去,留下众多尸体。梁军的巨弩发挥了巨大作用,收割了无数蛮军生命,很大程度上压制了蛮军攻势,蛮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大股蛮军重甲铁骑向梁军右翼涌了过来,宋章恪率领一千旻铁步军进行抵御,虽身着重甲,但蛮军铁骑借助巨大的冲击力硬生生将梁军防御体系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紧跟上来的蛮军步卒也乘势冲入梁军战阵,梁军陷入苦战,旻铁军身着重甲,虽防御力强,但行动不便,疲于应付来自蛮族铁骑背后的冲击,死伤惨重。宋章恪坐骑也早已战死,幸得忠勇甲士的护卫才拼死冲杀出包围圈。旻铁军迅速结阵,前后左右相互护卫,逐渐将蛮军逼出阵型之外,四万中央军和其他各州的残军见无退路也只能破釜沉舟,梁军方逐渐稳固下来。
中军营帐内,宋启琨正集合部队,全力冲击山上蛮军,身着皇宫近卫军服饰的甲士衣着褴褛,满身是血由两名军士搀扶着闯入帐内,“宋大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蛮军大部突入河州府……”
帐外,天已微亮,漫山遍野的喊杀声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