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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前世今生(二十)

苏琢有条不紊的安排各项事宜,在宵风的协助下复活司徒腾的那位海族术士。又退出青鸾正殿回到洞穴前平地,与在鸾飞离开前已被赶出正殿的符清彦等人汇合,将幸存者聚集到一处。

符清彦、楼岚、侑贵、芍药、清行、清黎各有际遇;荐试考官奚缬芷是第一个被鸾飞踢出来的,记忆部分缺失,见过苏琢交给她的遗迹布局图后宣布本场荐试合格,五人小伙伴均获得优异的考核成绩;在外人面前宵风不好与苏琢太亲近,多同莫夫子作伴,身后不远处跟着沉默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宵涣;小妩小媚伤愈,像两条快乐的小尾巴跟在苏琢身后叽叽喳喳,历经大难心性不改,实属难得。不过她们倒是很惧怕笑颜如花的池镜,因为池镜面上笑得再和善亲切,看任何拖累苏琢之人的眼神都夹着毒刀子,往往池镜远远撇来一个眼神姐妹俩就惊惧的放开苏琢让到一边去了。

司徒腾与海妖术士先行,带走紫金酒葫芦一只,宵风跳脚,苏琢允。等待多日叶离见到完好无损的苏琢终于放下心中大石,经此历练叶离心性能力皆算得上一流,又江湖浪人一位不属于任何势力,苏琢在僻静处私下赠他一卷古剑谱一册古琴谱,叶离好奇翻阅两眼,当场变色,愿为苏琢肝脑涂地誓死相随。苏琢婉拒,只道需要他帮助时再借援手,叶离仰慕苏琢的眼神简直狂热又虔诚。池镜旁观苏琢一言一行,再次感叹此女天生就是当家的料,上位者风范展露无疑,越看越得意,越看越心喜,却有一人小狗似的瞪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眼巴巴的瞅苏琢,让他大败心情。

多日不见苏琢,最急切的莫过于符清彦。四位少年人与清行清黎经历曲水流觞亭一事后被安排在沧流殿中醒酒休息,醒得差不多了正巧碰上苏琢要鸾飞继续完成人世历练,鸾飞怕自己离开青鸾遗迹后这些“外人”捣乱,索性将他们集体扔出正殿。鸾飞与这些人没有交情,自然不会同他们打招个呼说明情况,于是令六人惊疑不定胡思乱想了数日,苏琢又杳无音信,符清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每日团团转,心中抑制不住的冒出各种不幸猜测,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子再入一回青鸾正殿。

于是乎再见苏琢顿觉失而复得苍天护佑,少年原本懵懂的恋慕之心在这场煎熬中明晰起来,愣头青似的不管不顾一有机会就拉着苏琢的袖子问东问西问她在流觞亭后遭遇何事、为何耽搁多日、有无受伤遇难等等,又兴冲冲的要将自己的际遇告知苏琢与她分享心中惊喜与快乐,一张小脸上明媚又欢喜的追求之意挡也挡不住。幸而侑贵楼岚与他有过命的交情,友情比金坚,每每都在池镜笑眯眯的走近之前就被侑贵架走或被楼岚骗走,清行清黎也不忍小师弟遭人暗捅刀子,想尽办法与池镜周旋令他得不了机会修理符清彦,这几日过得当真险象环生。

作为俘虏的邱七爷的徒弟们也还尚可,一日只给一餐吃食,令其手软脚软无力作怪又不至于饿死。苏琢着重检查了洞穴里的赤鬼冰块,即使宵风再度施术加固,苏琢总觉难以安心,连莫夫子也摇头晃脑的喊怪哉。苏琢将手贴在冰外细细感应,里头当真死透了,一点生命波动都感受不到,这也正是他们不安的源头。

鬼族外炼躯体内修魂魄,躯体作为魂魄的容器被毁灭并不能对鬼族造成致命伤,所以宵风才会以冰封冻。他冰封之时明明还感觉到赤鬼魂魄的挣扎,也不知何时开始赤鬼的壳子里就死寂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赤鬼的魂魄是当真被封死在冰内,还是已经逃出升天。若逃出生天,又逃到哪里去?

最糟糕的一念浮出,怕是已有人被附生或夺舍。

宵风因蕴养苏琢一魄多年,对魂魄的波动比常人敏感,莫夫子又专修此项,二人相互照应在众人间细细排查,皆无所获。苏琢体内仅有一魂两魄,若非这一魂两魄曾属于天地宠儿的碧海仙灵,她是万万活不成的。苏琢对魂魄的波动远迟钝于常人,这件事她帮不了忙,唯独第六感告诉她,要出大事。

几人一合计,决定引虎出山,若让赤鬼的魂魄藏在青鸾殿里必为大害。苏琢犹记得赤鬼被她一脚踩在冰下时的惊恐,怕是已经看出她的与众不同,鬼族对魂魄的敏感度毋庸置疑,他们吞噬他人魂魄来修炼,入青鸾殿也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碧海仙灵的残魂碎片,苏琢确信她这一魂二魄之美味要比尚不明确是否真存在青鸾殿里的碧海仙灵残魂更加吸引赤鬼。

让苏琢以身涉险池镜是不同意的,但苏琢寸步不让,池镜无法,怨念的想到司徒腾,若他在,说不定直接抗走苏琢了事。从强喂药粥一事可见,司徒腾的强势魄力与粗犷风格是池镜怎么都学不来的,当苏琢一意孤行时,此般手段深具奇效。

众人就地休整一夜,于第二日踏上返程。

不明内情的符清彦等人在穿越洞穴时异常小心谨慎,当真是被青鬼赤鬼吓坏了,在心里留下浓重阴影,即使有苏琢带路也一副随时随地都会有妖魔鬼怪蹦出来噬人的惊弓之鸟模样。宵风与池镜吊在队伍最后,给赤鬼出手机会,边暗自警惕边商议寻找苏琢其余魂魄之事。池镜忧心苏琢魂魄不全体质羸弱,坚决不计代价的要找,宵风一反常态主张随缘无需刻意去寻,两人渐渐杠上互不退让,莫夫子左劝劝右劝劝反被二人同声喝骂,差点气炸,索性不管他们找沉默的宵涣诉苦。扭头一看,背后哪里还有人,忽然一阵阴风刮过脊梁,莫夫子缩缩脖子赶紧跟上宵风池镜。

一走数个时辰,洞穴阴暗又潮湿,还有怪风呜呜,胆子再大心志再坚都难免渴望阳光。又行小半日,回到初入遗迹所见的那片花圃,众人四顾,与先前一样,无边无际,半个像出口的东西都没见着,心中喜悦转凉。稍有风吹草动,又是一阵胆战心惊。被狠狠吓一吓也好,楼岚抓着侑贵的手就没有松开过,本人浑然不知。

鸾飞走前彻底封锁遗迹大门,外面的人进不得,里面的人出不得,唯有苏琢和宵风知晓出入口如何开启。司徒腾二人可先行离去,也是苏琢交给了海族术士破解法方才做到。宵风眼观花圃,袖中单手掐算,推演不断变换的出入口在何位置,看似随意的指了个方向,苏琢先行破除障眼法,果现殿门。

当沉沉殿门被众人合力推开,年纪轻些如符清彦楼岚小妩小媚者,皆欢呼一声跑向夕阳掩映的大沙漠。殿门外亦有数十人人等候,符清彦的师尊太乙天尊亦在列,候在前排的有楼岚的兄长,侑贵的忘年交方易师,芍药的师父紫苑,皇甫太师亲临,三盗墓世家实权者,另有修道门派掌门数位。

苏琢一眼对上正中央的曜辉,负手静立,鹰眸肃杀,往那一站就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惊人气势。司徒腾要达到曜辉这等地步,至少还得再磨练十年。苏琢站定在殿门旁,与曜辉对视,夕阳投在他背后,周身镀上一层殷红血光,苏琢向来以为没有人比曜辉更适合玄衣染血,慑人心魄。

殿门只打开一条小缝,最多容三人并肩同行,苏琢卡在门口,后头的人自然只能一个一个鱼贯而出。苏琢装作与曜辉对视,实则在等,等那个被附身之人向她出手,不然就没机会了。符清彦、楼岚、侑贵、芍药、小妩小媚被她安排在最前头,清行清黎做个小断后,嫌疑稍小的叶离与奚缬芷相继走入沙漠人群,随后莫夫子牵住捆得像一串螃蟹似的俘虏出现在众人眼中。

不明就里的人目露惊诧交头接耳,邱七爷留在遗迹外的人顿时破口怒骂,三盗墓世家实权者冷笑:果然如此,心狠手辣的邱老七哪是好相与的!他们探索遗迹墓穴经验丰富,所谓合作,哪次没有内斗?怕是内斗的伤亡比被遗迹中陷阱困死的还要多。见最先出来的符清彦清行等人就明了,这个团体才是最终利益获得者,别的团体或散客早死绝了!然而被俘虏又是一桩奇事,至少他们还没见过在连自己性命都朝不保夕的遗迹里头还有余力看管俘虏的,当下也疑惑,难不成是因这些公子小姐心善?

苏琢没心情管别人怎么想,此刻她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紧到十丈开外的曜辉眉心一跳,脸色顿沉。被俘虏之人其实也不多,一个一个串在绳上跨出殿门,苏琢后背寒毛根根竖起,近了、近了……忽然俘虏中闪电伸出一只手,骤然掐向苏琢的脖子,术法加持的捆绳于他不比一根蛛丝牢固多少,属于赤鬼的热浪扑面而来,苏琢用她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避让,那一爪掐在殿门上,火星四溅,噪音刺耳。

苏琢屏息避免热浪灼伤肺腑,殿门就推开这么一条缝,能给她施展的空间甚小。苏琢半矮身手中冰剑乍现狠狠由下往上刺入赤鬼附身者的心口,术法发动,被附身者眨眼间冻成冰块直挺挺倒下。苏琢尚未收剑调息,身后传来池镜肝胆俱裂的惊呼,“阿琢!!!”

利爪穿透肌理捏碎骨骼的声音贴着苏琢后脑响起,苏琢惊然旋身,一根银蓝色的束发丝绦扫过鼻尖,淡淡的腥甜之气弥散开。千钧一发间,早已隐在暗处的宵涣横插一脚,以血肉之躯为苏琢挡下致命一击,意料之外的第二名被附身者双手化作赤鬼鬼爪抓断宵涣格挡的左臂之后贯穿入体撕裂心肺。

宵涣临死反击,挥剑断首,然毕竟气力不继,这一剑被赤鬼附身者以牙咬住,不似人类的锯齿生生咬断精金长剑。下一瞬,池镜与宵风联手杀到,两名被附身者皆冻成冰块。适时莫夫子咒文念成,驱鬼金光大盛,惊慌尖叫的俘虏中第三名被附身者被迫现身,池镜携着一腔惊怒交加的杀意抬起一脚就飞踢上去,那人重重撞在殿门上,脖子以上只剩红红白白的碎骨与血浆,像被拍在墙上的蚊子不辨原型。妄想从三具身躯中夺路而逃的赤鬼本体魂魄被莫夫子尽数收入炼魂壶,连忙埋头清点魂魄数量,共三魂八魄,这只赤鬼当真有本事!

一连串剧变不过电光火石间,连临战反应最快的曜辉都还没来得及跨出两步已经结束,殿门外鸦雀无声。

宵涣身子一晃,费劲转还却再难支撑,终渐渐萎倒。苏琢惶然,伸出颤抖的双手去扶:这人要死了,这具傀儡要死了!终于以命替命消去三生石的诅咒!苏琢不知为何,也不知怎了,不过一具傀儡在她面前将亡,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滑落。

宵涣的头垂在她肩上,嘴唇蠕动,说着什么,微凉消瘦的身体轻轻靠在她身前,几乎感受不到重量,却又滑腻腻的完全扶不住。海族的腥甜之血湿透苏琢一身,宵涣稍稍偏过半张脸,用尽所有力气凝望苏琢,美丽又哀伤的瞳孔快速扩散,双目蒙上死灰色后口中还在低低哀求,“莫恨阿涣……你若不在……他都不敢哭……原谅他……求你……原谅……”

在宵涣临终喘息的掩盖下,扑哧一声轻响,苏琢难以至信的缩紧瞳仁,苍白的脸上冷汗沁出。又细微的滋啦一声,苏琢闷哼,破碎的呻吟溢出唇边,如同悲极鸣泣。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宵涣要那般苦苦哀求,死都不放心!

众人皆惊。

苏琢喜不喜欢宵涣他们不知道,但宵涣绝对对苏琢情根深种!以命相救,生死离别的场景无人忍心打扰,更有人悄悄抹眼泪,但苏琢此刻只想推开那具该死的傀儡!可她动不了,就连几步外的池镜和宵风皆以为她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是悲情所致,无声的叹息,以目光劝她节哀莫伤身。

苏琢一阵阵眼前发黑,手脚冰冷。

唯有曜辉大跨步而至,身若旋风,面如修罗,一把拎起倚靠在苏琢身上刚刚闭气的宵涣甩出去。苏琢小腹赫然插入半把断剑,真正的钝刀子入肉,血流如注,先前被宵涣身躯所挡竟无人发现!

在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苏琢也不知是被气晕还是痛晕过去,临晕时还想拿鞭子狠狠抽白长眼睛的池镜和宵风一顿。

别人如何手忙脚乱苏琢不知道,她的意识回到海底,九九万分紧张的守在她身旁,见她睁眼忙问,“还疼得厉害吗?”

苏琢动了动,眼泪汪汪愁眉苦脸的答,“很疼啊,师父。”

“你这孩子!”九九疼惜极了,摸着她的额头果断道,“此刻离魂对你本体伤害极大,痛也得忍住,我送你回去。”

苏琢再度醒来已经睡在曜家城将军府她自己的闺房里,因用了麻药的关系,她意识模糊,只知隔段时间被叫醒喂药,没吃几口又沉沉睡去,身上冷了热,热了冷,鬼门关前一再徘徊,如此往复不知多少日,伤口开始愈合,麻药用量减少她才迷迷糊糊的转醒。

那时苏琢的手被池镜握着抵在他额头求神求佛,大白天的屋里点满蜡烛不够还以术法辅助照明,本该远在南陵的苏家医圣苏佟的得意弟子、仅仅年长三岁却是苏琢名义上的小舅舅的苏青城如有所感,在强光中瞥她一眼,一手持精巧刀械,一手持药汁白布,冷冷对她道,“忍着。”

苏琢混沌的大脑尚未明白忍什么,小腹擦过冰凉的药汁,那刀尖就切下来了。她忍住冲到嗓子眼里的哀嚎,抖着声音咬牙切齿道,“苏青城,你够种!”

苏青城继续冷笑,双手不停,切猪肉似的毫无压力,“池镜,堵住她的嘴,若她再啰嗦一个字本公子立马走人!”

池镜看着疼到哆嗦的苏琢,再看看好不容易从南陵请来的苏青城,满眼焦急,又转头问,“用麻药伤脑,那能不能打晕?”

苏青城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叱骂,“是不是男人?!吻到她说不出话还用别人教?”

池镜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不愧为多智近妖的青城公子。池镜将他所学理论全部化为实践,苏琢果真晕晕乎乎连痛感都麻痹许多,待池镜尝试一遍、熟悉一遍,又复习一遍、巩固一遍,再精进一遍、流连一遍,苏青城缝合最后一针,断线,完事儿。池镜摸摸苏琢娇红柔软的嘴唇,直呼上瘾。

苏青城用白布一根根拭净修长的五指,面上冷艳一笑,“吻技不错,令她全程心跳加快血流加速,已至短时间内淌那么多血,想必是没力气跳起来打人的,多谢。”

苏琢眼睛一闭,人生中第四次被苏青城气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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