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不过片刻，起雾了，能见度变得更低。
隐隐绰绰的迷雾中传来窃窃私语声，苏琢原本以为只有她听得见，不料池镜、宵风、诸千机三人先后侧耳寻找起声源，池镜更是警惕得像只丛林小兽，每一步都力求落在苏琢身畔第一时间能进行攻防的位置，这样走路着实累得慌。
苏琢拍拍池镜的肩膀，“这里已经荒废了，没事的。”
池镜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苏琢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此处的银桂树曾以神水浇灌，释放在空气中的植物气息能形成天然屏障，可看作是一种简单但不易令人察觉的幻术，让入侵者不自觉的在外围打转。泥土中藏着银桂树的共生菌子，一旦被踩踏受到压力便会吐出菌孢子，菌孢子与植物气息混合就是我们见到的迷雾，迷雾在特殊条件下具有海市蜃楼的特性，能够再现曾经发生过的事，这里已经没有活物了。”
听完苏琢的解说，诸千机用脚尖加力踩了踩地面，果然被他踩到的地方无声无息的释放出薄薄雾气，不盯着脚下看谁也不会发现迷雾的真相原来是这般。诸千机脚尖用力踢开这块看似干涸毫无生命迹象的泥土，两片灰色小贝壳似的菌子被翻了出来，伴随着一阵垂死挣扎般的雾气喷薄，菌子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直到再也喷不出孢子。
诸千机弯腰想将从所未见的奇物捡起来细看，手指在触碰之前微顿，转头问苏琢，“能碰吗？”
苏琢“嗯”了一声，“还可以吃，熬汤滋味上佳。”
不食人间烟火的诸千机因为被苏琢带着吃了一顿永生难忘的美餐之后，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闻言忍不住咽了口唾液，试探道，“要不……挖一点备着？”
苏琢笑了笑，“不错的主意。”
说话间四人左侧迷雾中走近数道人影，看轮廓有大人有小孩，小孩不过十岁不到的样子。人影在迷雾中微微扭曲，同时传来不甚清晰的说话声，“好孩子……你是被神选中的……是家族的荣耀……你一定要……”
四人朝声源走去，人影迷雾散开，又有更多的人影在四周浮现，具是大人在告别前最后一次叮嘱孩童的情景，还有几名裙装的妇女紧搂孩子不舍哭泣，孩子们懵懵懂懂，有胆小怕生的抽抽噎噎躲在父母亲怀里不愿分开，有胆大活泼的背着小包跃跃欲试，殊不知自己未来的命运乃九死一生。
苏琢神色淡淡的，并没有开口解说的打算。反倒宵风见此情景忆起一事，“是不是……六十年一度的国师遴选？对了，金桂城地理条件特殊，每甲子便能遇到一次帝流浆之夜，听说帝流浆之夜会选六十名不到十岁的儿童到一处秘密之地参加试炼，活到最后的便是下一任国师，雾中再现的应当正是某年七月十五夜的景象。”
再往前走些，迷雾中出现数位兜帽宽袍打扮的神职人员，孩子们手牵手排成两列，在神职人员的带领下告别父母进入树林。回头去看，有几位母亲再也忍不住哭倒在地上，迷雾中传来家主模样的男子们低低呵斥声，人影渐散。
苏琢四人跟着孩子们往树林深处移动，在一小片空地停下，神职人员围成一圈环住孩子们，从衣襟里拿出厚厚的圣经，诵读完赞美月神的诗篇后带着孩子们一同玩起捉迷藏，他们说，“月神会祝福勇敢睿智的好孩子，恶鬼会吞噬懒惰愚笨的坏孩子”。
天空中月如圆盘，森林里响起鸟兽夜行之声，孩子们因为月神赞美诗的神术加持作用正兴奋着，几人拉扯成一堆，在“一百，九十九，九十八”的倒数声中四散躲藏。
蒙住眼睛的神职人员慢慢从一百数到一，但他并没有去找那些孩子们。解开蒙眼布，望向天空，圆月慢慢缺了一角，细细的银丝从缺角的地方淌落，坠入森林。小心且快速的后撤，当他退到森林外围，林中虫兽鸣叫声已然变了样。
帝流浆中蕴含着极其浓郁的月之精华，即使是普通的草木虫兽被帝流浆浇灌之后也会异变，草木异变后或许性情仍旧温和，食肉的虫兽可就不一定了，除了能顺利晋升的，还有很大一部分吞吃帝流浆后灵力撑破经脉发狂而亡，死前的破坏力也不容小觑。
第一声惨叫破空响起，再度汇合的神职人员翻开赞美诗集，专心诵读起祷告的篇章。
树林范围不大，一名体健的成年人大半日便可横穿，且树林位于宫廷一角，穿越后便是国师所在的神殿，所以这片人工造林内并无虎豹之类的大型野兽，存在最多的是野兔以及用以遏制野兔繁殖过快的犬狼。犬狼已被半驯化，与家养护院犬体型差不多，捕食野兔及鼠类，偶尔也进食树果，食量并不大，也不太凶残，只要不发狂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但四人一路走来已经远远看见三处犬狼撕咬儿童的场面，苏琢听声择路尽量绕开惨不忍睹的场景，来到森林中央一棵粗壮的大树下，翻找到草丛掩盖的树洞，里面果然窝着一窝尚且行动不便的兔崽。
池镜探头看了几眼，指着唯一一只毛色全白的，“这一世的阿琢？”与白齐意干架时池镜见过变成兔子的苏琢，虽然他认不出兔子脸，但毛色全白不会记错。
苏琢颔首，神情带着淡淡的悲伤。
片刻后，迷雾中冲出一名衣衫褴褛的小少年，在这批孩子中他属于年纪最大的几个，因而体能智力要强上许多，遇到危险知道要动脑筋而不是光顾着哭喊，和他躲在同一处的孩子里就他一个活着逃出来了。小少年身后追着两头犬狼，这两头也是才开始练习独自捕猎，包抄围堵的技术并不娴熟，让小少年寻到机会一股脑的跳到树洞中的兔子窝里。
往事再现至今，所有人都没个清晰脸，唯独少年像是从影像石中走出来的，连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池镜突然冒出危机感，瞄了一眼苏琢，果然苏琢凝视小少年的眼神和先前看向人影甲乙丙的完全不一样，池镜还来不及吃醋，只见苏琢飞起一脚踹向小少年的脑袋，迷雾登时被腿风震散。
好凶残！
诸千机默默无言，池镜迷之微笑，宵风回神惊呼，“他是……那、那个！”
池镜整理苏琢微乱的长发，好整以暇的问，“哪个？”
被苏琢轻飘飘的扫了眼，宵风咳嗽一声，好歹没那么激动了，“就是那个啊，在任一百二十年最后入魔血祭全城的那个大国师——黎乐！”
比不了长寿的宵风只活了二十个年头的池镜表示没听过，诸千机倒是沉重的点了点头，“我亦有所耳闻，此魔头最终由散仙盟诛灭，此君其实大才啊！就是可惜走错了路。”
“哦，那真是抱歉了，是我让他修魔的。”没有感情起伏的一句话，引来三方注目，苏琢率先朝一个方向走去，不再言语。
诸千机摸了摸鼻子，决定以后少说话。池镜和宵风对视一眼，隐隐察觉苏琢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这一世似乎过得不太好，而且隐情不少。
宵风与池镜暗中交换一个眼神，池镜跟在苏琢身后，宵风暗戳戳的越走越慢。雾这等东西，风来即散，风去再聚，宵风委实好奇少年时期的黎乐国师在兔子窝里发生了何事叫苏琢怒不可遏。
事实证明，苏琢怒火燃烧的理由很充分。
随着两头已疯狂的犬狼愈加逼近，少年黎乐许是明白自己躲不过，心念一动，瞧那两头狼的体型与自家护院犬所差无几，估计食量也不大，兽类通常吃饱了便懒洋洋的不会再费尽心思追捕猎物。他咬了咬牙，摸到一只暖烘烘的兔崽便朝狼掷去，可怜那兔崽才睁开眼睛没几日，在地上滚了几圈就被两头犬狼争抢撕碎，吞嚼入腹。
犬狼逼近的脚步果然慢了，少年黎乐一鼓作气，又是三只兔崽被掷出树洞。犬狼大嚼特嚼一通，已是七分饱，加之帝流浆倾盆坠落，犬狼受不了过多的灵气全身胀痛欲裂，无法再去叼取第五只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兔崽，转而一下一下发狂的撞击树干直到晕死过去。
那第五只兔崽比同窝的兄弟姐妹小上一圈，看上去不像是健康的，但浑身雪白无一丝杂毛，胎毛也比同一日出生的兄弟姐妹们干净柔软，十分惹人怜爱。此时它紧闭双目奄奄一息的横瘫在地上，小小一团灰头土脸的，不知死活。
银丝般美丽的帝流浆散落到它身上，如润物无声的春雨被吸收入体内，渐渐唤醒它体内沉睡的灵魂。
宵风和诸千机远远瞧着雾中少年在逃出生天后似乎良心发现，小心翼翼的去戳了戳白兔，白兔抽抽腿儿，黎乐犹豫片刻，不知是把白兔当成暖手炉还是储备粮，抱怀里跌跌撞撞的跑了。
宵风寻到机会悄悄将所见说与池镜听，池镜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算不算与阿琢有杀亲之仇？”转念又面色一冷，警惕道，“这黎乐，不会又是碧海仙灵弟子兼倾慕者中的哪一位吧？”
宵风沉吟片刻，“不像，师兄弟中没有这一款的。哎，师尊游历红尘万年其实碰上熟人的概率小之又小，阿琢这一世才叫异常，总感觉……让我们聚齐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能有什么事需要聚齐那么大一股力量才能抗衡？”
宵风摸摸下巴，“比如，天要塌了？”
池镜毫无诚意的笑了一声，这话连宵风自己都不信。走在最前方的苏琢却是幽幽一叹：确实，天要塌了。
此方世界的主宰即将消亡，不是天塌了是什么？
苏琢心情恶劣的想：所以，如今自己是在被赶鸭子上架啊。这种被迫继承王国背负苍生命运的感觉，真是一言难尽。好在主宰知晓自己的不情不愿，没有逼得太过，还适当给予甜头。苏琢有预感，在这覆灭的人间神国里有她想要的东西，或许曾经她已经找到，只不过与该死的黎乐同归于尽没有机会拿到手罢了。
碧海仙灵轮回万年，除了历劫以及收集散落的魂魄，还在想尽方法寻找神湘遗失的神格，可每每一步之差功败垂成，除了主宰还有哪个能这般捣乱？无数次的失败，无数次的不甘，无数次的愤怒，无数次的憎恨，今日，只因有求于自己，所以打算免费赠送到自己手上吗？
“阿琢？阿琢？”池镜已经唤她好几声，目露忧虑。
苏琢回神，微微抬头望向池镜姣好的容颜，心中的负面情绪一时间压制不住，忽然有种想狠狠发泄一通的冲动。
池镜被苏琢看得心头狂跳，那目光炙热、锐利、蒸腾着诱人燃烧殆尽的欲念，却又分外危险，像是冰冷的刀尖游走在喉结颈项，又像是身体的里里外外被烧火棍狠狠侵犯。池镜忍不住的颤栗，同时心猿意马起来，手指在宽大衣袖的掩盖下抚上苏琢腕子，来来回回细细摩挲，每一寸肌肤都散发出愉悦又饥渴的气息。
苏琢自知情绪收敛不及，半垂下眼睑遮掩，又被手腕上无法忽视的触摸引得飞了池镜一眼，两人心领神会。
进入这方死寂的世界已有大半日，宵风提议找个地方休息，苏琢带他们进入神殿。神殿内的所有防护结界、自卫阵法俱毁，神像、壁画更是碎得连月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宵风与诸千机对黎乐颇感兴趣，在苏琢的指点下入住黎乐寝宫，试图再翻找出些黎乐国师幸存下来的私人物品，若是有日记随笔、修炼功法之类的就更好不过了。
苏琢牵着池镜走在雾蒙蒙的残破宫殿里，也不知她如何操作，半堵残墙忽然倒塌露出一截通往地下的石梯来，顺石梯而下，绕迷宫般左拐右拐一炷香时间，前方传来幽幽火光。再走近些，火光围成一圈的俨然是个地下神坛，神坛上彩绘如新，尘埃不染。
“这里是……？”温度很低，燃烧的火焰外蓝内橙，违背常理。
“影神的祭坛。”
池镜嗅了嗅空气中奇异的香味，“怪不得百年不灭，原是人鱼脂做的灯油。”池镜竖起一根手指朝上，“地上是月神的，地下是影神的？其实侍奉的是两位神族？”
“神族的力量源泉乃信仰，同时侍奉多位神族是大忌。”苏琢走到神坛中央，朝池镜招手，“来，感觉一下。”
分明是走在坚硬的地面上，却如同踩在软滑的绸布中，随着走动带起烛火摇曳，地上的影子也在变幻，池镜盯着地面，看见他自己的影子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毛绒尾巴。苏琢的影子抬起手，指尖在尾巴稍绕着圈。不知怎的，池镜明显感觉从那条没有实态的尾巴末端传来阵阵酥麻，这感觉着实新奇。
苏琢影子的手逆着尾巴的走向一寸一寸往上揉弄，那酥麻便沿着尾椎骨无限延展。池镜心念微动，影子尾巴缠住了影子苏琢的手臂，将影子苏琢往自己怀里拉，同时他展开双臂，等着真人投怀送抱。
可惜投怀送抱没等到，尾椎根部被重重搓捏了一把，池镜爽得腿一软，差点给跪下了。湿漉漉的眼神哀怨的瞅着苏琢，红润的舌尖缓缓探出湿润着干渴的唇瓣，在火光下蒙上一层晶莹水渍，邀君共赏。
苏琢呼吸微窒，池狐狸妩媚起来九成九的女妖精都得靠边站。想起曾经被黎乐困在神坛压榨力量的六十年，苏琢也很有兴致在这个最神圣的地方做些最不神圣之事。
苏琢一只手继续把玩影子的狐尾，另一只手漫不经心的勾起自己腰带，顶好的料子不胜娇羞的松落在地发出细微声响，却被池镜一声低喘压过。苏琢曳步走向池镜，衣襟在走动中敞得更开，露出沾染体温的中衣，下裙要坠不坠的勉强挂在胯上，似乎只要吹一口气便能将细腻如雪的双腿用视线舔舐个够。
池镜觉得浑身的血都化成火在烧，同样他也在苏琢眼中看见火光，虽然她的表情还是那般淡定自若。他突然发现，在行最亲密之事时苏琢几乎不笑，就算笑也是令人脊骨打颤的危险冷笑。池镜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受虐倾向，但是看着那样攻气十足的苏琢，他就忍不住要跪舔。
“阿琢，我想舔遍你身上每一寸肌肤，吮遍你身上每一条缝隙。”
醇和如酒的嗓音带着按难不住的沙哑，池镜埋首在苏琢颈项，滚烫的呼吸吹拂在耳畔，雪腻的肌肤腾起一片瑰丽粉色。天旋地转间苏琢后背触及软滑如绸缎的神坛地面，衣裙与长发彻底松散开。池镜双手撑在苏琢脑侧，看着身下心爱之人如绽开双翼的蝴蝶，横陈在圣洁的神坛上，此时却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祭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