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惊叫一声，急忙避开，怒道：“你要干什么？！”
东方公子唉了一声，说道：“我的兰大小姐，你不会想穿着这身衣服等着那些官兵来捉拿吧？”
兰花脸上红了红，才发现自己错怪了人家。但是，脱了这外袍，她难道要穿着中衣在大庭广众之下回府？知蝉却毫不犹豫地脱了兰花的衣袍，扔进云江河里。又解下自己的外裳，披在了她的身上，将她的头发也放了下来。
待做完这一切，那东方公子才回过头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象牙骨扇，云淡风清地摇着，笑嘻嘻地说：“花花，我是该称赞你勇气可嘉呢，还是该骂你傻？”
兰花低了头，小声说道：“一时没有想到这么多，给忘了……”她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做什么诗词了，不想有一天为了诗词而成献身人。
东方公子剑眉微扬，哦了一声，眼中显过一道深色的涟漪，似两点火星，转瞬消失在眼底深处。
兰花蓦地抬头，瞪着旁边那位眼珠子在她身上转来转去的小男孩，气势汹汹地说道：“刚才在夫子庙里，是不是你一直在后面推我？！”
那小男孩有点心虚，缩了一下头，嘴里挺委屈地说：“我不是要帮你么？我就这么高嘛，不推你屁股，那推哪里？再说那儿肉厚，比较方便下手。”
原来人群里推着她臀部帮她逃命的，是他。
兰花仔细地看了他一眼，小脸洗得干干净净，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眼帘忽闪忽闪。灰色旧衣服很长，穿在他小身板上，有点空荡。袖口和肘弯，以及膝盖摞了层层大大小小的补丁，一双沾满脚印灰尘的布鞋。
“你……”兰花觉得颇为眼熟，刚想起什么来，那个小男孩嘿嘿一笑，说道：“姐姐的法子真实用，这不，穿了这身去乞讨，果然比以前多了几个铜板。”
“你就是那个小恶丐！果然就是你干的！”兰花咬牙切齿，她想起来了，开始在夫子庙把她推出人群站到台前的，绝对是这小叫化，因为那一拳，正好击在她臀部上！她就纳闷了，每次见到这小叫化，都没好事。
小男孩一溜烟儿地跑远了，边跑边道：“哎呀，天色已晚，我要回家啦。那位不男不女的姐姐，咱们后会有期哇！”
三人听了，都忍俊不禁。
知蝉提醒道：“小姐，咱们也该回去了。”
兰花这才想起来要向东方公子道谢，斯斯艾艾道：“刚才……谢谢你啊！”
东方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调侃道：“怎么谢？方才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冒着生命危险，才将你从虎口中救出来。”
“这个……”兰花本想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转念一想，她能拿什么去报？过不多久，她就要离开云都，从此以后，恐怕难以相见了呢。再说了，这东方公子就没几句正经话，何苦浪费了口水。
“要不，以身相许？”东方公子凑过来，压低声音道，热气呵在她耳边，痒痒的，气氛很古怪。
兰花退后一步，速度快得惊人，双手乱摇：“别别别，公子家中美妾成群，胡姬多情，还怕不够享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嘿嘿，嘿嘿……”
东方公子一副悠然自得模样，说道：“这么说，花花是吃醋了？”敢情他带着胡姬到云江河畔观摩舞艺，云都城里已经传成桃花朵朵满天飞了？
兰花一听，郁闷了。这男人怎么这样自恋啊？
“老实说吧，本小姐无意于东方公子，还请公子不要表错情。”
东方公子哈哈一笑，说道：“可是在下，现在对兰小姐很有意啊。”
你有意的多着去了，兰花腹诽着，拉着知蝉转身就走，不想理他。
东方公子拦在她面前，收了调戏之色，脸色一正：“兰小姐，想不到你一介女子，竟有这般眼界，在下实在佩服。我原以为，你同她们一样，所谓才情，也不过是擅长那风花雪月之诗词……”
兰花眼睛一转，微觉有些脸红。她哪有那么高的境界？于她来说，她不过也是一看客而已。
当下一笑，说道：“东方公子也不似表面上的玩世不恭，怎么不投身朝廷，为国效力，却偏偏学了那般游手好闲之徒？”
东方公子凝望了她一眼，目光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叹息道：“有些东西，就似那病如膏肓之人，已经医石无效，任凭外人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还不如，顺其自然吧。”
兰花心头一跳，讶然地望了他几眼，想不到两人有相同看法。
东方公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一抹和绚的阳光。只是刚露端倪，又消失不见。他侧望着漆黑的夜空，没有再说话。
兰花看向那夜色中的云江河，河上漂流着荷灯，一盏一盏向下地流去。远处河边，偶尔有情侣依偎着，携手缓行，窃窃私语。泊岸停靠的画舫，透出灯光迷蒙，隐隐有笑语传来。
一时两人沉默良久。
看着他夜色中如剪影般的侧颜，兰花心念一动，说道：“东方公子，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东方公子微微回首，没有说话。脸上淡淡笑容，示意她说下去。
兰花便问：“你跟那玉姬姑娘关系如何？”
东方公子哂然一笑，从容不迫地说道：“尚可。怎么？”
“我想知道她的来历。”兰花很认真的说道。
在夫子庙第一眼看到玉姬，除了惊叹，然后觉得有些熟悉。玉姬姑娘与雪姬夫人一样，美得艳丽，美得妖冶，就好像，她们是天生是同一类人，有着相同的气质。可是不仅仅于此，这种熟悉到底是来自她的面容，声音，还是什么？总之，她一定见过玉姬。
“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她大约是两年前出现在群芳馆的，一直是云江河畔的第一红人。”
东方公子注意到了她脸上略为复杂的表情，似乎若有所思，又似在下定决心。
兰花的确在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道：“这玉姬姑娘不简单，奉劝公子，最好不要与她太亲近。”
“哦，那么多谢兰小姐的提醒。”
临别时，东方公子忽然一声轻叹，若有若无，低低说道：
“我以为，我活过二十九年之后的人生，不会再碰到让我心动、愿意携手同游人生的女子……兰小姐却出乎我的意外。只可惜，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机会。”
只因为，我了解你的时候，已经太迟；只因为，我们的父辈，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多年，无法相请；只因为，生逢乱世，我已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争取；只因为……
这一切，仿佛都是造化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