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底叫了生娘。老天爷,难道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么?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许诺回来了,那么许禾也一定跟他一起回来了。可刚才并没有看到许禾,难不成,他还不想见我么?即便是生气,我给够他时间让他生了七年的气还不够么?
阳光从头顶上射过来,我抬头看,蓝蓝的天空,很舒爽。如果不是因为马路上的叶子都是黄的,这一切看起来会和春天很像。我揉了揉眼睛,心里还是翻滚着停不下来。如果谈及当年许禾离开的原因,我想其中的九分是因为我做了不该做的事。可他走后,断了和我所有的联系方式,这个代价,也足够让我体会到了悔不当初是个什么滋味。
心里有些乱。有些事,本以为可以随着时间消失殆尽,无奈它们只是沉在心底,轻轻一下,便卷土重来。
许禾和凌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吵架。他们总是彼此包容着,即便偶尔吵闹也是包含了七分的甜蜜在里面。许禾温和细心,凌厉直率大度,还记得当时许禾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说:“仿佛找到了世界上的另外一个自己。”我笑他说,“你俩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哪哪都不一样,你就是典型的秀罢了,”他摇摇头,说:“你不会懂这种味道。仿佛终于找到了这一生最珍贵的宝贝。”
我撇撇嘴,很是不屑。
而今,我懂了。
他的宝贝,是谁也不能动的。
包括我。
如果那天,不是我硬拉着凌厉去酒吧,如果不是他喝了那杯不该喝的酒,如果不是,我酩酊大醉时忘记了看手机上的来电。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如此。
“唐逸!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他走的那么决绝,没有一点顾虑。二十年,我和他认识二十年,就因为一个错误,我被他踢出了他的世界。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我站在医院门口,他红着眼睛对我说:“拜托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他的瞳孔,像个深不可测的古井,压抑着愤怒和咆哮。我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却被他一下子推开。
“为什么要带他去那种地方?我和他在一起,从来没发生过什么,就是因为知道他还接受不了。你倒好,”他手上的青筋全暴露出来,十指紧扣。我知道他在忍,可心里恨不得真真的被他揍一顿才好。
“对不起。”我哽咽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们是那种人。”
“很好笑是不是?你看你是那群人里唯一的一个女孩,却只有你没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他苦笑一声,问我:“唐逸,你说,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我们有什么错?”
我吸了口凉气,思绪飞了回来。
抬头看着天空,刚才的阳光被云遮住,大街上顿时暗了一片。
我大二那年初恋,被人甩了后沉浸了一个多月。就是那段时间,抽烟,喝酒,整天以泪洗面。凌厉看不下去,拉着许禾拽着我吵着要去“圣诞节旅行”。我知道,他是为了帮我散心。他带着我去爬山,冬天的北方很冷很冷,半山腰上突然又起了风,脸被冻得生疼生疼的,恨不得戴个头盔。到达山顶后,凌厉掏出一个小盒子,把我的手机扔到里面。我哭,手机里是我和男友的合影以及所有社交网站的聊天记录,我舍不得。凌厉把盒子埋在一块石头下,我哭得像个泪人,嘴唇咬出了血。
“小糖,你得学会面对。”凌厉给我擦脸。“时间会让你忘了他的,你还有我们,振作起来。”
晚上回来后,我们冻得够呛,跑了一个热水澡,还是缓不过来。凌厉体质很好,并无大碍,倒是许禾,一回来就烧个不停,凌厉陪他去医院打了吊瓶,回来后就早早睡了。我睡不着,心里本来就像掏空一样,手机没了,更像被人抽了魂。
“凌厉,我想喝酒。”我站在门口。看他温柔地去摸许禾的脑门。
“他还在发烧,你就别折腾了。不然你再倒下,你俩左一个发烧右一个吐,要累死我么。”
“我就想去。”
凌厉走过来,手拍了拍我的脑袋“好,想去咱们等他好起来,明天一起去。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安全。”
我偏过头不让他摸。
“好啦,等会儿我叫客房服务,要几罐啤酒,咱们两个就在这里喝。好不好?”他笑了笑,“你那小酒力,还去酒吧。估计连一杯都喝不了就醉了吧?”
“才没有!”我撇着安眠的许禾,心里也觉得这么丢下他挺不厚道的。
“乖,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去洗个澡,一会儿陪你好好喝。”
我堵着门,仍然想出去放肆。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在喝酒,心里像下了刀子雨,却怎么也剁不死赖在里面的人。
“算了,不去了。我回去睡觉了。”
凌厉冲我挤了一个亮眼。“晚安哦,糖宝贝。”
我回到房间后,心里总是毛毛的。我琢磨着,从小到大都没进过酒吧,索性趁着许禾不在没人挡着我,应该放肆一回。于是,便一个人带了钱包打车去了最近的酒吧。
进去之后,迷离的灯光,诡异的氛围瞬间让我感到不适应,可来都来了,不能再走不是。我迈着步子走到吧台前,叫了一杯烈酒。酒杯还没到嘴边就被人给夺了去。
“你干什么?”凌厉拉着我的手就要往外走。
“你放开”我挣扎着去掰他的手。“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别拦着我。”
“你是疯了么?为了一个渣,这么糟蹋自己?”
“你躲开!”我手去推他,另一只手去拿桌子上的酒。一个不小心撒了旁边的人一身。
“我擦,小婊子,你干什么呢?”一个看起来很像大块头样的人,冲着我走过来。
凌厉拉过我,放在身后,我从后面伸出脑袋来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啊。”
“不是故意的?难不成你是故意的我就该放你走了?”
凌厉双手护着我,说:“她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了,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块头男走到他面前,虽然并没有凌厉高,可脸上仿佛有股气流,让人感到很排斥。
这是我才发现,这个酒吧里,竟然一个女人都没有。
“这位小哥,不错嘛。”块头男打量着凌厉,我右眼皮突然开始跳,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灌及全身。
凌厉拉着我要往外面走,谁知被后面的酒保叫住。“不好意思,您的单还没买。一共是六百八十一块。”
我去掏钱时,块头男开口:“小妹妹,我这身衣服脏了,你准备怎么赔?”
分明就是找茬!我恨不得上去撕开他那张猥琐的脸。
不知不觉,他身后聚集了很多人,看起来像是和他一起的。
“您开个价,多少钱我们都赔。”
块儿男叫了一杯酒,放在桌子上,说:“这位小哥,只要你喝了这杯酒,刚才的事情,就当做没发生,怎么样?”他的脸上带了一丝诡异的笑。
我拉着凌厉的胳膊,要替他喝。他一把摁住我,接过酒杯喝了下去。那杯子比我刚才用的杯子小了整整一圈,可不知道为什么,凌厉回去的路上脸一直红的厉害。一边揉脑袋,一边脱外套。
“下次不可以一个人出来了,知道么?”他靠在我身上,闭着眼,脑门居然渗出了一两滴汗。
“凌厉你没事吧?”我推他。
“没事,借我靠一会儿就好。”
到了酒店,我把他送回房间,中间他一直喘息,脸通红通红。他说累了,想睡觉。我便放下他之后回了自己的房间。安心睡觉。折腾了一整天,很快就便睡了。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完全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门,我拖着身子去开门时才发现是许禾。
“怎么这么早?”我揉揉眼睛。
“凌厉昨天晚上一直没回来。今天早上给我发短信说分手,我打过去的时候,听他的声音不对劲。你快点穿上衣服,我怕他出事。”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恐是昨天发烧,有些发炎的症状。
“他昨天晚上不是回来了么?我送他回来的啊。”
“你。。你昨天带他去了什么地方?”
“你说啊!”他大吼一声,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酒吧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糖,你就那么想喝酒是么?没有酒你就活不下去了是么?你失恋,我跟凌厉陪你散心,可你为什么还醒不过来。你买醉,干嘛拉上他!”
我知道许禾一直不喜欢凌厉喝酒,他的肠胃不好,许禾帮他小心呵护养了半年,可为了一杯酒,不至于吧。
匆匆穿好衣服,和许禾跑了出去。
从白天到黑夜,我们再见到凌厉的时候,是在当地的医院。警方说,是车祸。
许禾一直陪着他直到醒来,我坐在外面的走廊上,不知道他为什么一时间会跑了出去,又一时间出了车祸。第二天一早我出去买早饭,还未看到凌厉,便被许禾在医院门口堵住。
“唐逸,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突然起了一阵凉风,冻得我发抖。思绪这才拉回来。
刚才的云已经变黑了,太阳不知道被藏到了哪里。树叶被风卷到地上,转了几圈,再打到人脸上。另一边跳舞的阿姨们已经收拾东西开始往自己家里走了。
天空轰隆一声,几个雨点便掉了下来。砸在脚边,碎的十分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