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苍夜是否赞成，隐宋一瞬就不见了人影。直闯入苍夜的寝宫，想好好睡一觉，隐宋刚迈进门，就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窈窕少女背对着他摆弄着早膳。听到有人进来，黑衣女子停下手中的活，沉静地转身低头敛眉，说道，“早膳已经备好，殿下慢用。”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传入耳朵，使得隐宋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出神得注视着她良久。
沉默了一会儿，女子疑惑地抬起头，一对剪水秋瞳似寒冰般冰冷，白皙如玉的肌肤接近透明，似乎显得过于苍白，但丝毫不影响那张绝世美貌的容颜。看起来她应该是苍夜宫中的仙婢，但骨子里透着的那种冷傲永远挥之不去，隐宋总觉得这种清冷的神情好像似曾相识。
墨染以为是苍夜回来了，见他许久没有回答，便抬头看了一下，发现并不是苍夜。眼前的是一个青衫男子，浑身散发着一种独特的仙风道骨，清秀俊逸的脸上一抹浅笑舒缓人心。是与苍夜完全不同的感觉，苍夜是那种冷峻而高贵的俊美，而他的俊朗给人一种很舒心的感觉。
“你是谁？”墨染紧锁细眉，警惕地问道。
“就是你吧！果然是个很特别的女子，难怪苍夜会……”欲言又止，隐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虽然是有些戏谑的言辞，但让人生不起气来。“没想到你的厨艺也很好。”隐宋看着桌上的早膳，不禁觉得肚子饿，吃了一口，不由赞叹道。
出乎意料的冷静，女子仍是一副冰冷的样子，似乎什么事情都与她无关，道，“既然是殿下的朋友，就请君上自便。”说完，就往外走去。
还没踏出房间，墨染就看见苍夜一脸阴鸷地站在门口，手捂着胸口，显然是受了重伤。苍夜沉着脸，慢慢地走近，墨染感觉到一阵寒气拂面而来，苍夜身上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让墨染觉得有些窒息。
“昨晚，你身在何处？”声音异常的阴森可怖，听了让人冒出丝丝寒意。苍夜离得很近，甚至能听到他轻微的不规律的喘气声。
“一直在房内。”墨染不明所以，如实答道。
“是吗？”俊颜上绽出极其诡谲的碜笑，墨玉般的眼睛变得空洞迷离。蓦地，冰冷的手指粗暴地扣住她的下颚，指尖一用力，墨染吃痛地抬起头。苍夜慢慢地倾下身子，那张完美得无可挑剔的脸庞越来越贴近墨染。墨染挣扎着想躲开，无奈，下颚上施的力加重，将她钳制得更紧了。
空气中散发着他身上的淡淡清香，脸上拂过他温热的鼻息，他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凉薄的唇只差一瞬就快碰到墨染。那一瞬间，墨染似乎已经忘了该怎么呼吸，心跳也止不住得加快。电光火石之刻，一道青影骤然制止了苍夜接下来的动作。
“你没事吧。”隐宋看着退到一旁，脸色惨白的墨染，担心地问道。苍夜一进门，隐宋就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也没怎么在意，只顾得吃墨染准备的早膳了。而当苍夜俯身那一刻，墨玉眼瞳一闪即逝变成诡异的绿色，被他恰巧抬头看到了，他才意识到苍夜十分反常，便匆匆制止。
“没事。”墨染冷淡地说道，寒冰般的双眼盯着苍夜。他墨玉般的瞳仁渐渐有了神采，俊美的脸上先是一阵茫然，慢慢地神色变得高深而不可莫测，眼神复杂地回望着她。
“隐宋，我有事要单独和墨染说，你可否先回避。”声音静如止水，毫无波澜，与刚刚的苍夜不像是同一个人。
但无可厚非，隐宋还是有些想歪了，一时竟愣住不动。
“我现在十分清醒。”苍夜的表情严肃，脸色相当不好看，看着隐宋一脸的不放心，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无奈之下，只得咬牙解释道。
“咳咳，那个，苍夜，凡事都不要太操之过急。”隐宋还是忍不住插一句，注意到苍夜那快要杀人般的眼神，一溜烟就逃了。
流动着的空气似凝固了一般，屋内充斥着尴尬的气氛，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殿下不是有话要说吗？”墨染语气如往常一样平淡，但内心却涌动着从未有过的波澜。
不知何时，苍夜已经坐在榻椅上，手中玩弄着一只白玉瓷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一切。苍夜也很有默契地决口不提刚才的事，仿佛刚才那失了分寸的人并不是他。墨玉眼睛轻轻一抬，他的眼神令人难以捉摸，有丝愤怒，有丝疑虑，又有丝无奈。
蓦然开口，声音平静而凌厉，“你其实并不是仙婢吧，普通的仙婢绝不可能拥有这么强的灵力。”那日，苍夜见墨染只凭一扬手便令整个锦云殿的琉璃盏亮起来，就觉察到她的灵力不一般。而刚刚，他无缘无故丧失了心智，亦是见到她之后……
墨染没有想到他会提到这个，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用那寒冰般的眼睛看着他，怔怔地没有说话。
半晌，苍夜托起杯子，轻呡了一口，淡然开口道，“你走吧。你既不想说，我也不会追究你的身份。”墨玉般的眼睛始终没有正视墨染，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虽然他直觉认为墨染不会伤害自己，但她身份不明，留在身边终究不是办法。
苍夜判若两人的态度实让人猜不透。墨染心中竟隐隐泛起了些失落，浓密微翘的睫毛掩盖住黯淡下来的眼眸，清冷的眉眼仿佛带有一丝淡淡的忧伤。蓦然，她轻声自语，“果然，仙界除了碎轩苑，已无我的立足之地。”转眼之间，她又是那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墨染，那个连心都是冰冷的墨染。
“谢殿下，不追究我的身份。”墨染的语调都是冷的，转身离开时的那傲气身影中又徒留了几分莫名的悲伤，天地间仿佛再也找不出有着这般气质的人了。
手中的白玉瓷杯竟被生生地捏碎，骨节因用力而泛白，细碎莹润的瓷片刺入手心，渗出细密的血珠。苍夜却浑然不知，出神地望着墨染傲然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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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轩苑如往常一样清冷，若不是苑中的那片打理得十分精细的花草，僻静得险些让人觉得这是个无人居住的屋子。
置身于苑后的竹林之中，黑色衣裙在一片翠绿中十分显目。这片竹林很是奇怪，每次路过这里，墨染就觉得心慌，这些年来，她从来都不敢踏进这里一步。不知怎么地，这一次，墨染竟不知不觉来了这里。
风在耳边簌簌作响，一个遥远飘渺如梦境般的声音一直在脑中盘旋，染染，染染……慢慢地，寒冰般的眼睛渐渐柔和下来，蝶翼般的睫毛上闪烁着莹莹泪光。
“你哭了?”一个半带玩笑，半带担心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末，温暖的触感轻轻掠过眼睛，墨染一惊，忙睁开眼睛，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一身妖艳的红色衣袍，衣饰精致华贵，一张比女子还要美的容颜，净白的指上还有一滴晶莹的液体，离渊似笑非笑地望着墨染。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当瞥过墨染的眼睛时，眯起的眼睛闪过一丝喜悦，接着是一丝疑惑，最后渐渐恢复平静。
“谁允许你进这里的?”墨染不带感情地严声叱道，刚刚柔弱哭泣的女子瞬间消失。
“看到如此楚楚可怜的女子在哭泣，我不怜香惜玉一下，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离渊露出无辜的表情，一双眼睛十分澄澈，动人的红唇勾起魅人的弧度。
“我不需要别人安慰。”淡淡的回答道。虽然他说的极不正经，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直白对她说要关心她。墨染冰冷的眼神有些缓和，为了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变化，把眼光微微一偏，看向别处。
“那是别人，我和他们不一样。”风华绝代的脸上是玩世不恭的笑容，那双丹凤眼却是真诚地看着墨染。墨染怔怔地转过头，与他的双眼互视，不知为何，眼前这个男子身上，竟有股能她放下全身戒备的魔力。
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墨染迅速转移视线，声音不似刚才那么冰冷，问道，“你到底是谁？来碎轩苑有何事?”
听到墨染对自己没有了原先的那种敌意，嘴角绽开了一缕明媚的笑，离渊刚想开口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尊上——”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离渊说话，从远处匆匆跑来一个仙翁，气喘吁吁地停在离渊面前。
余倌是仙帝近身伺候的一个老仙了，仙帝周身的大小事一般都由他打点。而余倌也算是仙界里唯一一个，至少不会对墨染冷眼相待的人。
离渊未等余倌调整好呼吸，便不紧不慢地幽幽开口，“你来的正好，我已决定，就这儿了，不必去其他地方。”
说完，离渊又是一副嬉笑的样子，似在征求墨染的同意，更似在宣布他的决定，对墨染说道，“我是离渊，魔界的魔尊。仙帝已答应由我任意选择住处，我想你不会介意我住这吧?”
“介意。”尽管对方是魔界之尊，墨染仍是毫不留情地拒绝。
“尊上，还是去其他宫殿看看吧。这碎轩苑已是个荒废的屋子，实在不宜您居住。况且刚刚公——”余倌话峰一转，“她已说介意了，尊上还是不要强求了。”
“难道你们仙界的人说话都不算数吗？”离渊好看的眉微微皱起，语气中有些怒气，嬉笑的脸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尊上息怒，尊上息怒。”余倌连声说道，生怕离渊怪罪自己，但又不好再劝他。踌躇了一会儿，搓着手走到墨染跟前，余光瞟了一眼冷着脸的女子，不禁打了个寒噤。刚想张口，却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来称呼她，竟也只能尴尬地站着。
“余倌，仙界的事，与我无关。你还是请他离开吧。”墨染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冷若冰霜，看着余倌为难的样子，眼神却也柔和下来。
本就苍老的一张脸，此时听了墨染的话，余倌脸色一下变得愈发苍老，嘴边有很多话欲说，无奈又不能说。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慢慢抬起，隐隐的有丝泪光，含着些许怜惜，有点哽咽地说，“但仙帝终究是你……”
停顿了一会儿，余倌冷静下来，低头继续说道，“离渊魔尊是仙帝的救命恩人，如果招待不周，这事传出去，那仙界该怎么……”
“等等，你说他，是他的救命恩人?”墨染倏地打断余倌，纤眉轻轻一挑，寒冰般的眼睛略显疑心地一瞥站在不远处的离渊。垂眸思量了许久，墨染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好，麻烦余倌转告，但愿魔尊不要嫌弃碎轩苑简陋。”
余倌会心一笑，眼角的皱纹慢慢舒展开来，想躬身向她道谢，又觉不妥，犹豫一会儿，想起自己还要去告知离渊，也就不了了之。而正当余倌这么想着，便惊奇地发现离渊早就不在原地。
只见离渊已经站在墨染的身边，绝美的脸上笑靥如花，暧昧地附在墨染耳边轻轻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墨染没有搭理他，径直就走，没走多远，便发现离渊气定神闲，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不跟着你，怎么知道房间在哪啊。”离渊理直气壮地谑笑道，还不忘回头给余倌手势，让他回去复命。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你刚才为什么哭啊?”
……
耳边尽是离渊一连串问不完的话，墨染始终没有动容，仅微蹙颦眉，似在不耐烦他此般的喋喋不休。而离渊也不在意墨染对他的视而不见，仍有一话没一话地与她搭讪。
“碎轩苑怎么就你一个人?难道连个婢女都没有吗?”
墨染终是转过身子，目光寒冷道，“墨染身份卑微，不奢望有人伺候。”
身份卑微吗？我可不这么认为。离渊心中暗忖，望着墨染渐去的身影，血般红艳的朱唇微微上翘，在妖靥的脸上勾出一个动人心魄的弧度，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魔尊，这就是你的房间了。”墨染微微驻足在一个房间前，而后，便兀自往前走，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要再跟着我了。
自己的小心思都被墨染发现了，离渊摸了摸鼻子，无奈地说道，我不就想知道你住在哪，以后可以方便找你嘛。暗自忿忿不平了一会儿，似想到了什么，离渊对着墨染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对了，你的名字还没告诉我呢！”
“墨染。”
缥缈而冷淡的声音传入耳中，在心中盘旋。良久，他轻轻呢喃自语，“墨染，你果真忘了吗？”狭长的丹凤眼闪过一丝哀愁，目视着黑色身影融入朝阳的光辉中，直至变为一个黑点。
“事情倒也变得有趣了……”嘴角邪魅一勾，瞬间便隐入了房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