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斜坐于软榻，云儿再次为我细诊。
“怎么样？”廖青风眼底透着焦急。
云儿不着痕迹地扫我一眼，红唇缓启道：“中毒已深，毒入血脉，虽有高人潜心医治，但母子二人，必有伤残。”
我一激动，不禁失措抓她：“你说母子二人？”
也不拂我，云儿淡淡道：“如果不是孩子来得及时，娘娘可能早就没命了！”
我愕然呆立，满脑子混乱轰轰，但有一个意识清晰无比——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有可能伤残……
“慧明，别伤心，我们再想想办法。”
“大哥——”我失声恸哭。
“娘娘，请小心七情六欲，这对腹中的胎儿不好。”云儿依旧不冷不热。
我蘸泪，“没有办法可想吗？”
“娘娘想用自己的命换孩子的命？”是我的错觉吗？冰冷的声音似乎带着嘲弄。
我愣，随即重重一点头。
云儿怔住了，脸上多了几分人类该有的感情，“即使娘娘愿意舍弃生命，云儿也没有救他的办法。”
我顿时失望。
“不过——”
“不过什么？”我激动。
云儿站起来，道：“我虽然救不了他，但可以让你们所受的伤害降到最低！”
大哥的神情怜惜不已，他将云儿留下，孩子伤残的打击冲淡了我们重逢的喜悦，他深深瞥我一眼，千叮万嘱云儿一番，叹息着离开。
原本只是身子弱，现在心情也闷闷不乐。三王子想尽法子逗我开心，我虽敷衍笑笑，但那高兴之情总是难达眼底。为此，三王子的神情越加忧郁。
花开花谢，日子一天天过去。
北朝永次年三月，腐朽懦弱的南风国遭遇东扶桑的袭击，半降半战，南风国一分为二，一半降向东扶桑，一半以迎接质子慧贤为由投靠了北朝。西罗国风起云涌，西罗王老迈，三子夺嫡，俊逸侯举旗保太子，陷入深深的混乱当中……而我们，北朝境内风声鹤唳，三王子严整以待，对各王爷严密监控，以求将蠢蠢欲动的暗势力扼杀于摇篮。
风云渐渐变，转眼便是北朝永次年五月，产期将近，三王子却忙碌不已。每次到我房里，他总是满脸疲倦。三王子对我的专房专宠，大王太后并未置言，只是时常谴人来问候。或许，中毒之事，她已知晓……
云儿说，能否平安生下孩子，这是我的人生大劫。
无心亦不否认。
肤色变差，心焦体弱的我在惶惶中等待孩子的出世……
这天，秋娘正为我洗脚服侍我安寝，突然小腹一阵巨痛，身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秋娘惊慌一叫，随即扯着嗓子大喊：“云儿姑娘，无心太医，你们快来，娘娘快生了！”
原本逐渐静谧的夜因为这声大喊变得喧哗，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下腹的疼痛一阵一阵，痛起来时，我只觉眼神迷茫一片，根本分不清谁是谁。隐隐约约听到门外有人说：“陛下，这是产房，您不能进去！”
“该死！你们让开！”
秋娘将沾水的帕子塞到我嘴里，云儿伸手在我腹上轻抚。“不好！胎位不正！”她焦心道。
无心道：“平常孩子爱踢，可能不小心偏移了正位！”
“别急，慢慢来！试着将孩子引导！”有经验的稳婆道。
我感觉身体的力气正在慢慢消失，眼前人头攒动，个个脸上担忧。这劫，怕是躲不过了……
“将参片化汤，倒在帕上！”好像是云儿在喊，很快便有什么顺着帕子流进嘴里。
外面轰响，太监们惊慌：“陛下，您的手……”
……混乱！太混乱！
晕了又醒，醒了又晕，孩子将我折腾得死去活来……
“啪啪！”脸上又挨了两巴掌，我的神智再次恢复了一丝清明，云儿放大的脸紧凑在我的眼前，她恶狠狠道：
“如果娘娘再晕一次，大人孩子都保不住！”她用残酷的眼神看着我。
我一咬牙，哼哼道：“再给我喝些参汤！”我没力气了。
小半碗参汤下肚，我深呼吸几次，猛地一使劲，下体仿佛被人撕裂一般撑痛，我不可抑制地痛叫，惨痛之声响彻整个宫殿……
“出来啦，出来啦……看到头了！”秋娘惊喜大喊。
云儿用指甲掐我的手背：“快了，再使把劲！”
我猛地一用力，眼前一黑，完全晕死过去。孩子……生出来了没有？我不知道！
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我看到了死去的母妃。
“母妃，你怎么在这？”我问。
母妃温柔如故：“我的慧明长大了！”
“母妃，我是不是也要死了？”听说，只有将死的人才能看到死者的灵魂。母妃十年前便已过世，这点我敢肯定。
“傻孩子！你怎么会死呢！回去吧！孩子要吃奶呢！”母妃用力将我推开。“母妃——”我大叫一声醒来，三王子坐在床沿，脸颊清瘦，无心、奶娘、小豆子，云儿……大家都在。
“慧明——”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哽咽的呼唤，三王子使劲吻我的手。
泪珠自眼角滑落，我小心翼翼：“孩子呢？”
“孩子在奶娘那里，娘娘放心！母子平安！恭喜娘娘，是个小王子！”秋娘笑嘻嘻地说。
活着的……我的目光落在云儿脸上，“孩子……他没事吧？”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伤残。
“孩子还小，七天以内看不出来。娘娘只管安心静养，您还在月里，不能招风见泪。”云儿的态度十分柔和。
我点点头，又与三王子说了会话。身子软绵绵的，精神不济，不一会，我又再次迷迷糊糊睡着。睡梦中，似乎有一个人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
躲在房里整整二十多天，无心说我体内余毒未净，只怕以后会有很多并发之症。云儿尽心为辰儿调养。初次见辰儿，是在他出生的第三天，小小的孩子，闭着眼睛，额头红红的，很多皮翻裂，秋娘说那是擦伤，每个孩子出生时都这样。将他抱在怀里，我这才感觉到真实——我们都还活着！
一个半月后，辰儿身上的胎皮脱净，现出嫩嫩白白的肌肤，只是，他的眼睛依旧紧闭。我惶了，云儿说，辰儿天生带毒，眼睛可能与常人有异。我嚎号大哭，伤心不已。却又——我不得不接受现实！
“慧明！你们能活着，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三王子劝我。
我哽咽：“可孩子还小，他将来怎么办？”
如果是个女孩儿还好，偏偏是个男孩。
北朝永次年七月，东扶桑大王子率兵压境，三王子在侍女身上动手脚之事败露，大王子对他恨之入骨，扬言誓灭北朝。战争一触即发，三王子忙得焦头烂额，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辰儿的三朝之喜转瞬即来。这三个月，我一直以养病为由不见任何人，后宫之事由兰妃和德妃处理。
如今我们母子平安，某些人，应该感觉到了危险。大王太妃，她看我的眼神十分诡异。对于她们的暗算，我不得不防。
“王后娘娘，兰妃和德妃来了！”秋娘进来禀报。我将辰儿交给他奶娘，是时候见见众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