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们洗漱过后,又回到各自的座位,有的打开报纸去看,有的打开行囊去找东西,有的再去找人说话。列车员送来了早餐,早晨的阳光照进车厢,列车在原野上奔驰。
位末非盘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唯西师父交给他的两部佛经诵读了一遍。
“经书上讲什么?”红幻常问。一个早上,红幻常也做完了自己的修炼功课。
“两部佛经,都在讲西方极乐世界和南无阿弥陀佛,那是我们的老家,我们现在在外面流浪。”位末非说。
“抓小偷!快!抓住这小子!”车厢里的人们都被惊了一下,位末非红幻常转身去看,一个蓬头垢面的小男孩飞速穿过车厢走廊,跑向下一节车厢,后面追着一个中年男人,一边追,一边高声大喊。
一个跑,一个追,像前后两支箭,穿过车厢。这节车厢经过小小的震动,又归于平静。
“电影里常有这样的景象。”红幻常说。
“什么?”位末非没有听清楚。
“刚才的景象。”红幻常说,“抓小偷。”
位末非长吁一声,说道:
“嗯。小时候的电影里有,现在的电影里也有。”
“西方极乐世界和阿弥陀佛,离我们有多远?”红幻常问。
“经上说:‘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
“那我们流浪太久了……”红幻常两眼望着窗外。
“抓住他!这小子跑得太快了,快!抓住他——”车厢内的人们又是一惊!那个蓬头垢面的男孩又跑了回来,后面追着的男人已经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男孩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追他的人,狡黠一笑。两个人的距离已经拉开,小男孩跑到车厢一头,用手扳了门,等追他的人近前时,忽然把手一松,门板弹回去,重重砸上那个男子。男子手捂额头,一边喊疼,一边叫骂。乘客们又被这个景象逗得笑起来。
位末非起身,循着小男孩跑去的方向走去。
列车驶过原野,进入一座城市。
在最末一节车厢,位末非看见了那个小男孩。
车厢里有一处角落,藏了大群孩子,看到位末非向他们走来,都露出警惕的眼神,纷纷握紧手里的东西。
位末非蹲下身子,张开双臂,示意他们都过来。孩子们全都向后缩去,紧紧倚着车厢一壁,其中有一个男孩,手里攥着一节木棍,已做好了攻击的准备。位末非认出了他,正是刚才被追赶的那个男孩儿。
“过来吧,孩子们!”位末非像孩子一样笑着。
“不!”
“你是谁?”
“你想干什么?”
“快走开!离我们远点!”
“强盗!快滚!”
孩子们一哄而起,有一只饮料瓶向他飞过来,位末非没有躲闪,正好砸在鼻梁上。他笑了,仍然张着双臂,说:
“过来吧,伙伴们!我跟你们一样,不是强盗。”
“咱们是可以一起玩的。”位末非又说。
孩子们马上安静下来,开始小声嘀咕。气氛松缓了许多。
位末非试着向前靠近,孩子们不再像先前那样提防他了,但手里攥着木棍的小男孩还是有些警惕,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我们可以一起玩了,孩子们!”位末非伸出手,“不要再挤在一起了。”
“你有糖果吗?”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穿着一件破大褂,问他。
“有啊?”位末非说,“我们不缺糖果,只要在一起好好玩,不打架,什么都有。”
“你有好玩的玩具?”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眼里闪着狐疑,问他。
“有啊?最好玩的玩具,我这里都有。想不想玩啊?”
“那你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位末非走近前,拉起刚才那个小女孩的手说:“来,我们一起拉起手来,想要的东西马上就会出现。”
“真的吗?”孩子们不相信。
“真的。”位末非肯定地说。
于是大家三三两两都拉起手来,围成一个圈。位末非说道:“现在我们转起来,转三圈,糖果和玩具马上就有。”
孩子们听话,一同拉手转起来,瞬息之间,面前堆起了一座糖果和玩具的小山。
孩子们欢呼起来,松了手,奔向那座小山……
列车从城市呼啸而过,铁道上留下车轮碾过的余音,“轰隆隆”响着。
红幻常先是嗅到一股花香,看去,并没有花。车上的小喇叭报出站名和停车时间,不一会儿,列车开始减速,车窗外的风景慢慢向后移去,最后城市来到眼前,列车继续滑行,直到牢牢嵌进这座城市,一动不动。街道上的人像从睡梦中醒来一样,开始走动。
红幻常看见自己走下车,像遗落的一颗珠子,滚入了这座城市。
没有人认得她,也没有人认不出她。她走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像所有人一样,走着,习以为常,又感觉陌生。这样的停留,其实只有十分钟,但走着的,是一条长长的街道,街道尽头,又搭上另一条街道,绵延不绝。这样的路,其实也只是短短的十分钟,时间一到,又要回到车上。这座城市,终归也只是遗落的一颗珠子上,映着的图影。
一阵风刮过,空中飘下雨滴。下雨了,行人纷纷跑到路旁,寻找建筑物和树木暂避,随身携带雨具的,拿出雨伞撑起来、拿出雨衣穿上,继续走。雨不大不小,雨点声“噼里啪啦”响在耳边,可以望见,静止的列车横在雨幕里,像从未开动过一样,是这城市的一道风景。
其实列车早已开走,红幻常也并未耽误了上车的时间。
香至王子赶着马车,走在城市的街道上。马蹄踏在柏油路上,“咵咵”作响,雨滴落在车蓬上,又滚到地上。看见前面雨地里走着一位红衣女子,王子勒了缰绳,停住马车。
红幻常转身看见,向王子问好。
王子走下车来,拉起她,说:“这里的不是你,快快上车。“
马车从城市的街道上一路走过,马蹄声作响在半空。
列车驶过城市,留下一列列车,正在驶过这座城市。
“还是郑奋发的资料,你再看看,好像有点线索了,在这儿……”车厢里,红幻常一直在研究郑奋发的两页资料,终于发现一点线索,指给位末非看。
位末非顺着红幻常的手指看去,资料上有几行文字这样写着:“郑奋发一边读大学,一边经营外卖公司,业务从校园拓展到全城,到毕业时,已经赚到了第一桶金。如果做学问,以后的生存已经不成问题;如果做生意,流动资金绰绰有余。可不可以说,人生留给他的课程,已经全部完成?如果还没有完成,那还会有什么课程?……”
“这段话耐人寻味。”位末非皱起眉,“我还没注意到。”
“一千多字的资料,只有这一处,好像是个豁口,光亮也只能从这里照进来,是不是一道线索呢?”红幻常征求位末非的意思。
位末非把整个资料又看了一遍,正如红幻常所说,只有这个地方,好像透露着线索。
“我们要找的人,也许正看着我们。”位末非突然说。
红幻常一惊,脱口说:“你太吓人了吧?!”
“可能不是我们在找他们,是他们在等我们。”位末非陷入沉思。
“你是说,我们两个,行动太慢了?”红幻常试探着问。
“何止是慢!我们连方向都搞错了。”位末非说。
“怎么会呢?我们出城,先是去了‘四空山’的,并且也见了无方老和尚,这怎么会错呢?”红幻常一脸迷茫。
“‘他心智通’产品,总共售出多少?”
“五部。”
“有没有客户的反馈信息?”
“目前还没有。”
“这就是问题。这是一款很难操作的产品,产品投放市场后,几乎同时,教授就派出我们‘非常之旅’去做跟踪服务,这款产品有好几重开关,客户第一次使用,很难把握。怎么会没有客户的反馈信息呢?”
“那你看呢?”
“一种情况是,客户还没有去使用产品。另一种情况是,使用产品过程中,已经出现了好多问题,信息早已反馈回来。”
“那我们为何不知道呢?”
位末非把那沓资料举起来,说:
“这些有可能就是反馈信息。”
“不会吧?”红幻常瞪大眼睛。
“我也是猜测。”
“那这样说来,郑奋发就在车上。”红幻常说。
“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