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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香闺夜话(3)

一句“姐夫”,只喊得杨天义心里暖融融的、麻酥酥的、软绵绵的,一时之间,竟是有种不知置身何处之感。

没错,她就是朱琪,那个与朱玥一母同胞的孪生妹妹,那个失踪了整整四年的自己的小姨子,那个幼年身世坎坷成年身世成谜的大明长公主!

难怪众人苦苦寻觅而不可得,有谁能想到,她竟是跑到了几千里之外的沈阳!

要是让朱玥知道了她居然还活着,不知该欢喜成什么样子?

随着朱琪这一声呼唤,杨天义也迅速地完成了心理上的角色转换,已是把她视为了至爱的亲人一般,便也顾不得理会她前后想法巨大转变,却是无比怜爱地柔声说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光着脚就下来了?快,快回床上去!”

“姐夫,你抱我去!”朱琪腻声说道。

四年多来,朱琪一直生活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那种与亲人远隔重山、可望而不可及的孤寂,使她在这与亲人乍然相遇的时刻,顿时便有种重新回到幼年的感觉,那种渴望得到亲人呵护关爱的柔情,霎时间便充溢了整个的心扉。

杨天义本欲拒绝,可当他看到朱琪那一双盈盈闪动的眼眸时,却只觉喉间一紧,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伸手在朱琪的鼻子上轻轻一刮,收起了心中杂念,便将她拦腰横抱起来,向那张大床走去。

“姐夫,我和姐姐谁更重?”朱琪身体已落在床上,可双臂仍紧紧地箍住杨天义的脖子。

“你姐她现在可比你重多了。”杨天义微笑着说道。

“我知道,她有了小宝宝嘛!”朱琪笑容灿烂地说道。

“咦?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杨天义说着,便将朱琪的双手分开,又为她盖好了被子。

“这又不是什么军情机密,想要打听那也很容易。”朱琪便撇了撇嘴道。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干嘛不跟家里联系呢?害得我们一直都在担心你。”

“家?哪是我的家?皇宫吗?你见过一家人还会自相残害吗?”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害人的人也都有了应得的下场!”

“可皇宫永远都是皇宫!”

“可亲人也永远都是亲人!”

“可在我眼里,只有姐姐才是亲人,皇宫再好,那也不是我的家!”

“可这里不也是皇宫吗?”

“可你要是不来,又有谁能带我走呢?”

“可我又能带你去哪儿?不还是要回北京吗?”

“可我也没说要回北京啊!你带我去哪都行,哪怕是让我跟在你身边,给你当个小兵呢!”

“荒唐!你堂堂一个公主殿下,跟我当小兵,你是想让皇上受辱,还是想害死我啊?”

“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呢?”

“简直是儿戏!这种事你想都别想!”

朱琪立刻便不吭声了。她望着杨天义不容置辩的表情,忽然抽抽嗒嗒的啜泣起来:“姐夫,你别对我这么凶好吗?咱俩头一次见面,我不想跟你吵架……”

杨天义心头一软,脸上便顿有不忍之色:“琪琪,对不起,都是姐夫不好!”

他伸手抚上朱琪的肩头,正要出声安慰,却是突然被她的话又提醒起了一件事情:“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腊肠’这个名字的?”

“啊——我跟宫女们打听到的啊。”

“不对!”杨天义立刻回想起在莽古尔泰那里听到的消息,便急声问道:“告诉我,阿秀是不是在你这里?”

“什么阿秀啊,我不知道!”

“是她跟你说的,对不对?她就是被送到你这里来了,是不是?”

“姐夫!”朱琪顿时便一脸怒容:“你到底是来找谁的?是我还是她?”

杨天义马上就明白了:这小丫头吃醋了!

“那你先说说,你是不是真想让我带你走?”

“那是当然了!”

“和硕公主你也不当了吗?”

“什么长公主、和硕公主,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我压根就没想过要当什么公主,我只想当一个普通人,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依我看,你是不想嫁人吧?”

杨天义觉得,正是布木布泰的那句“比武招亲”,才是造成朱琪在确认自己身份以后,便立刻转变态度,急于离开皇宫的直接原因。

“你说的也对,我的确还不想嫁人。”朱琪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不像姐姐那样,见个好男人就急着要把自己嫁出去。我才不呢,我还没玩够呢!再说了,生孩子那么痛苦的事情,噫~~想想都让人浑身发麻!”

“你见过人生孩子吗?”

“怎么没见过?去年布布生下女儿的时候,我就一直守在她身边!”

“布布?她去年才十七,就有孩子了?”

“那又怎么样?我听说,她现在又怀上了呢!”

杨天义并不了解,朱琪嘴里的布布,便是日后的孝庄文皇后,也就是未来的顺治皇帝的母亲,便顺口说道:“真的吗?怎么我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呢?”

“其实我也纳闷,她的身材怎么恢复得那么好——”说到这里,朱琪忽然一顿,便瞪着杨天义说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她?你之前就来过宫里?”

“你瞎说什么呢?”见无意中竟是露出马脚,杨天义便赶忙掩饰道:“我只是刚才在帐子里偷偷瞧了她一眼而已。”

“我可提醒你,布布是汗王的女人,可不许你动歪脑筋!”朱琪自己对男女之情还完全没开窍,却偏要装出一副专家的样子,道:“再说了,你都有我姐了,就不能老惦记着别的女人了!还有,包括那个阿秀!”

“我和阿秀只是朋友,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朋友?不见得吧?我看得出,她对你可是很有些意思!”

“行了,你不懂就别瞎掺和!”杨天义顺势便将话题引了开去:“说起她了,你想要离开这里,可全得指靠她的帮忙呢!”

“她?为什么?”朱琪不解地问道。

“她父亲带着一支杂耍团,寿宴表演结束之后,就会离开沈阳,返回蒙古——”

“啊!我懂了!你是想让我混在杂耍团里一起走,是不是?哈哈,这倒是挺好玩的!”

事实上,杨天义并没有想好具体的行动计划,加之莽古尔泰还曾说过“进多少人便要走多少人”,这蒙混出城之事,其实还有许多的待解的难题。

只是朱琪显然只顾上兴奋,却也并未有进一步的追问,而杨天义为不让她担心,便也故意对这些细节略过不提。

见朱琪心情大好,杨天义又趁机向她询问起阿秀之事。这一次,朱琪果然是不再隐瞒,便老老实实地告诉他,阿秀就住在自己的宫殿之内。而当她略施小计,从阿秀的嘴里试探出“腊肠”极有可能便是杨天义后,已是将阿秀软禁起来,再不让她与任何人接触。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了阿秀的确切消息。而阿秀又掌握在朱琪的手中,让营救她的事情突然就变得异常简单了。

只不过,以阿秀那种直爽而不藏心事的性格,杨天义考虑了一下之后,决定暂时还是不与她见面为好。毕竟,这件事影响到的人太多,万一她言语神色之间出现任何破绽,别说是张海和杂耍团了,就连朱琪也难免受到牵连。

接着,杨天义便说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一个迷惑:这些年来,朱琪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朱琪便伸手拍了拍床边,腻声说道:“姐夫,我要你坐我身边来,我才肯说。”

杨天义当然明白,此时此刻,朱琪其实是将对朱玥的思念化作了对自己的痴缠,与自己的近在咫尺,便如同朱玥也就近在身边。而她与自己越亲近,便也意味着她对那份割舍不断的亲情越留恋。

杨天义怜爱地笑了笑,便在朱琪的身边盘腿坐了下来。而朱琪也起身放下了床幔,又学着杨天义的样子盘腿坐在了他的对面。两人四膝相抵,对视一笑,仿佛都感觉到一股浓浓的亲情、一种久违的亲密正在彼此的身体内弥漫扩散。

在亲情的浸润下,朱琪拉住杨天义的双手,便将自己与朱玥失散之后的经历娓娓道来。

当日,刘元带着姐妹二人在一处村庄留宿,恰遇到蒙古骑兵袭扰,在众人慌乱逃跑之际,朱琪不慎摔倒,头部受到撞击,便当场昏迷。而等她醒来的时候,却是已和救下她的村民们一起,沦为了蒙古兵的俘虏。

朱琪担心一旦自己身份暴露,可能会给当时本就立足未稳的崇祯带来什么不利影响,便以失忆为由瞒过了蒙古兵的盘问。而由于她年龄幼小,人又机灵,便被当做礼物辗转送给了科尔沁贝勒莽古斯。

而莽古斯,又正是皇太极的大福晋哲哲的父亲,也就是西侧妃布木布泰的祖父。他见朱琪活泼可爱,又与已经出嫁的布木布泰年龄相仿,便又将她送给了自己的孙女——布木布泰的姐姐海兰珠,以慰藉她的思妹之情。

海兰珠性情温柔,对朱琪果然是视如亲妹妹一般,便天天带着她骑马耍玩。而朱琪本就厌倦了宫廷的拘束,对这种放马由缰的生活正是求之不得,便与海兰珠有了一段美好而难忘的草原经历。

时间久了,除了对朱玥还有着深深埋藏的思念之外,对于回到中原,朱琪却是已没有了半分兴趣。

而就在去年,布木布泰初次临产,海兰珠听说后,本欲亲往探视,却被父亲坚决阻拦。无奈之下,她便让朱琪代替自己去往沈阳看望妹妹。朱琪本来以为去去就回,便也未曾推辞。

可谁知,到了沈阳之后,不但布木布泰将她完全视为了姐姐的影子,就连哲哲见过她几次后也极是喜爱。于是,在布木布泰的鼓动下,哲哲便将朱琪认作了干女儿,从此留在了宫里。

当布木布泰诞下一女后,皇太极大喜之下,不但将其封为了固伦公主,也捎带着送给了朱琪一个和硕公主的封号。自此,朱琪想要离开皇宫便彻底无望。而且慢慢地她也知道,等待她的,十有八九便是嫁与某位蒙古王公的命运了。

她非常清楚,这样的婚姻,只与政治有关,而与爱情或者年龄毫无干系。她不想成为一件政治交易品,更不愿成为某个粗悍家伙的三妻四妾之一,从而沦为一个生育的工具。

她渴望的是一种无拘无束的生活,而这,恰是她见到杨天义后,便迫不及待想要让他带自己离开的真正原因。

听完朱琪的故事,杨天义便将自己与朱玥结识相爱的经过也跟她大致讲了一遍。两人便在说说笑笑、有哭有泪中直聊了大半夜。朱琪毕竟年轻,渐渐地便有些坚持不住了,眼皮也有些不听使唤了。

杨天义见状,便提出让朱琪先休息,自己这便离去。哪曾想,朱琪听后竟是反应强烈,一把将杨天义的胳膊死死抱在怀里,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他此刻出去冒险。

“这张床这么大,被子又这么宽,咱俩一人睡一头不就行了!”朱琪费尽口舌百般挽留,却又撒娇地说道:“好姐夫,今晚你就留下来吧,好嘛~~”

杨天义最终还是在朱琪的以柔克刚中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她这个合情不合理的要求,便和衣与朱琪对头而卧。躺下之后,他却是暗暗告诉自己:她还是个小姑娘,在她眼里,也只是把自己作了朱玥的替身,绝没有其它的意思……想着想着,杨天义便沉沉地睡着了。

别看朱琪说的时候大大咧咧的,可她毕竟已不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了,对男女之事虽是似懂非懂,但这平生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同榻而眠,仍是让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狂跳不已。

只是,这份紧张很快地便被对亲人的依恋之情所代替,在对姐姐的喃喃呼唤声中,没过多久,她便也进入了香甜的梦乡之中,脸上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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