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什么逻辑？
朱琪只听得一头雾水，大大的美目中装满了迷惑不解之意：因为有人要刺杀大汗，所以就替我招亲，这因果关系未免也太荒诞了吧？
而杨天义由于来之前有过与乌力吉的一番交谈，此时已是隐隐约约把握到了皇太极的想法。
而这个谜底，或许布布马上就会揭晓了。
“布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妹妹，我是想告诉你，汗王他其实是把自己的安危，全都交在了你的手上！”
“什么？喂，你可别吓我，人家可是个淑女，从小到大连架都没打过……”
“谁说让你去打架了？就你这细皮嫩肉的，又能打得过谁？”
“那他想让我干什么？该不会是让我学孔明那样，直接把敌人说死吧？我的口才是很好，可这事儿还是太有挑战性了！”
“好了，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布布吃吃地一笑，便说道：“我实话告诉你吧，汗王他是想用为你择婿的名义，从那些蒙古王公中挑选出实力最强的人，然后借助他的力量来保护自己！”
“啊——这，这，这也太离谱了吧？”朱琪只惊得目瞪口呆，身子也好像触电似的向后弹了开去，便与杨天义的身体又紧紧贴在了一起。
即便朱琪压根也没想过要如此嫁人，但这毕竟关乎自己终身幸福的大事，她有这样的反应却也是情不自禁。
“好妹妹，你想想看，那些贺寿的蒙古王公哪个不是千里迢迢而来，自然都要带着军队随行。可是，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他们的军队也只能驻扎城外，却也甭想有一兵一卒进城。”
“所以，你们就想到这比武招亲的借口？”
“汗王他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这里毕竟远离蒙古，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影响不到他们的利益。而且，再多的金银珠宝也难以收买他们。既是这样，他们反倒成了最可信赖的人了。”
“收买不了，所以就想用美女？汗王他也太聪明了吧？”
“其实，汗王这也是一箭双雕之意。决出最终胜负的当晚，便要为你们成亲，他们的人马自然就有借口留在城里，等第二天寿宴之时，便可成为一支出其不意的奇兵。而你，则可以嫁给草原上最强大的男人，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最好的归宿？”
“最强的，就是最好的？要是这么说的话，那除了汗王之外，天下的女人们便不要嫁人了！”
“最强的当然是最好的！至少你不用再担心，嫁人之后还要被当作礼物一样送来送去了！”
布布这话却是不假。
因为，在皇太极的嫔妃中，便不乏从那些战败的部落中强索而来的曾经属于某位王公的女人。
“哼，要是真有这么好，那他干嘛不把这机会送给别的女儿？”朱琪冷笑着说道。
“你刚说过的啊，因为你长得最美丽嘛！”布布一边说着，一边又把手伸向朱琪的肩头，想要把她拉得近一些：“你以为那些蒙古王公会被一个‘巴图鲁’的虚名所吸引？嘿，若换了别的格格，就算是年龄合适，只怕也没人愿意来报名了。”
朱琪一把打开了布布的手，便一脸不屑地说道：“我早就知道，当初他封我做公主，根本就没安好心！”
“妹妹，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布布似是专为开导朱琪而来，对她的这些反应倒也不以为意，想了一下，便又道：“我不妨再给你透个底，汗王他已决意让来自于科尔沁的一位王子最终取胜。你想想看，到时候，你不就能以公主的身份荣归故里了？”
“哦？嫁了个王子才算荣归故里，我这个公主还真是身份贵重呢！”朱琪撇了撇嘴道。
“妹妹哪里话来？那个王子确是已有妻室，你若真不愿嫁，等寿宴结束之后，我再求汗王命他将你改嫁旁人便是。只要是科尔沁人，以你公主的身份，嫁给谁不都可以风风光光地衣锦还乡吗？他们倒是因你而更加贵重才是。”
“我这还没出嫁呢，就帮我考虑改嫁了？足见这王室婚嫁，纯粹就是一场交易！”朱琪气呼呼地说道。
“那倒也不一定，王公贵族，也并非没有用情之人。就比如汗王，对姑姑不就是一往情深吗？”布布很是耐心地继续劝说着。
而恰是这句“一往情深”，触动了朱琪的某根神经。
“我忽然觉得，你们好像并不在乎我嫁给谁，而只在乎我嫁到哪里去。”
布布心里一惊，却是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便说道：“妹妹，这其实是我的一点儿小私意，我是担心你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什么都不习惯——”
“不对！”朱琪立刻便打断了布布的话。
以朱琪对布布的了解，她越是往自己身上揽，便越证明这并非她的主意。
“我终于明白了，他这么做，应该是一箭三雕才对！既可以拉拢蒙古王公，又可以借机保护自己。而最重要的，是他可以以此为交换，来要求迎娶你的姐姐——海兰珠！”
朱琪的这句话，犹如一根钢针深深地刺入了布布的心里。
她当然能看出皇太极对姐姐的一往情深，也理解他将东宫大福晋虚位以待的良苦用心，当然，她也清楚父亲为何会一直拒绝将姐姐嫁于皇太极。
但是，她更加明白的是，皇太极现在不止是汗王，也是自己的男人。对于他的决定，她也只能是无条件地服从与支持。
哪怕是，自己的心里满含着苦涩与委屈。
她已经不是刚出嫁时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了，不管这个男人对自己如何，自己的命运与前途，都已与他牢牢地系在了一起，一荣共荣，一损俱损。
他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一个胸怀大志之人。为了他的千秋功业，万世之名，自己愿意做他最得力的内助，以让世人知晓，即便是一片绿叶，也是鲜花不可或缺的陪衬！
因此，不管他此举是何用意，她都甘心隐忍。
只是，她惟独没有想到，朱琪竟也能看透这其中的奥秘。
看来，要想说服朱琪，必须得换个角度才行了。
“妹妹，没想到你年纪虽小，心眼还真不少！”布布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便道：“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你的婚事，别人再怎么想，你也是无可替代的主角！”
“我知道你能说会道，比我差不了多少，可不管你说的再天花乱坠，也不管那人是谁，我也只有两个字：不嫁！”
“好妹妹，我懂你的心思。可你也想想，自古以来，又有几个女人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再说了，男人，不就那么回事嘛，等比武时见了那人，万一你一见钟情也说不定呢！”
“管他是黑熊是白面，我都要当场告诉他：我——不——嫁！”
“妹妹，你可知道，你这么做，就等于是破坏了汗王的大计！”
“我管他呢，要不就让他杀了我！”
布布顿时便有些气苦。
偏偏会遇上这么另类的一个妹妹：既不把高高在上的汗王的安危放在心上，也没把万人欣羡的公主的地位看在眼里。
“唉——”布布长长地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黯然说道：“好妹妹，你若真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勉强。可是，你想过没有，假如汗王他因而被人杀掉，后果会是怎样吗？”
“后果？”朱琪虽然聪明，却并不擅长考虑这一类的问题，便下意识地扭动了几下身体，然后才试探地说道：“莫非，他还会狠心地要你——还有干娘一起殉葬不成？”
“他都已经死了，还说什么狠不狠心？”布布苦笑了一声，却是很意外朱琪首先想到的竟会是这件事，便又叹了口气，顺势说道：“可不管是谁入主皇宫，我与姑姑还有其他嫔妃，只怕也难免这一结局。”
“啊——”朱琪惊呼了一声，便无言以对了。
她对皇太极倒是无所谓，可对于布布，这一年多相处下来，两人却也说得上是感情深挚了。
“这也算不得什么，能与妹妹泉下相伴，我还求之不得呢！”布布轻轻地一笑，便接着道：“其实，真正能称得上后果的，却要比你能想到的要严重百倍！”
“我不信，还有什么能比你们的死更严重？”
“傻妹妹，你也不想想看，汗王他可不是一般人啊！”布布说着，便将自己的身体向前靠近了少许，“他若是遇害，最有实力争夺汗位的，不外是代善、莽古尔泰、豪格，甚至还有多尔衮。可不管是谁要得到这个位子，不经历一番血腥厮杀，却也休想能有机会！”
“嗯。”朱琪愣愣地听着，却也不并接话。
“到时候，整个大金国必将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动荡杀戮之中，而在汗王的威慑下刚刚取得和平局面的蒙古诸部，包括咱们的科尔沁草原，恐怕也要因此再次燃起战火，生灵涂炭……”
“哦。”
“再者，汗王一旦身亡，他所实施的各项汉化改革也必将因此中断。”
布布深深地看着朱琪的双眼，便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应该知道，除了汗王，又有谁能像他这般善待汉人？到时候，别说城里这些汉人官员、汉人商贩难逃魔掌，就连城外那些耕垦种植的农夫，也要再次沦为命如草芥的奴隶了！”
“啊？”
“除此之外，假如汗王罹难，受害最大的反而要数大明的黎民百姓了！”布布仍是不紧不慢地说着，却又轻柔地搂住了朱琪的肩膀。
“啊？”朱琪听得有些出神，却也并未察觉到布布的这个动作。
此时此刻，就连杨天义，也被布布的这番惊人之语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布布又是一声叹息，便将胳膊收了回来，再次换成了仰面而卧的姿势：“天聪三年，阿敏屠了永平，回来后便被削爵圈禁，汗王亦下令从此不得屠城，为何？天聪四年，汗王大量启用汉人官员，引入汉族百科书籍，鼓励旗人学习汉语，为何？今年八月，大军围了大凌河城，却是围而不攻，以致最终功败垂成，这又是为何？”
朱琪摇了摇头，她对这些政治军事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自然也是看不懂其中玄机。
“那是因为汗王眼光长远，已将战争的目的从掠夺改为了占领，亦将战争的手段从攻城改为了攻心！正因为如此，大凌河城，还有祖大寿之下三万军民，才会免遭化为齑粉之厄运！若不然，那个杨天义便是个神仙，又怎会有大获全胜的机会？”
“哦！”朱琪还是头一次听布布说出“杨天义”这个名字，却也听不出她对他到底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汗王的这些举措一直都受到来自各方的反对。我敢肯定，若是别人登上这汗位，不出一年，旗人必将抛弃定居耕种之类的汉族文化，金明之间也必将再次陷入无休无止的征战杀伐，而战争，也势必再次沦为盈城盈野的烧杀抢掠！”
“啊？”朱琪被布布的这段话给深深地震撼了。
她忽然觉得，布布的口才，其实根本不在自己之下。
杨天义也是听得呆住了。
只不过，他在震撼之余，更多的感觉却是一种胆战心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