啵啵通过急救通道逃了出来。大街上的街灯就像是一颗颗挂在空中的糖,红得透明,红得眼睛有些眩晕,散发出来的光也是红红的,舔得房屋有些苍白,又似乎有些青乌。红色使他兴奋,苍白纠缠青乌的神秘以及街市上空乌青乌青流着油亮不知是硬是软是实体还是幻象覆盖下来的深邃又有些使他胆怯,前看看,没有人,后看看,没有人,左看看,没有人,右看看,没有人。没有人活动的大街,如魔鬼的口袋,看上去绚烂夺目,让你觉得里面肯定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像什么火红色的电动车啊,花花绿绿的气球啦,再看看,里面的东西好像都是食物装饰成的,泛着红晕的绿树如球,是用绿色菜汁晕染过的特大包子,支撑街灯的柱子,是用鱼泥搓成的或是剥了皮的火腿肠,就是垃圾桶,也像是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金黄色油饼,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如金色的发丝,一根根飘舞在街市的空气中,长出善抓痒痒的小手,对啵啵挥舞召唤。但是,狗的警觉让他心里有些惶恐,他怕钻进去后魔鬼扎起袋口。哦,呼吸一口气,整个街都在跟着呼吸,“呼——嗤”,连高大的楼房,街道,都在跟着肺叶一起一伏。他担心过于空旷的街市突然坍塌,同时也老觉得在某个地方藏着一只眼睛盯着自己,某个地方一坍塌,那一只眼睛就会冒出来咬住自己,就像母猪的大嘴吞噬一个香喷喷的饺子。他不敢在大街上走,怕被逮了回去。拣巷道走吧,楼与楼之间贴得紧巴一些,就是垮塌,也可以相互支撑,在下面留出可以逃跑的道路。在啵啵,窄窄的巷道才能给他一种踏实的感觉,他专拣僻静的巷道走。巷道里没有睁着眼睛的灯,也没有人,死一般沉寂。有人说没有人的街道比地狱还恐怖,他信了。
他老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咬着自己的尾巴,敲打着后脚跟,好几次回头看,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但是,头一向着前方,后面的东西就尾随着自己,先像是一条长长的乌梢蛇窸窸窣窣,逶逶迤迤,渐渐地长成一团壅塞巷道的黑色魔鬼向身上压来,张开水缸大小的嘴,试着咬自己的脚后跟,呜,牙床上还插满针一样尖厉的牙齿,不急于吞噬咀嚼自己,猫玩老鼠一样,把自己的背轻咬着,让自己拼命地逃窜,它在自己的惊恐逃窜中享受着心理的愉悦。不知不觉,啵啵冷汗流出,背脊发冷,毛发竖立。没法子,艰难地把身子转过来,两眼盯着走来的方向,看了好一会,自信的确没有恐怖的魔鬼跟着,拍拍脑袋,自言自语,“哈,自己吓自己!”稳定了情绪,给自己打了一回气,才又转身走。才走几步,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又附在尾巴上,他惊恐之余,大叫了两声,声音撞击得巷子直哆嗦,魔鬼好像也受到惊吓,身影摇摇晃晃钻入地底。好不容易穿过巷子,来到宽敞的大街,现在,他不敢走巷子了,贴着墙角或成队的树木,选择逃出城。
可是,城市很大,红得有些夸张的街道似乎没有尽头,偶尔从某一个角落里飘出浓浓的香味儿,人影晃动,黑色的影子张开两片厚唇,咀嚼着,黑色的碗沿凑在黑色的尖嘴上,黑色的筷子夹着什么东西塞进黑色的嘴洞。啵啵知道,那是一些善于熬夜的人,饿了,在那里宵夜。妈妈曾带他吃过一次夜宵,夜宵其实就是个名气,瘦不拉几的一根鸭脖子,就是几块钱,一个鸡蛋,也是几块钱,比白天贵多了。钱反正是妈妈的主人给,啵啵和妈妈从来不管吃了怎么办的问题,也没钱管,钱,是人发明的东西,狗族压根儿就没有吃饭给钱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