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圈禁令解除，并要娶户部侍郎之女澹青芜为侧妃的消息不胫而走，帝都哗然。
所有人都认为太子这一次必定在劫难逃，皇上废太子只是早晚，却不知太子竟有机会复位，并得到皇上亲自指婚，都揣测着皇上是否已原谅太子。
帝都的哗然都抵不过楚亲王一党的打击，他们志在必得的热情被这个消息浇灭，尤其是大晋第一世家律府。
“明贵妃究竟是怎么办事的，竟然让皇后博取到皇上的同情，释放了太子。我们谋划了数年，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律府正堂内坐满了一大家子，而正坐主位发话的正是前朝丞相、现在的卫国公律中天。
“终究还是豫州暴乱之事，皇上疑心了楚亲王，否则太子被废是必然。”兵部尚书律中言目光微微一眯，对楚亲王私下收了江子华十万两白银之事极为不满。
律文灏摆弄着案几上的茶盏，听着诸位叔父你一言他一语，始终没有说话。
律中天注意到律文灏的沉默，清了清喉咙问道：“文灏，如今为父已将整个律家事宜交给你去打理，你是主事人，你说说看，对于太子复位这件事我们该采取什么办法？”
律文灏指间一松，便将茶盏的盖帽一松，任它落至杯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他抬头，笑道：“如今我们就准备迎娶一下迎娶澹青菡的事吧。”
“说起这个澹青菡，我倒有些搞不清楚，你明知澹府如今和太子一党，为何要娶她？就算你喜欢她，娶个侧室而已，也没必要到皇上跟前求亲，简直自贬身份。”说话之人是中书令律中磊，明显对律文灏的做法不赞同。
“我的事，我自有主张。”律文灏淡淡一言将所有的疑问都顶了回去，“如今各位叔父就暂且静观其变，太子纵然复位，也保不准还能当几天的太子，且看着吧。”
“叔父知道，你与楚亲王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可你不得不对他长个心眼。”律中言捋了捋胡须，“想当初明贵妃是律府一个婢女生的孩子，身份低下时可没在律府少吃苦头，难保不对我们记仇。如今她想推自己的儿子上皇位，自然对咱们唯唯诺诺，可若是楚亲王真当了皇帝，她调转头来对付我们。”
“叔父多虑了，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律文灏显然很有把握，“律家根基稳固，并非楚亲王登上皇位便能操控的，若离了我们，他也不过是个傀儡皇帝罢了。”
律中天很满意的点点头，看着律文灏的目光尽是赞赏，他一直最欣赏的便是儿子这份冷静沉稳，所以早早将律家全部家业交由他打理，果真还是未让他失望，“既然文灏已有打算，咱们就准备着迎娶澹青菡的事吧。怎么着这个澹青菡也是户部侍郎之女，还是皇上允的婚，也不能怠慢了。”
午后，电闪雷鸣，狂风惊落了满地琼花，澹青菡却未入榻歇息，站在屋檐之下遥望一道闪电将黑压压的苍穹劈成两半。
律文灏很有心，将与她的婚期选在太子与澹青芜成婚的同一天。
在她选择与太子结盟那一刻，便已料想到会有今日不是吗？父亲当年遭遇段韶的退婚，也不曾对太子有过任何异心，若如今父亲健在，也是会让她支持太子的，不是吗？
“青菡。”此时的轩辕璟被管家迎入府中，在回廊间见到澹青菡，心中有着说不出来的滋味，只能低声喊了句。
澹青菡回首，看着裙角被雨水溅湿的轩辕璟，冷声道：“你还有胆子来见我。”
“我知道是我的错……”
“你要向皇上求亲，为何不先告诉我？”澹青菡压抑在心中数日的闷气终于在见到轩辕璟而爆发，若非是轩辕璟的自作主张，律文灏根本找不到机会这样给她难堪。
“我以为你是愿意的呀。”轩辕璟不敢靠近她，只能站在十步之外说话。
“你从哪里看出我愿意？”澹青菡怒极反笑。
“我们在山谷，亲也亲了，你的身子也被我看光了，你替我吸毒，还背我寻出路。难道这些都不足以证明吗？”轩辕璟说的理所应当。
澹青菡抚了抚额，“好，湛王殿下，那你可考量过我的身份，庶女如何当湛王妃呢？就是你愿意，皇上也不会同意呀。”
“我会争取皇上同意的。”
“那敢情是我的错，若非我拒绝，也不会落得成为律文灏侧室的下场咯？”
“我不是那个意思。”
澹青菡深深吸了口凉气，忽然纵身跃出回廊，抽出腰间软剑，在雨中舞剑。
轩辕璟孤立在回廊，静静凝望着她的身形，知道她心有不甘，只能用舞剑来宣泄心中的愤恨。
他知道澹青菡是个心性高傲的女子，即便是湛王妃的位置都不曾放在眼里过，更枉论律文灏的妾室。
剑气横生，雨水倾打了她满身，每一招每一式仿佛都在倾诉着她的不甘与愤怒。
“我知道你难过，我可以去求父皇。”轩辕璟大步走入雨中，不顾那张狂的剑势可能随时会伤到他。
澹青菡见他靠近，猛然收了剑，“你越在皇上面前表现的将我看得极重，我的处境便越危险。更何况，律文灏都开口了，你以为皇上会因此而与律家结怨？”
轩辕璟自然明白这些，徒然有些泄气道：“对不起……”
“好了，湛王。”澹青菡将软剑缠绕回腰间，淡淡一笑，“其实嫁给律文灏也不错，我更方便接近律文灏查姚家灭门的案子呀，还能与你们里应外合，相信我，我会是个出色的细作。”
轩辕璟见她突然释怀，可他却难以释怀，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心底愈发苦涩，他紧抿着唇锋，一字一句道：“记得我在山谷中对你的许诺，必保你一世荣华，你一定要等我。”
说完，也未等澹青菡回话，转身便大步离去。
大雨倾盆，雾蒙蒙的水帘渐渐淹没了他的身影，澹青菡却始终站在原地，仰望那漫天飘雨，痴痴笑了出声。
曾经，她是多么希望父亲能与律家化解仇怨，更希望父亲能不那么死板，选择放弃太子转头楚亲王，这样她就可以如实告诉父亲，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喜欢着律文灏。
可她明白，这些永远只是一场奢望罢了，可谁又知如今她终于能如愿嫁给他，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姚家的灭门之仇，让她如何能洒脱的放下一切，甘心当律文灏的女人。
六月初六，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
这一日，艳阳高照，正逢太子迎娶侧妃，虽然嫁娶阵仗比不上迎娶太子妃，可这桩婚事却是由皇上指婚，据说这位澹青芜与太子是两情相悦，太子曾扬言不要这太子之位也要娶澹青芜，帝都百姓都对这位太子侧妃很感兴趣，都去了新娘子的八抬大轿毕竟之路等候，打算一睹芳容。
相较于澹青芜成亲所得到的关注，澹家另一位女儿澹青菡却被所有人遗忘了，即便是娶她的人是这朝廷第一世家的掌权人律文灏。
但她与律文灏的婚事毕竟是皇上亲口允婚，律府该给的排场还是给了的，只是相对来说，没有引起任何轰动与关注，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澹青芜那边。
她想，这就是律文灏为何要将婚期选在同一天的目的，不过是为打压她的傲骨，让她颜面尽失。
澹青菡一袭绯红嫁衣坐在轿中，感受着娇子的颠簸，手中却始终捏着一枚玉佩，上面清晰的刻着“律”字，是当初律文灏在豫州亲手交给她的，他那样坚定的让她查下去。
她一直以为律文灏没有变，可如今才明白，她记忆中的律文灏只有那七日的相处，此外她对他一无所知。
一阵马蹄声清脆传来，由远至近，最后伴随在娇外，就在她的身侧。
她将大红盖头揭下，抬手掀开娇子的帘幕，正见一袭白衣的凌玄素骑坐在一匹棕红的马上，他为了跟随轿子的速度，走的极慢。
“世子爷怎么来了？”澹青菡眉头微蹙，眉宇间尽是诧异。
“我成亲你没有来，你成亲我却不能不来。”凌玄素深深凝望着轿子中她的容颜，经过脂粉细细妆扮的新娘浓妆更衬得她妩媚动人，可他的心中却泛着难以言喻的苦涩，“犹记得你说过，宁做寒门妻，不为高门妾，可如今你却还是妥协了。”
澹青菡惨淡一笑：“让你看笑话了。”
凌玄素微微垂首，不再看她，却笑得黯然：“我哪敢取笑你，只是遗憾……”
“有什么遗憾的，其实这样挺好。”
“青菡，今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受了委屈你可以来找我……”
澹青菡闻凌玄素之言，却是噗嗤一笑，笑得明媚如花：“找你？难道你要冲冠一怒为红颜，找律文灏算账吗？”
凌玄素沉下脸来，冷哼：“你以为我不敢吗？”
澹青菡见他如此认真，便收了笑意，低声道：“不是你不敢，而是，不值当。”
凌玄素凝望澹青菡的容颜，突然沉默着不再说话，目光遥遥直视前方，眼看着律府就在不远处，而他却只能一路相送至此。
澹青菡看着律府越来越近，便低声提醒道：“世子爷走吧。”
凌玄素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簪递给澹青菡，“今日你大喜，我也不知该送些什么，在府上找了许久才找到这支玉簪，当作贺礼送给你。”也不管她接受不接受，直将玉簪塞入她的手心。
澹青菡犹豫了一下，这才收下，“行，我会好好保管的，你走吧。”
凌玄素却始终不肯放开澹青菡的手，眼中藏着无数复杂的神色，可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律府，理智告诉他，必须放手，否则只会酿成大祸。
他终于停了前行的步伐，亦感受到指尖的温度正一点一点的消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大红花轿离他越来越远。
澹青菡是由律府侧门被抬入府中的，这是大晋的规矩，唯有迎娶正妻时才能由正门入。
虽然是纳个侧室，毕竟律家是这大晋第一世家，婚礼虽然不够盛大，该有得礼仪都具备齐全，四周喜帐帷幕张罗的井井有条。一系列繁琐的礼仪下来，澹青菡已觉自己的腰快打不直了，幸得这期间朝夕一直搀扶着她，直到拜完天地送入洞房后，澹青菡这才轻轻松了口气，脚步虚浮的靠在朝夕身上。
朝夕明显感觉到她的体力不支，当她滚烫的身子倚靠在侧时，她才惊觉澹青菡正在发烧。她赶忙搀扶着她进入喜房，揭开她的盖头以手测了测她额头的温度，担忧道：“二小姐，这大热天的您怎么烧的这么厉害。”
澹青菡揉了揉有些昏昏欲睡的额头，并接过朝夕递来的茶水，一口饮尽，低声道：“许是几日前在淋了些雨，不碍事。”
“您，要不要躺下歇息？看这天色还早，律大人估摸着没这么快进洞房。”
“嗯。”澹青菡说着便头一歪，躺在喜榻内沉沉睡去。
朝夕取了明艳的喜被替她掖好，安静的守在一旁。
沉睡中的澹青菡却做了个梦，梦见了四年前与律文灏的初次相见。
那一年，姚丹青十四岁，一如往常随父出征。
正巧，那一年的律文灏是这一战役的督军，那是他第一次以督军的身份出征。
这一战，便是赫赫有名的淝水战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