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当芒罗返回到公寓时,她发现迈尔斯和弗朗西斯科坐在厨房的桌子旁边,他们之间摆放着一堆空啤酒瓶,就像分别已久的哥们儿似的边喝酒边聊天。她不自觉地盯着这样的场面,直到房间里变得沉默为止,然后厌恶地白了他们一眼,径直走进卧室。不管她想象过在回到公寓时会看到什么场面,她都决不会想到,他们会像一对老朋友似的在交流。难道他们是从彼此身上嗅到了某种该死的雇佣兵同行的气息吗?
她把手里拿的那堆东西丢到床上,然后回到厨房。这两个男人仍在说着,但已经不像此前那样快活了,当芒罗打开橱柜拿出一个玻璃杯时,弗朗西斯科看了她一眼。从他那略带焦虑的脸上,她能够看出他很在意她的反应,所以,就像没看见布拉德福的存在似的,她走到桌前,把头凑近弗朗西斯科,并且亲吻了他。他做出回应:抱住她的腰,更加热烈地回吻她。她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布拉德福的身体转换一下角度,显然是对这种公开的亲热场面感到不自在。她抑制住近乎邪恶的笑容,附在弗朗西斯科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她倒不如抬起一条腿,直接朝他身上撒尿算了;她是这个领地的主人,她确立了主导地位,她让布拉德福知道,当她不在这所房子里时,不管他们之间如何投契,她仍然是掌控局面的人。
弗朗西斯科抓住她的手并站起身来,当他们走出房间时,他对布拉德福说,“别客气,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芒罗稍稍扭头向后瞥了一眼,从布拉德福的眼中看见了真正的痛苦,她对此感到满意。
在卧室里,芒罗跪在床上,一条胳膊搂住弗朗西斯科的脖子,把他拉近自己,抚摸着他的胸部,和他亲嘴。他回应她的亲吻,然后抓住她的两条手腕,后退了一点儿,说,“别这样,埃萨。我知道你是在演戏,这没必要。”接着,他把她的双手放在他的唇边,“不要试图控制我——你已经拥有我了,你还想要什么呢?”
这种反击,这种控制动态的转变,以及随之而来的挑战,带来了那种想要嘲笑他一番的令人心悸的冲动。但她反而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脸颊贴在他的脸颊上,然后笑盈盈地低声说,“对不起。”
他坐在床上,拉着她在他旁边躺下来,然后说,“我们需要好好讨论一下。”她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他重复了布拉德福告诉他的事情。
当他说完以后,芒罗站起来,走到房间对面的窗口处,向外面凝视。“我真希望我在接受这个任务之前,就知道这些事。”她说。
“这验证了你的看法,认为迈尔斯是一个威胁吗?”
她转身走向弗朗西斯科。“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迈尔斯想要找到埃米莉,但没有成功,因此,他就操纵理查德并使用理查德的金钱,借助于我的力量去找到她?”她不由自主地轻声笑起来,“这确实很高明。”她又转身走回到窗口处,“假如他对你说的是真的,你也似乎相信他没在撒谎,那么,不,迈尔斯不是威胁,至少不是直接的威胁,也不是他自以为他能够给我带来的威胁。”她微微地摇摇头,“我被设了圈套,他根本就没打算让我完成任务。”她说,“******浑蛋。”
“谁?”
“理查德·伯班克,那个雇佣我的人,那个不顾一切地想要找到他女儿的可怜的父亲,软心肠的父亲。”芒罗看到了弗朗西斯科一脸困惑的表情,“没什么。你不了解情况,也很难理解我为什么这么说。迈尔斯苏醒过来以后,他打过电话、上过网吗?”
“没有。这个我可以保证。”
“他过来和我们一起做这些事,你怎么看?”
“我相信在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一个有价值的人。这个人有两把刷子——如果他愿意接受我给他的报酬的话,我希望他能够加入我的团队。坦率地说,我很希望他成为我们的一分子。另外,他本人和这个女孩很熟悉,当我们找到她时,这肯定是一件好事。”
芒罗发现布拉德福坐在客厅沙发上,在茶几前俯下身去,看着那个棋盘。她在他身旁坐下来。“你下棋吗?”
“有十多年没下了,”他说,“下得也不是很好。你呢?”
“我以前常和弗朗西斯科下棋——当然,我也很久没下过了。”她对棋盘点点头,“我很少能下过他,但这次我会和他赌一把,赢他几个钱。”
“我想,我们都有小秘密。”她微微一笑。接着,她又严肃地说道,“我们明天一大早就离开。如果你想加入,那没问题,但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一、没有我的明确表态,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不能和任何人联系——不能打电话,不能发电子邮件,这没什么可说的。二、如果你影响到我们的工作,我们就会离开你,不管你在哪里,那样的话,你也只能自己想办法出去。”
“我可以接受。”
“还有,我不再是你的责任了,”她说,“不管你和理查德的合同条款是怎么规定的,它们已经改变了。我答应让你跟过来,是因为埃米莉认识你,当我们找到她时,这可能会有用。你不是来保护我或者监视我的,不管你认为这是否是你的任务,你都必须照我的要求去做,不管它们与你的想法是否一致。有问题吗?”
“我记住了。”
她点点头。“那么欢迎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真希望你从一开始,就能告诉我有关理查德的事。那样的话,我就可能不会被人丢到大海里,我们现在说不定已经找到埃米莉了。”
布拉德福犹豫了一下,说,“告诉你有关理查德的事?”
“他不是整个任务的幕后人物——你才是,更不必说你还上了他的老婆。”
布拉德福吸了一口气,他的脸色变得僵硬,这证明她触到了他的痛处,使他不得不面对某些情况。虽然她预计他会做出相对激动的反应,但经过片刻的停顿后,他只是说,“我不明白,你认为是理查德在算计你?”
“你告诉过理查德我们要去马拉博?”
“是的。”
“那么巴塔呢?”
他的耳语般的回答是如此低沉,她只是勉强可以听到——“是的。”
“我还不能够把整条线索连起来,”她说,“但是看起来,理查德插手这件事了。从弗朗西斯科所说的情况来看,不管理查德如何代表他自己和我进行这次合作,你都是关心找到埃米莉的主要人物,这就使他很值得怀疑。泰坦勘探凑巧是在埃米莉失踪的同一个国家打出了油井,这可能是巧合,但我不这么认为——理查德在赤道几内亚至少有政府关系。这是第二个对他不利的因素。有了解我的行踪的人一直在向那些坏蛋透露信息——对于已经发生的一些事件,我只能做出这样的解释。这是第三个对他不利的因素。”
布拉德福把两只手插进头发里,然后抬头凝视着天花板。他的呼吸缓慢而深沉,他终于说道,“可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迈尔斯。在这一点上有很多未知因素。但是,如果我不得不做出一个猜测的话,我觉得这和钱有关。”
布拉德福的脸上显现出怀疑的表情,“理查德的钱多得数不过来。”
“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这样。我自己的生活,就证明了你看到的和实际情况并不总是一回事。你说过理查德一直想让伊丽莎白更改遗嘱。这就是钱的问题。你是个聪明人,迈尔斯。别告诉我,你自己从未想过这一层。”
“你是知道的,涉及到伊丽莎白的那件事,我可以理解。他是一个蹩脚的丈夫,那件事也很可能就是和金钱有关——它发生在泰坦打出石油以前,发生在他转运之前。但尽管他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他都是一个好父亲,他爱埃米莉,他在这件事情上也遭受了很多折磨。虽然可能是我一直在大力推动这件事,但理查德资助了每一个步骤,从来没有一次犹豫过。只是在过去的一年他的想法有所改变,这绝不是费用问题。是因为难以摆脱的个人痛苦。他为什么需要找到一个人,帮他确认埃米莉的确是被人杀了呢?这没什么意义。”
“也许是别人在利用他。有太多我们不了解的情况,不过我可以打赌:当我们找到埃米莉的时候,很多答案也未必能一下子搞清楚。”她站起身来,“现在,我需要打一个电话,虽然我更希望不必打这个电话。”
芒罗拿起电话,拨打了伯班克办公室的号码。和以前一样,她立刻就被直接转到他的私人座机,但是这一次,她等待了至少5分钟。当他拿起电话时,他疲惫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来,“很长时间没联系了,迈克尔。我听说你那边情况不太妙——我希望一切都好。”
“一切都很好,伯班克先生,”她说,“我是根据要求给你打这个电话,向你通报一下最新进展。想必迈尔斯已经对你说过了,虽然很难令人相信,但你的女儿还活着,我们有目击证人,他们在赤道几内亚内陆见过她,最近一次是在六个月以前。”
“是的,”他说,“我对这个消息也感到吃惊,现在也是。那份死亡证明书的消息确实叫人痛苦,尽管那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解脱。它意味着她从此只能活在我们的记忆里了。现在又突然多了一个希望,那就是她可能还活着,这一切就像是一个残酷的玩笑。我好像一直都在受大喜大悲的折磨。”
“我向你保证,这个消息来源是可靠的。”她说。
“下一步怎么办?”
“既然迈尔斯已经来了,我们就需要处理好一些细节。我估计再有一周,我们就可以做好准备,返回到牟尼河地区——赤道几内亚内陆。”
“一个星期?那么长?”
“哦,是的。”
“谢谢你,迈克尔,”他说,“这是一个好消息,虽然说实话,我很害怕这只是虚假的希望。请随时让我知道事情的进展。”
“当然。”
结束了通话,芒罗转向布拉德福,然后又看着刚刚走进房间的贝亚德,“如果我们幸运的话,我们刚刚给自己争取了一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