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质,先天而生,后天而养。
家教、阅历、见识等都可以对一个人的气质做出一定更改,但源于一个人本心的根源气质却是非常难以改变的,正如上古俗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内心猥琐者,纵身居高位,锦袍在身,难掩眼中贪婪之色;气度豪壮者,纵身处囹圄,袍衫褴褛,眉宇亦有堂皇凛然之姿。
木质牢笼中的囚徒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但细细看来,方正的国字脸上,浓眉大眼,棱角分明,肤色偏黑,显然多经风雨,但眉宇间堂堂正气,身姿中傲气凛然。坚毅、果敢、刚强,这典型是军营之中领兵军官的典型气质。
军官怎么陷落匪徒山寨?
囚徒见萧逸轩转身看来,继续说道:“这位兄弟剑眉星目,一表人才,刚才所吟古诗可见胸中气度,怎么竟然也落草为寇,和这些狡猾奸诈的小虾米沦为同伙?”言语之间,浓浓的嘲讽之气扑面而来。
幸而看守的匪徒在远处和同伴聊天,未曾听见他的言语,否则又是打骂侮辱了。
萧逸轩闻言一笑,未曾动气,走到牢笼近前,问道:“这位兄台,从身形气度看,应该在军中任职,应该是纵横沙场的过江蛟龙,怎么落到如此田地?”
“哼!”身材高大的囚徒冷哼一声,不屑说道:“你们这些宵小之徒,只会些在饭菜里下药的卑鄙伎俩。如果是战场之上,我只要率队一个冲锋,你们就会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感受着囚徒身上传来的高傲气息,萧逸轩想了一会,转身走开,待走到僻静处,运指为剑,取壁上岩石为子,少顷,三十二个石质圆形象棋棋子层叠而放。
托着棋子重新来到囚牢前,将棋子递给高大囚徒,并在地上画出一幅楚河汉界隔河对立的图案。看着对方奇怪的目光,萧逸轩微笑着讲述着象棋的运行规则,待对方表示清楚后,转身离开。左右无事的高大囚徒显然被象棋所吸引,径自蹲下,开始独自摸索。
是夜,萧逸轩静静等待在戴琳娜房外,直至深夜,暗自和卡特见面深谈的戴琳娜才婀娜而归,沐浴在银色月光中的身姿,曼妙无双,如有仙气环绕。
“萧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戴琳娜疑惑地问道。
“我今天白天遇到一个奇怪的囚徒······”萧逸轩将白天的事详细描述了一下。
“什么?他在这?”戴琳娜眼睛一亮,惊喜地说道:“这个囚徒,应该是不落城守卫军队银羽骑士团的大骑士鲁克······”
在戴琳娜的娓娓道来中,萧逸轩对鲁克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不同于出身贵族的其他军官,鲁克出身平民,斗气天赋超出一众同侪,年纪轻轻就达到高阶剑师阶段,要知道即使在豪门贵族中,拥有无数资源供给,年轻一辈达到这个实力的也并不多见,更遑论在平民之中了。虽然剑师与剑王间的斗气晶壁号称扼杀天才的地狱,但鲁克也被认为是极有希望进阶剑王的希望之星。另外,一手火系剑术猛烈无双,横扫银羽骑士团,听说圣凯撒皇家骑士团曾经招募过,只不过被拒绝了。
鲁克因其出身经历,对贵族多有不屑之意,桀骜不驯,外加性情耿直方正,终于被人陷害。一次舞会之上,鲁克和一位漂亮高贵的贵族小姐愉快地跳完一只狐步舞后,应邀和对方在阳台饮酒,但没过一会,对方就衣衫破损,头发凌乱,美肩裸露地逃出,口口声声地说鲁克非礼她。百口莫辩之下,鲁克被当众拿下,后来被发配边疆为卒。当时还是皇子的菲谢特对于这个昔日的情敌知之甚深,有心援助,奈何证据确凿,翻案难如登天,只得私下嘱咐边军将领多加关照。
奇怪的是,鲁克及押送人员半路失踪,销声匿迹,朝野为之大哗。菲谢特和戴琳娜都以为这个耿直的天才剑士已经命丧九泉,却没想到对方就陷落在这个小小的山寨里。
“那就奇怪了,戴琳娜,按你说的,鲁克和卡特应该认识啊,那么几天前卡特入主山寨时,就应该出声求救,脱出囹圄啊?”萧逸轩提出了心中的困惑。
戴琳娜抽抽白皙的小鼻子,笑道:“嘿嘿,当年鲁克追求过我,吃过卡特的几次闭门羹,我想,鲁克又犯了爱面子的老毛病了。”
了然于心的萧逸轩闻言而笑,继而阻止了戴琳娜立刻就要去解救鲁克的想法,自言时辰未到,自己和鲁克之间还有因果,随即和戴琳娜告别,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一夜无语。
晨光挥洒,白云悠悠。
重新来到囚笼前的萧逸轩看到昔日的大骑士鲁克正坐在地上神情专注地盯着地上的棋盘线条怔怔发呆,一侧摆放的劣质牢饭早就没有了热气。脚步声惊醒了鲁克,继而鲁克惊喜地喊道:“你终于来了,兄弟,你说的这什么象棋太有意思了,来来,咱们杀上一盘。”
上辈子早已见识过什么叫棋迷的萧逸轩微微一笑,盘腿坐在囚笼前,和鲁克隔着木柱摆列棋子,调卒遣车,于方寸间开始了无声的厮杀。
不愧是戴琳娜口中的一代平民天才,仅仅一夜,鲁克对于象棋的摸索就达到了一定程度,调兵遣将,有了大将风范,车、马、炮、卒······如同昔日手下的骑士般,完全贯彻他的作战意图,全境压上。
与对方咄咄逼人的凶猛攻势不同,萧逸轩并未主动攻击,仅仅在自己的地盘上暗暗布局,静待敌军来犯。
过了一会,鲁克的大嗓门响起:“我怎么输了?来来,再来一盘”。
过了一会,鲁克的大嗓门又响起:“我怎么又输了?来来,再来一盘”。
过了一会,鲁克的大嗓门又响起:“我怎么又输了?来来,再来一盘”。
······
日影渐短,已上三竿,十余盘棋局倏忽而过。如果有人旁观,就会发现局势发展如出一辙,开局之初,鲁克全军压上,大占优势,直入敌境,砍瓜切菜,肆意放纵,但中局时,总会被一些诡异的小陷阱毁掉自己的几员大将,攻势为之一挫,随后面对萧逸轩的全力反攻,只能徒呼奈何,无力回天。
当自己大帅再一次被对方的小卒子活活困死,鲁克哀叹一声,将手中的棋子扔掉:“我认输,不过我不服。我才研究了一夜,而你肯定是个中老手,这不公平。”
“这没有什么不公平。”萧逸轩冷静地分析道:“你天资聪颖,一夜之间就将自己的带兵之法融入了象棋。你的棋路堂堂正正,就像你的性格一样,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公平公正,就像一条蛟龙般追求纯粹的正面对抗,而我呢,只不过是一只灵巧的小虾,无非设置了一些小小的陷阱,就让你输的一塌糊涂。这之中没有什么不公平,而是你的性格存在问题。你自认为行事坦荡,配得上英雄二字,其实你根本不是!!!”
“什么?”鲁克怒极抬头,却看见一向带着淡淡微笑的萧逸轩脸色凝重,清澈的眼睛中透出恨其不成材的悲哀,清亮声音如山寺大钟,振聋发聩,扑面而来。
“小小**,就让你丢官卸任,发配边疆;小小迷药,就让你深陷囹圄,不得脱身。不注细处,不思细腻,是为不智,岂是英雄所为?”
“国家动荡,百姓悲苦,亚历山大将军孤身边疆,苦苦支撑。不思前往援助,仅因旧日罅隙,是为不义,岂是英雄所为?”
“你可知亲王篡位,陛下含冤瞑目,戴琳娜王妃流离失所。一身武艺,只落得孤山被囚,是为不忠,岂是英雄所为?”
“不侍父母,不报国家,不援旧友,不懂为将之道。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不勇之辈,岂配英雄二字?”
“英雄者,当取蛟龙之力,灵虾之智,如古之神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大陆动荡,风云欲起,好男儿当顺势变化,成一世功业,留万古清名,如此方为英雄!”
寒意秋风中,有凛凛冷汗自鲁克后背沁出,过往岁月尽数涌上心头,恍然间,鲁克似乎发现人生路上有无数错误自眼前横掠而过,如同活转过来,无声地发出嘲讽的冷笑。
待他回过神来,萧逸轩已然消失无踪,只是有数股暖流在身上流淌,昔日旧伤和斗气禁制悉数破解。鲁克感受着停滞已久的斗气核心似乎有突破剑王晶壁的征兆,潸潸热泪滚滚而下。
过了一会,鲁克着手把附近负责看守的匪徒唤来,说道:“我要见你们的首领。”
匪徒惊讶至极,这个前几年被俘上山的高阶剑师,一直桀骜不驯,只是前任首领希望收其做手下,才一直囚困于此,怎么今天突然要见我们的首领。难道这是要服软归顺的节奏吗?
清风掠过山巅,见证着一代名将脱困而出,蛟龙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