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雷28
阿斯特莱雅整顿了下自己叙述的方式，将自己的格调拉得十分阴沉，我和伊斯梅尔很快也被拉进了她的记忆世界。
“雷鸣纪元七百四十九年，第一荣耀对洛汉人的屠杀进入了扫尾阶段，伊斯拉军团长取下蛮王塞萨尔首级的事情也已经过去一年了。卡诺萨城内，军团长临盆，帝国金枝玉叶就此降生，伊斯拉将这个女婴取名为伊卡洛斯，并寄愿她以后能独步于世，但天不遂人愿，伊卡洛斯没有继承伊氏代代相传的血魂之力，也辜负了圣婴之名。伊斯拉军团长斟酌再三后颁布了一条针对于爱女的法令，这条法令即是永久性禁止伊卡洛斯离开卡诺萨，她不想让第二次经历丧女之痛，故又大动人力物力加固龙背墙以防不测。三个月后，边疆探子传来洛汉人的消息，伊斯拉再次率领第一荣耀的铁骑离开帝都向北方发出最好的进击。残余的洛汉人多是老弱妇孺，伊斯拉知道洛汉人骨子里有着复仇的血魂，所以要求士兵们斩草除根。壕沟之战，最后的洛汉人被第一荣耀集团军合围，四面楚歌的境地下，洛汉人依然享受着完成了自杀式的战斗。在收拾残局时，一个士兵发现了，并要将我斩首，但伊斯拉突然出现并拦住了他。我以为伊斯拉要亲自动手，没想到她居然接纳了我，并严格训练我，甚至将伊氏的绝技传授于我，并且还让我成为了第一荣耀的荣誉副团长，而这一切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说我当时的眼神像极了她的长女伊莲娜。”
听完这段陈述时，我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一切都还意犹未尽，却又耐人寻味。
我没有急于问关于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出现在圣城的问题，而是问阿斯特莱雅说出这些话却依旧一副泰然自若的缘由。
“伊斯拉军团长屠戮了你的族人，残杀了你的家人，你居然一点都不恨她？甚至还为她卖命做了双面间谍，而你似乎还对第一荣耀荣誉副团长的头衔感到骄傲，我不懂！”
面对我激动的情绪，阿斯特莱雅只是笑笑，然后说，“卡尔，你错了，我心里当然充满了对伊斯拉军团长深深的恨意，我甚至每时每刻都想杀死她！”阿斯特莱雅说这些话的时候丝毫没有在意旁听的伊斯梅尔，而伊斯梅尔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从他们的表情里，我知道这里面的水一定很深，所以我没有再去问为什么，而是选择静静旁听。
果然，阿斯特莱雅继续说，“我恨伊斯拉，但不代表我恨第一荣耀和全部的莱意仕人，我和所有的洛汉人不同，我知道仇恨可以衍生更多的仇恨。洛汉人的灭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报应，但伊斯拉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双手沾染血的事实，血债血偿。本来伊斯拉军团长如果不计前嫌的话还可以和洛汉人成为很好的盟友，但她既然下达了屠杀洛汉人的命令那么就得自己背负起这个命令下的全部责任和后果。所以有朝一日我定要了结伊斯拉的性命。”
阿斯特莱雅的话说到这里时终于让我找出了破绽，于是我反问，“既然你说仇恨可以衍生更多的仇恨，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杀掉了伊斯拉军团长自己也会其他人带来仇恨？”
阿斯特莱雅依旧只是笑笑，似乎早就知道了我会这么问，于是回答，“卡尔，你又错了，任何仇恨都有起点和终结点。这就看人心了，一个人的心胸如果足够宽广，那么他甚至可以包容全世界，反之。我想杀死伊斯拉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而人们之所以对我放纵不管是因为我是第一荣耀将来军团长的继承人！我的仇恨只有伊斯拉这一个点，了结了这个点，我的心就可以包容全世界。第一荣耀的人们也是看到了我这点所以认同我作为荣誉副团长。”
听到这里时我被惊得连全身的毛孔都散开了，我偏头看着伊斯梅尔，问道，“也包括你？她要杀的人可是你的母亲呐！”
伊斯梅尔回答得很干脆，“是啊，我理解阿斯特莱雅的想法。她之所以现在没动手不是实力不够，而是时候未到。”
“那时候什么时候会到？”
伊斯梅尔也是笑笑，用阿斯特莱雅的腔调回答，“这个，就要看阿斯特莱雅自己的内心了。”
我转头将视线继续放在阿斯特莱雅脸上，但我怎么也洞悉不出她隐藏的任何情愫，她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太自然了。
“卡尔，你知道我为什么加入第一荣耀么？”阿斯特莱雅问了我这么一个问题，我知道如果我知道了，那么我也就理解了阿斯特莱雅的想法。
阿斯特莱雅重新带回了面具，音调隔着面具变得深沉起来，“这些年来，伊斯拉教我成长的同时在我面前提醒我是她的此生最大的敌人，她让我在孤独中成长，在绝望中强大，这样也就有了新的视野来重新审视这个世界。和伊斯拉相处的这些年里，我知道我是和她最相仿的人，她的思想继承在了我脑子里，透过她的这种思想让我对伊斯拉产生了敬畏。慢慢地，一个想法在我脑子里开始根深蒂固，我想成为她。”
阿斯特莱雅的话似乎讲完了，她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像是我明白了一样，实际上我不明白，于是我追问，“是什么思想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
阿斯特莱雅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让你濒死之际开启红色重瞳的那种思想。”
听了阿斯特莱雅的这句话后我顿时惊讶了，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然后我在这种无声的沉默里渐渐理解了阿斯特莱雅的思想，同时我对认准第一荣耀的决心更加根深蒂固了。
了解完了阿斯特莱雅的背景后，我将注意力放到了关于我自己的问题上。
“阿斯特莱雅，谈谈我吧，告诉我是如何出现在圣城？”
“我不知道。”阿斯特莱雅毫不掩饰就回答了。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和你都是洛汉人耶，当时不是被合围了么，为什么偏偏我活了下来，而且还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圣城，还莫名其妙地成了加西亚家的孩子，而在遇到你之前，竟然没有一个人跟我提及身世问题，这一切的不科学如何解释！”
阿斯特莱雅还是冷冷一句，“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压抑着心中的疑问渐渐使自己平息下来，因为我知道即便我怎么宣泄都是浪费表情。
伊斯梅尔喝完碗里的海带汤，然后吹着口哨出去了，一切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阿斯特莱雅也收起餐具走进了厨房，一切又重新回归了和谐安逸..
航海日志二十八，深夜凌晨。
明天就可以到达洛汉桥了，我们比原计划提前了整整三天，在出航的二十八个日夜里我们一行四人已经将这场戏排练得炉火纯青了，雷电计划的一切看起来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还在熟睡中的我突然被一阵颠簸给弄醒了，在我意识还没有完全清晰起来的时候我就听见了伊卡洛斯那种元气十足的呼喊声。
这种情况告诉我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伊斯梅尔很快跑了进来紧张地对我说道，“不好了，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一听这句话差点把我吓个半死，我光是脑补一下就知道这艘单薄的小船飘摇在浩瀚大海是如此脆弱，此刻遭遇这种事情让我无法镇静。
很快，我随伊斯梅尔来到了甲板上，我看见的伊卡洛斯此刻已经浑身被雨水打湿，精神崩溃地抱着头蜷缩在船角。
我想都没想就从过去，却不料被随之而来的颠簸弄倒了，我刚起身，后面传来伊斯梅尔急迫的声音，“小心！”
我抬头，看见断裂的桅杆正朝我倒下来，我瞬雷一闪避开了被压死的风险，意识完全清醒后的终于认清了现状。
动荡不安的不止海里的怪物，还有这雷雨交加的天气。
大风里，我被雨水淋得体无完肤，那些雷电不断的巨大声响模糊了我的听觉，我只能用眼睛勉强看见这瓢泼大雨中船只甲板上的一些大致轮廓。
我踉踉跄跄地走到伊卡洛斯旁边，将一块皮革撑在她头上，然后我拿起她的小手一边搓一边哈气。
“伊卡洛斯，看着我的眼睛，一切都会过去的，好吗？”
伊卡洛斯点点头，样子惹人爱怜。
我回头冲着伊斯梅尔大喊，“掌控好船舵，要避开风向和海浪，也别让雷电击中船只！”
我刚喊完这些话时却惊讶原来伊斯梅尔早已经在做了，眼下我所面对的处境居然已经算是最好的处境了。
于是我冲着伊斯梅尔大喊，“阿斯特莱雅去哪了？”
暴风雨来得太强烈，尽管我的声音已经喊到了最大，但伊斯梅尔也没有听到。此时伊卡洛斯怯怯地对我说道，“姐姐她..在海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