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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

北方的七月,天气也是很炎热了。

蓝翎终于向皇上递交了奏折,说是皇宫闹鬼一案已经查得水落石出。

因为关系到内庭,这事不便由外面的官员,比如大理寺之类的地方审讯,公堂就设在了宫里,庄清院。

如今的庄清院,冷冷清清的,只等着下一位显赫主子的到来。

我大概明白蓝翎是想从庄清院查起,从依贵妃的小产到死,引出鬼来。

该来的人都到齐了,翾禤,花凤月,她们还带了个老嬷嬷,还有宫外请进来的蝶应梦。而高高坐在上首的,自然是皇上,还有皇贵妃和太后。

自休书一事后,我也不知道沐漓镜和沐漓澈两兄弟到底是怎么跟她们的母后说的,在宫里这段时间,太后看到我,倒是客客气气,也没有之前当婆婆那般的颐指气使了。

我听蓝翎猜测,说她也知道了我小产的消息,所以对我有了那么一份愧疚之心。再说,沐漓镜隐瞒了我自己请求被休的事实,沐漓澈又以我小产的事情请求将王府的侍妾全部驱逐出去,她大概也明白了我在沐漓澈心中的地位。

事情如果要从沁香阁说起,恐怕就有点麻烦了,毕竟那段往事,我想沐漓镜也不愿意有太多的人知道。

要知道,沐漓镜当初迷恋上的女子,毕竟是个烟花女子啊,这在皇室来说,多少,都算是个丑闻了。只能内庭审讯,屋子里,连宫女太监都很少。

蓝翎就这么说出来,没事吗?

我看看花凤月,再看看翾禤,她们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一丝都不慌张。

她们心底又打的什么算盘呢?

“这是草民在庄清院外面找到的!”蓝翎手中拿着一截绳子,“庄清院院子内的树上有很明显的划痕,很明显,有人在树上掉过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就很有可能是半夜惊吓到贵妃娘娘的‘鬼’了!”

他看看翾禤,再看看花凤月,叹口气,再别过了脸:“有人看到,那天夜里,萱宜殿在烧东西,而那个东西,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鬼’了,蓝贵嫔,花司礼,你们说呢?”

蓝翎从手里拿出一快很小的白布:“这个是有人在萱宜殿捡到的!”

“大哥,你说你在萱宜殿捡到就在那里捡到,有没有证据?还有,贵妃娘娘见鬼的事情,也没有证人啊,不能单凭她临终叫了几声鬼,就是有人装鬼吓她!”翾禤终于站不住了,她的肚子已经快六个月,早就显山露水,说了两句,却被花凤月拉住。

“蓝翎,你继续说吧!”沐漓镜理都没理翾禤,只让蓝翎继续。

蓝翎拉过蝶应梦,介绍道:“这位是沁香阁的花魁蝶应梦姑娘,说说你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吧!”

蝶应梦上前见过礼,将这几天见到紫衣女子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当然,她自说是有人想学那落絮姑娘倾倒众生的本事,也不敢说是皇上旧情难忘。

“可认得那位姑娘?”蓝翎扫视一圈,“在场的人中,有你看到了那位紫衣姑娘吗?”

蝶应梦却摇头:“那位姑娘每次来的时候都带着紫纱斗篷,看不清楚容貌!”

是呢,总不能说是因为气味相熟,就让蓝翎去指认花凤月吧?

“不过,她有给我银票,你们看!”蝶应梦将银票递到蓝翎手里。

“这是我们蓝府存在汇通钱庄的银票,皇上请看!”蓝翎递上银票道,“但是很显然,这个银票并不是草民送的,那么在京城,蓝家也只有一个人了!”

“大哥!”翾禤脸色都变了,花凤月却拿眼睛死死盯着她。

我知道,之前花凤月去过沁香阁,每次都是给现银的,不知道翾禤居然自己偷偷也去了一趟,留下了银票。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翾禤,这是你送给应梦姑娘的吧?”蓝翎走到翾禤面前,一屋子人的眼光都在看着她,“还有,凤月,花家的银票里面也夹了一张呢!”

花凤月脸色惨白,后退了一步。

“皇上饶命啊!”没想到下一刻跪下来的竟然是跟在花凤月身边的老嬷嬷。

“姚嬷嬷,你这是做什么?”沐漓镜也是一惊,不明所以。

“皇上,之前蓝贵嫔借老奴钱财,治好了老奴娘家侄子的病,老奴一直感恩在心,想报答贵嫔娘娘。娘娘一直感沐皇恩,想要更好地伺候皇上,所以老奴就托了娘家侄女去了沁香阁问以前那个花魁落雪的事情。”姚嬷嬷这是一口气,将所有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我和蓝翎面面相觑,这是唱的哪出啊?这个老嬷嬷又是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

“那这银票?”沐漓镜指指手上的银票,“是贵嫔娘娘和花司礼赐给你的吗?”

“不是,是老奴在柜子里偷偷拿的!”

“啪!”一声,沐漓镜拍了一下座椅扶手,龙颜大怒,“老刁奴,怎么敢私做主张?”

姚嬷嬷吓得伏到在地瑟瑟发抖:“皇上,老奴也是一时好心办的糊涂事,请皇上饶恕!”

我看着那个姚嬷嬷,她真的是整件事情的幕后主谋吗?

可是,如果不是,这杀头的罪过,她也没有必要主动冲出来认啊。

再看看花凤月和翾禤,此刻正一脸的得意。

对了,刚才姚嬷嬷说了,花凤月之前对她有恩,那么,是为了报恩?

我蓦地一惊,想起花凤月确实是个很能收买人心的主儿呢。之前在蓝府的时候,全府上下个个都很喜欢她,当时,我只是认为她是天真烂漫,所以讨人喜欢。如今看来,花凤月的聪明,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掌握别人的心理的弱点,然后以别人最喜欢的面目出现在人前。

比如我,当时她是不是看出了些什么,所以才常来找我说蓝翎长,蓝翎短的,还给我讲了那么一个她姐姐和蓝翎相恋的唯美故事。这一切,只是为了要让我知难而退吧?

聪明如她,难道真看不出蓝翎当时对我的动心?

当时,云泽也看出来了,就算是糊里糊涂的我,在那个时候也有那么一点点察觉呢。那么,心思细腻如她呢?

不,不会,她应该不至于心机深沉至此吧。

我宁可相信,在蓝府的那段时间里,我们的友谊是货真价实的,她是到了这皇宫高墙之内,才慢慢变了性格。

“皇上,姚嬷嬷虽然犯了大罪,可是念在她护主心切,也是出自一片好心,就饶她一命吧!”我跪下,给姚嬷嬷求情。

翾禤啊,不要再让无辜的人死去了……

这皇宫数月,待得我无比心寒。

沐漓镜沉吟一阵,道:“也罢,既然柳小姐出面求情,那朕就饶你死罪,但是活罪难逃!”

“是,谢皇上不杀之恩!”姚嬷嬷跪倒在地。

“送入内庭监狱,囚禁终身吧!”沐漓镜挥挥手,似乎有些意兴阑珊,就要离开。

早有禁卫军来押着姚嬷嬷离开,我摇头,年纪这么大了,下半辈子都要在监牢中度过,她这是图什么呢?

“百驾回政和殿吧!”沐漓镜对着总管太监吩咐一声。

太后和皇贵妃也跟在后面陆续离去。

最后走的是翾禤和花凤月。

“翾禤,凤月……”我叫一声,“不是每一次,都可以这么好运的!”

花凤月转了身,眼神像刀子一般盯着我:“柳小小,那么请你记住,这一次,我们不是好运,是没有做过,从来没有!”

谎话说得多了,是不是会连自己都信了?

我一路闷闷地和蓝翎回了毓秀宫,结果皇上的圣旨随后就到。

我和蓝翎在宫里捉鬼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各自回到来时的地方。

出宫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觉得原来天气是那么好,空气是那么地新鲜。看看身边的阿得,满脸笑得如花一般,大大松口气道:“小姐,外面的世界,舒服多了!”

“那是,宫里面,那么多礼节规矩,可把我憋死了!”我很不雅地伸了个懒腰。

“上轿吧!”阿得扶着我。

蓝翎却不动。

“怎么了,蓝翎?”

他抬手,遮一下有些刺眼的阳光,道:“这么晒,不知道我地里那些菜怎么样了呢!”

“不如,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啊?”我心情极好,提了个建议。

“算了,你还是回柳府吧!”他拒绝。

“为什么?”我愣了,他还是第一次拒绝我的请求呢。

他却不回答,只是长叹一声。

“为什么啊?”我还是很想知道答案。

“我怕……”

“你怕什么?”

他忽然附在我耳边道:“我怕,你去了以后,我舍不得把你送回来!”说完,扔下愣在当场的我,骑上宫里给他准备的马,扬长而去。

我看着他淡蓝色的宽大衣袖在夏日的阳光下高高地飘起,彭开成很大的圈,像要御风飞翔的样子。

他本就是天界跌落到地上的一谪仙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和那个人初次见面的时候。

应该说,连初次见面都谈不上吧,他的马从我身侧疾驰而过,差点将我掀翻在地。我还记得,八哥愤恨的眼神在见到我时转为温柔,也还记得,阳光下他的金冠配着月白色的长袍,也是这么御风飞翔的样子。

一切一切,恍若隔世,却又不停地想起。

我不知道,是不是要到生命停止的那一刻,思念才会停止。

有人说,只有你不再刻意去忘记一件事情的时候,才是真的忘记那件事情的时候。那样深奥的道理,我不懂,也不想去懂。

轿子到柳府的时候,娘和八哥高兴坏了,那些往日里不见出来的姨娘哥哥们也都来看我了。据说,皇上给赏赐了不少东西,还给两个哥哥升了官。

他们大概没有料到,我这个下堂的王妃,居然还能给家里带来那么大的荣耀!

我在家里的地位,和我没有嫁给沐漓澈之前几乎相同。

娘当然还是担心我的终身大事,在柳府待了几天,她都给我送来了一些男子的画像。听说,自从皇宫一行后,我在京城的身价又涨了不少,也有人敢偷偷给我送帖子来了,而我曾经是沐王妃的事实,也渐渐被人淡忘。

当然,那些男子,一般都是找续弦居多,娘说,像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又曾经嫁过一次的,已经很难再找合适的了。

十九岁,要是在现代,那可正是鲜花盛开的好年纪呢。

我悠悠叹口气,将那些画像收了起来。老实说,那些画,画得真不怎么样,绝对没我画得好。

只是,我不拿画笔都已经很久了呢,腕力都没有了,现在提笔写几个字,有时候都会手抖得慌。

十九岁的我,开始变得像老妪。

娘甚至又一次偷偷过来问我是不是喜欢柳八哥,如果真的喜欢,她就想想办法,让我嫁给他,横竖都不是亲兄妹,没什么打紧的。

我无奈地摇头,要是公开了我不是柳家亲生的消息,之前嫁入沐王府的事情,那就是犯了欺君大罪了。

先帝赐婚,要的可是柳家各位夫人肚子里的任何一个女孩,可不是顾家的女儿!

皇家的尊严容不得侵犯,就算皇上沐漓镜想原谅我,那么太后呢?后宫的那些女人一闹,再加上我现在和翾禤,花凤月的关系势成水火,肯定有一大堆人趁机落井下石。

不过,翾禤的贵妃之位,被我和蓝翎这么一闹就给闹掉了,不管闹鬼的事情她有没有参与,那一个治下不严之罪总是坐实了的。所以七月底的时候,虎威将军之女,顶替了依贵妃的贤妃之位,在贤、良、淑、德四大贵妃中位居首位。

翾禤,不知道该怎么恨我呢吧?

本来,她家中除了死去的祖父当过个官,家里再没有公开当官的。蓝翎是有官职,但是都处于保密状态,外面的人都不知道。

所以,宫里的一切势力关系,完全要靠她自己白手起家,一点一点培养,还不能遭了其他几个嫔妃的妒忌。

宫里的黑手,可不是一只两只,要处处提防。

我现在只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要出生了,只希望依贵妃的事情,不要发生在她的身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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