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学了,马三多就坐在向阳的屋檐下,像马善仁伺候他一样精心地伺候起他们家新添的老黄和小白来。
在羊的称谓是一只、一个还是一头这个问题上,马善仁顺从了儿子的意愿,叫一头羊。
刘歪脖听到了,语重心长地纠正道:
“马三多,应当是一只羊”。
“一头羊。”马三多说。
“一只羊。”
“一头羊。”
“一只——羊。”
刘歪脖原先是队里的会计,队里的东西全部分光之后,他一直落落寡欢。一个整天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乱响的忙人,突然闲下来了,他就想这世道咋说变一夜之间就变了哩?变得连个苕娃子马三多都不听他的点拨了。
马三多说:“我问你,刘歪脖,你说一个羊几个头?”
“一个头。”
“两个羊是几个头?”
“两个头。”
“三个羊是几个头?”
“三个头。”
“四个羊是几个头?”
“四个头。”
“五个羊是几个头?”
“五个头。”
“那一个羊是几个头?”
“一个头。”
马三多最后说:
“那不就是一头羊么,你还跟我犟个啥呀你这个歪脖子老汉。”
马三多就这样站在街门上,把刘歪脖给辩倒了。刘歪脖呼哧呼哧被气走的时候,脖子看上去更歪了。
一天,马三多突然问他爹马善仁:
“是你不叫我上学啦?”
马善仁对儿子说:
“娃子,如今咱们分了地,分了牛,还分了一头羊。地要人务习,牛和羊也要有人来照料……”
马三多说:
“所以你不叫我上学了,所以……”
马善仁说:
“娃子,你已经长大了,你已经十八岁了嘛,所以……”
马三多说:
“哦,我知道了,你是个瞎子,所以你不叫我上学了……你啥都做不成所以你不叫我去学校了。”
马三多就不上学了。
那一天,马善仁摸索着把父亲留下的那本古旧宝书翻出来,放在灶火门跟前,一天一页撕下来做了引火的草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