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鱼好不容易跟上陆如也,陆如也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的。来贺寿的人多是看陆如也的面子,如今寿星舒眉不在,陆如也自然地更加周全地招呼客人。
羡鱼见此状,不愿陆如也太累了,帮着陆如也招呼客人。
陆如也似乎是有心事,虽然他一直笑着,但是从不饮酒的他却挨桌劝酒,客人来敬酒他也照喝不误。
羡鱼让张伯帮忙挡挡,陆如也总算喝得少些了,但晚宴结束后,陆如也已是烂醉如泥了。
和小厮一同扶陆如也回房,让小厮去打了水,羡鱼坐在床沿上给陆如也擦脸。
“鱼儿,爹有私心。”陆如也说着胡话,苦笑着,身子也颤抖起来。
羡鱼连忙伸手抚着陆如也的胸口,想要他平静下来。
“你舅舅是君子,我却不是。”陆如也拨开羡鱼的手,继续说着,“我有私心的,我早知道你舅舅活着,却过了这么多年才让你娘和他见面。”
“不要说话了爹,你快好好休息。”
羡鱼出言安抚,但醉酒的陆如也哪里会听,他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那时候舒家出了事,我想尽办法瞒过你娘,我好不容易跟她成亲,她若知道你就出了事,肯定会离开我的。”
“爹,娘不会的。”
“会的。”陆如也苦笑连连,“你娘当初心里是喜欢着你舅舅的,我在你娘都没有意识到这份感情的时候使了不入流的手段,让你娘跟我成了亲。”
羡鱼心疼陆如也如今的模样,听了他的这些醉话,想安慰都不知道从何下口。
“我对你娘再好,她也不会再我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陆如也渐渐陷入昏睡,声音也越来越小,“知道你舅舅死了,她也只是躲起来哭……”
羡鱼对舒略舒眉还有陆如也的当年是一无所知的,更是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心里有着这样的一份苦涩。娘在爹面前一直是刁蛮的,在外人面前一直是强硬的,在自己面前一直是慈爱的,但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娘如今日见到舅舅那样哭得如孩童般。
每个人都有脆弱的一面,那份脆弱不会随便在任何人表露。
羡鱼见陆如也睡熟了,给他掖好被子,起身出了房间。
舒眉同舒略一起用了晚饭,又说了许久话才离开西院回房。羡鱼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碰见回房的舒眉。
“你爹呢?”舒眉问羡鱼。
羡鱼想着陆如也喝得烂醉,舒眉却神采飞扬,在心里为陆如也抱不平,因而语气也变得冷淡:“爹爹喝醉了,已经睡下了,娘莫要太大声吵到了爹。”
“喝醉了?”舒眉没有注意到羡鱼的语气,她疑惑着,随即伸手按在唇上,压低声音问,“可有喂你爹吃醉酒后吃的药?醉酒后醒来会头疼欲裂的。”
羡鱼微楞,随即摇摇头。
舒眉立即招来小厮让他去拿药。
“鱼儿,回房休息吧。”舒眉伸手摸摸羡鱼的头,说完便往房间走去。
娘还是关心爹爹的。羡鱼心想,随即暗悔自己方才太差的语气。
舒眉已经进了房里,羡鱼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姜辙等了羡鱼很久,因为不好到羡鱼房外等候,就让一个小厮转告羡鱼,说他找他有事,让她来西院一趟。
羡鱼还未进房门,姜辙托话的那个小厮就喊住了羡鱼,将姜辙的话告知。
羡鱼点点头,挥退小厮,独自往西院去。
羡鱼想不大明白姜辙找她何事,今天下午那么江湖中人看见舒略时的反应她也见了,多是震惊与敬佩,却没有露出什么其他端倪,难道他有发现什么?
西院,姜辙房间的没有亮着灯,羡鱼敲了几下门,没有人应。舒略屋里的灯是亮着的,羡鱼想了想,走了过去。
羡鱼走到舒略的房门口,正要敲门,门却从里面开了。姜辙从里面走了出门,关好门,拉着羡鱼出了西院。
羡鱼愣愣地被姜辙拉着走,一路到了厨房。
姜辙点亮厨房的灯,在厨房内翻找起来。羡鱼疑惑地看着他翻来翻去,在一个蒸屉里找到一块冷硬的馍馍,掰成小块塞进嘴里。
“姜大哥没有吃饭?”羡鱼问。
“没有。”姜辙摇摇头,说,“下午听你舅舅和你娘说了一会儿话,他们吃饭去了,我便去查了一些事情。查完又等你娘同你舅舅说完话,向你舅舅求证些事情。”
“在……在临渊山庄查什么?”
姜辙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馍馍,四处找水喝,羡鱼帮着他找了,他喝完才继续说:“你娘知道了舒家遭仇家灭门之事。”
羡鱼大吃一惊,舒眉表现得很正常,完全不像知道了这么件大事的样子。
“你娘可能也是不信的,你舅舅跟她说了几句她便打消了疑惑。”姜辙道,“你爹和你都不可能告诉你娘此事,那么还知道此事的人有谁呢?”
“舒家的仇家!”羡鱼惊呼出声,随即又摇摇头,“说不通啊,他们没道理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我娘呀?”
“试探也不一定。”姜辙将双手环于胸前,“临渊山庄如今家大业大,又涉足了江湖上的生意,也许他们害怕你娘为舒家报仇呢?”
羡鱼点点头,觉得姜辙所言不无道理。
姜辙想起了舒眉身边的那个叫弄晴的丫鬟,她虽然隐藏得很好,但江南口音仍是能被听出来。他第一眼见弄晴便觉得她有些问题,她隐瞒自己的武功,还有她的苏州口音。
他今天趁舒略与舒眉吃晚饭时特意去找了弄晴,看见弄晴端着一碗药拐过一道道回廊,在无人的地方往药碗里撒了些什么,然后端着药进了一间屋子。
弄晴的确是有问题。姜辙得出这个结论,想着弄晴的口音,蓦然想到了一个人,他迫不及待地去找舒略求证,舒略明确否认了。
“姜大哥可是想到了什么?”羡鱼见姜辙陷入了思索,忙开口问他。
姜辙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有。”
羡鱼抿唇,姜辙方才明显是在想事情,却对她说没有,显然是不愿同她多说罢了。思及此,羡鱼不禁有些失落。
两个人在厨房里各怀心事沉默着,厨房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微妙和尴尬起来。
好一会儿,姜辙轻咳一声,对羡鱼说:“你好奇你娘跟你舅舅的事情吗?我知道一些,可以告诉你听。”
羡鱼摇摇头,舒眉细细收着舒略给她编的同心结,还有见了舒略的一反常态,包括陆如也醉酒后说的话,她大致是能猜到爹娘还有舅舅之间的事情,这就够了,她不想知晓其中的细节。
她更想知道的是他姜辙的事情啊,可这些他不说。
“我娘在我十岁的时候病逝了,那之后一直照顾我娘的丫鬟便来照顾我了。”姜辙开口,语气平淡,眼神却变得异常温柔,“她叫挽夕,她对我很好,比我娘对我还好,我跟她说我要娶她。”
羡鱼愕然,没想到姜辙会突然跟她说他的事情,也没想到他的心事是关于一个名字。
姜辙继续说着:“可是后来她突然离开了姜府,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她,在杭州。她对我态度变得很冷淡,后来听到了她跟人成亲的消息。我被人带回了姜府,再到杭州的时候就只见到她的墓碑了。”
“她死了?”羡鱼惊讶。
“嗯。”姜辙点点头,偏头看向羡鱼,问她:“知道她嫁的人是谁吗?”
羡鱼嘴唇微张着——杭州……难道……
姜辙轻笑一声,表情却不像笑:“是你舅舅,他们没有成亲,挽夕就死了。你舅舅说我能打赢他他才会告诉我挽夕的死因,才能让我在挽夕的墓碑上刻我的名字,可我没有赢过你舅舅。”
羡鱼看着姜辙,心绪变得复杂。姜辙如今会好奇舒家的仇家是谁,只怕是猜想挽夕的死跟舒家遭灭门有关吧。
“挽夕是个怎么的人?”
“挽夕是个很温柔沉静的人,性子跟她的年纪完全不符合。她大我七岁,却一点也不活泼。”姜辙回忆着往事,答道,“我娘也待她好,犹如女儿一般,甚至很多时候会迁就她,我娘都不曾顺着我的性子。”
姜辙说到这眸色有些黯然,羡鱼想,他应该是与他的娘感情深厚吧,所以才会不满姜老爷纳妾。
“我必须得查清楚挽夕的死因,不然我如何能够安心地去成婚,安心地生活呢?”
姜辙突然开口,他看着羡鱼,让羡鱼一时间产生了一个错觉——这是他对她的承诺,他对她同她对他是一样的。
“姜大哥……”羡鱼想要确认。
“不要问什么,如你所想。”
羡鱼抿着唇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