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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凤鸟重生花如絮

舞低杨柳楼心月,桃花歌尽扇底风。

京城这时节,总是浓酒笙歌,一派繁华。

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帝都花”,这时节京城最大、最有名气的青楼妓馆——繁花院也因为气候到了春天,生意显得分外的好。

繁花院是京城最多漂亮姑娘的妓院。能在这繁华的京城立住脚的,总是有几分真本事的;除了众多千姿百态、妖艳娇媚的艳丽美姬之外,繁花院之所以盛名在外,最大的噱头便在于每年花朝节之夜的“百花舞”。

繁花院内,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静静地站在桃花树下面,她目光寂然,一动不动的眺望着歌舞升平的大厅。

满院繁花,歌起歌去,她却只静静站立在花下。乍一看,她身着粉裙,脸小而俏,活脱脱一个桃花下的豆蔻娘。

然而,仔细看去,却能发现她那眼神宛如深潭——那绝非一个无忧无虑、单纯无辜的小儿女的眼睛。仿佛像是从地狱火海中爬上来,又仿佛前尘往事,轻描淡写,皆在身后。

一道柔软的花瓣微微落下,顺着风中的轨迹,缓缓落于她掌中。

百花结萝摊平手掌,喃喃道:“十四年了。”

距皇后慕容清漪身死,已十四年了。

距舞姬百花结萝重生,也已十四年。

距离她前生的前生,从一个彻底不同的二十一世纪投生至这个时空,爱得惊天动地,成为皇后却又死得不明不白,就似乎更加遥远了……

一瞬间前尘旧事仿佛过眼云烟,似曾相识的时空,有名震天下的靖王姬子重,却没有那风云诡谲的储位斗争——也没有慕容清漪、没有慕容氏的存在,所有的爱恨纠葛,所有的惨烈情事,仿佛从未发生。

她开始不明白:是否她永远也无法真正死去?

——永远都会不断重生,经历那些惨烈的、不堪回首的爱恨……

老天仿佛给她重新开了一扇门,抑或是重新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最终,她沉默许久,只是放开手掌,任由那枚桃花瓣随风而去。

今日,她是百花舞的花蕊。

百花舞每月一次,每次的花蕊都是准备被****的姑娘,其实上月便已经轮到她了,只是她装着来了月事,躲过了一劫,本以为这次也能躲过的,可是却不料花妈妈早就怀疑了她,竟然找了教习嬷嬷给她脱衣验身。

百花结萝侧目瞧着大厅内觥筹交错,歌声萎靡,她深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躲过这一劫。

那日,昭阳殿内,雷声滚滚,暴雨倾盆,皇后慕容清漪清清楚楚地说:

——“我慕容清漪在此立誓,若有来生,我必复仇!

——“若有来生,我绝不再信你这般的男子……

——“若有来生,我誓不为后!”

但最重要的是,她彻底明白了一点——若有来生,我一定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无论是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女性,或是曾经高高在上又凄惨身死的皇后,她今日纵然重生成一介风尘女子,却也不会对不起这前两世!

她当然保留有婴儿时期的记忆,知道自己和外面那些姑娘们是不同的。她这一世的真名是“百花结萝”,本是官家女子,因家道彻底中落,被卖至这里。

百花,结萝。多么柔情而惆怅的名字。

——“榴花姑娘,准备好了吗?”教习嬷嬷粗嘎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催促她快点准备。

榴花!榴花!好一个俗不可耐的艺名,可是花妈妈给姑娘们取得名字都是一个调调,不是桃花,就是杏花,或者梨花,没让她叫“喇叭花”已经算是交好运了。

然而她却觉得榴花尚且不错。不肯染时轻著色,却将密绿护深红……

百花结萝双眼盯着二楼的一个房间,身形一动未动,口中却说道:“好了好了,马上就来,刘嬷嬷不要着急。”

她眼睛四处张望,紧紧盯着楼上最豪华雅里——

那里坐着的男人,她当然认得,正是当今威权赫赫的靖南王!

靖南王姬子恒,是当今皇帝的同族堂弟,人称“七贤王”。据说这位风流倜傥的王爷家中蓄养门客和歌姬无数,不但容颜俊美,风仪出众,为人也仗义豪爽,吸引了一众女子倾心,颇有战国时代孟尝君之风范。不过他虽然位高权重,却无心政事,只爱风花雪月。

按照繁华院里的姑娘们的说法,“这京城中无一个姑娘不希望得到靖南王的赏识!”

前世的靖南王,与这一世相差无几。也是如此,若非无心政事,只爱风花雪月,又怎会在那一干权力斗争中毫发无损?

前世储位斗争何其波澜诡谲,这一世皇帝却没有那么多优秀的儿子——姬子重,呵,他也早早的名震天下了……

百花结萝嘴角流露出一股讽刺的冷笑。

——一家靖南王,百家女子求……

——可是求得王爷青眼垂顾,又岂会这般容易?

百花结萝闭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接着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朝着对面的楼梯走去。

谁都知道青楼是什么样的所在,靖南王来青楼,无非是找乐子的。刚才她听见管事的嬷嬷们低声交头接耳,叫了繁花院中的粉蝶和傲月过去伺候,此时此刻去面见靖南王,十有八九会扰了他们的“好事”。但是,情势迫在眉睫,既然靖南王是今夜繁花院的贵客,如果能够顺利说服他,或许她还有一线生机,哪怕是硬闯进去,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百花结萝整了整衣襟,昂首挺胸,步履整齐,翩翩然来到靖南王的雅间门外。房间之内,隐约传来一阵阵男女嬉戏笑闹之声,甚至隐隐有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声响传来。

她很镇定地走到门外的侍卫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这位军爷,榴花有要事想求见王爷,可否替我通报一声?”

那侍卫看也不看她一眼,冷着脸,皱着眉道:“王爷此刻不见任何人!”

“凡事总有例外不是吗?我和王爷可是有些交情的哦!”百花结萝毫不着恼,神态坦然地递给他一条丝绸锦帕,笑吟吟地说,“他一定会见我的,请把此物交给王爷吧!”

闻言,那侍卫有些错愕地抬头,目光落在那个绣着一朵娇嫩的芙蓉花的手帕上,神情顿时一怔。

慕名前来求见王爷的女子,他曾遇到过好多好多,私下里塞给他金银的也为数不少,无一不是希望能贿赂他以便见到王爷金面,看是否有机会得到青睐。不过,像这个小姑娘这样不送金银,反而大摇大摆宣称与王爷有交情的,却是第一个。难道……她与王爷之前真的有私情?罢了,谁不知道靖南王风流,若她真的找王爷有要事商量,耽误了可不好。

那侍卫左思右想完毕,立刻说道:“姑娘且稍等,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百花结萝微微一笑,立于门外:“多谢军爷。”

“哎呀,这不是榴花妹妹吗,怎么不好好去当你的花蕊,反而跑到王爷的门外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芍药,此刻正偷偷摸摸地从另一边的回廊下走了过来,却未曾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见百花结萝。

“怎么啦?这个地方姐姐只有能来,我来不得么?”百花结萝看着芍药,神情坦荡。

芍药当做未曾看见她的眼神,向房间内瞟了一眼,娇笑道:“难道妹妹也想得到王爷的栽培么?不是姐姐泼你冷水,王爷的眼光可是极高的,连我们都未必看得上眼,更何况你……身量都没有长成!”

百花结萝一双幽深黑眸波澜不惊:“姐姐想太多了吧?我可没有这么想过。”

芍药看着百花结萝那清秀端庄的面容,不由得怒火心生,暗想大家都是勾栏院内低贱的歌妓,凭什么你总是装得这般清高?她动了动嘴刚好说话,赶巧那个侍卫正好从屋子中走了出来道:“这位姑娘,王爷有请!”

闻言,百花结萝不再理会芍药,迅速转身,步子平稳的迈进门内。

芍药面上露出一抹诧异,她没想到靖南王竟然真的同意她进去了,心中又是气又是妒,怔怔地盯着她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本就不是笨蛋,转瞬之间立刻换了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追着百花结萝的背影叫道:“妹妹,榴花妹妹!你等等姐姐呀,姐姐陪你一起进去!”

她刚刚往前走了几步,便被侍卫给拦住了。

那侍卫带着一脸假笑,皮动肉不动道:“姑娘止步,我家王爷只说让榴百花姑娘进去。你若是想见王爷,等榴百花姑娘出来之后,在下再去通报,麻烦姑娘就先在这里等着吧。”

芍药咬了咬牙,如花的笑靥在脸上慢慢的冻结,最终化为冰霜,心中对百花结萝的恨却越发浓烈了,然而却始终不肯离去,带着一脸的不甘,闷闷地守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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