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七年过去了,澹台宫总会隔三差五去山顶的大枫树下,祭奠这位一面之交的“友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杨大火急火燎地朝庄园奔去,跟赶着去投胎似的,在门口,差点和外出找雪薇小姐的鲍总管撞了个满怀。
“杨大,你小子,冒冒失失的,着火了不成!”鲍神一脸不悦地说。
“鲍总管,找——找到了!”杨大喘着大气道。
“找到什么了啊?对了,小姐呢!”
“找到那个男子了,小姐和熙儿在一块,由柏二哥保护着呢!”
“真的啊?真是太好了,赶紧跟我去见爷!”鲍神喜不自胜,要知道他这两日,为了找澹台宫,都辗转难眠的,“对了,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怎么敢擅作主张和小姐一起出去闲逛呢,就不怕爷雷霆大怒么?”
“鲍总管,我——我也身不由己啊,看在我找到人的份上,你可要在爷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啊!”杨大支支吾吾道,看他那样子,吓得都快要尿裤子了。
“少说废话了,跟上了!”
此时此刻,共叔十三从外来,也是刚到书房,屁股还没捂热,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他一听,就知道是何许人也了。
“爷——”鲍神在门外喊道。
“进来吧!”
话音刚落,两扇朱门被一团冷气顶开了,俩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来,然后朱门紧闭,接着,两边开着的绮户也“啪”地一声关上了。
“鲍神,小姐找到了?”十三低着头,看着一幅画,是顾恺之的《洛神赋图》,一只手还**着一枚黑色的棋子。
“嗯,爷,找到了,小姐由柏二看着,那个‘乡野男子’也有下落了!”
“喔,在哪儿?”十三微微抬起眉眼,冷冷地说道。
“爷,就在离这儿不远的街市上!”杨大上前一步,唯唯诺诺道。
“走,快带我去!”共叔十三站了起来,手一挥,黑色棋子飞到身前三米多远的棋盘上,将一枚白色棋子撞倒了一边。
三人来到了十字路口,围观的人已走了多大半,只有洛熙儿,和雪薇,柏二三人,以及几个不知所往,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在那里附庸风雅。
而澹台宫正在画板上轻描淡写着,画的是一幅雏菊图。
一阵清风徐来,风中夹杂着沁人心脾的馨香,腰系象牙白玉佩,身着长宽青袍的共叔十三来到了跟前。
几个纨绔子弟,一见是共叔十三,就顿作鸟兽散了。澹台宫眉头微蹙,继续挥动着手中的画笔。
“阿父——”雪薇兴高采烈地喊道。
“爷!”洛熙儿和柏二作揖齐声道。
“薇儿,你怎么在这儿啊?以后可不要到处乱跑了!”十三佯怒道。
“爷,请恕罪!”洛熙儿诚惶诚恐道。
“我知晓了,错不全在你!下不为例!”
“多谢爷!”
“阿父,看这盆花,好看么?”雪薇指着身旁的那盆重瓣木槿说。
“好看啊,可还是没我的掌上明珠好看啊!哈哈——”共叔十三打趣道。
“嗯,我已经把这盆花从这位哥哥手里买下了!”她天真无邪地说着,又朝澹台宓甜甜地笑了笑。
共叔十三扭头看了看眼前的小男孩,又把目光转向了一旁晏然自若的澹台宫。澹台宫执着画笔的灰色衣袂,随着秋风胡乱地飘动着。
“先生,多谢卖于小女这盆重瓣木槿!”共叔十三上前一步彬彬有礼道。既然已知晓身前灰衣男子,乃是所找之人,又要唱这一出,真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了。
“不谢,我是做买卖的,有买有卖,理所应当,天经地义啊!”澹台宫说着,抬起了头,两人四目相对。
一晃七年,再见青衣男子,澹台宫又觉得,除了气宇轩昂之外,他的身上又平添了几分杀气。而对于共叔十三,眼前的这个灰衣书生,自己虽是未曾谋面,但总是有种说不出来的似曾相识。
就在两个大人谈话之际,雪薇走到了澹台宓的身边,侧着身子,歪着脑袋小声说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还不知道呢,我叫共叔雪薇!”
“共叔雪薇?好奇怪的名字!”男孩嘀咕道。
“奇怪?很奇怪么?那你叫什么名字啊?”听到别人对自己的芳名有微词,雪薇可是不高兴了。
“我叫,澹——台——宓。”
“澹台宓?好奇怪的名字!”雪薇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说。
“你在学我说话?”
“哈哈!”
两个小孩看来都是“自来熟”,看着他们两小无猜的模样,一旁的几个大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先生,这外面风大,小女和令郎又是一见如故的,不如到寒舍歇息一会吧?”共叔十三恭恭敬敬道。
澹台宫停顿了一下,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然后,父子俩收拾了一下摊子,将地上的几盆花草放回了车上。
“柏二,杨大,你们帮着先生把车子推回庄上!先生这一车子的花草我们全要了!”
然后,几人就朝着共叔十三旗下的茶楼走去。不大一会,他们就来到这个城镇上最大的茶楼了。
茶楼气势恢宏,建筑特色丝毫不逊于琼楼玉宇。尤其是夜晚时分,这里还歌舞升平的,萨凡纳的贵族黄,法兰西的阁楼,雕栏玉砌,红墙绿瓦。就连这浓浓的秋意都流连它的雍容华贵。纸醉金迷处吟风弄月,雕梁画栋里顾盼神飞。
澹台宓揪着父亲的袖子,跟着共叔家的人走到茶楼里。雪薇则是跟着柏二和杨大回到了庄上,看她的样子依依不舍的,她心知肚明,进了那个似深宫的庭院,就连找个年纪相仿的玩伴都是痴人说梦了。
“先生,请坐,熙儿,让下人泡一壶上好的茶来!”
洛熙儿诺了一声,就去照办了。
“先生,请问您尊姓大名啊,在下共叔十三!”
澹台宫心里忖度着,“哼,当然,知道你是共叔十三了,对了,这不会是鸿门宴吧,不过又不像,他并不知道我的底细啊!”
“先生?”
“喔——”澹台宫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道:“兄台见笑了,方才在想画图,一时出了神!”
“无妨,无妨,一看先生就是学识渊博之人,方才又见君在喧闹街市之上作画,如此这般超脱豁达的境界,可见一斑啊!”
“兄台过奖了!”
说话间,下人将用腹大的紫砂壶泡好的普洱茶,端了上来,洛熙儿眼疾手快,欲与两人倒茶。
“熙儿,我亲自来!”共叔十三一手握住了洛熙儿的手腕,另一只手接过茶壶,缓缓倒入两个小瓷质杯子里。
说着,十三把其中一个杯子推到了澹台宫的面前。
澹台宫正要用手捧杯,却发现,杯中茶水翻着气泡,如油锅中的滚汤。原来,共叔十三果然是别有肺肠,已经开始试探他的气术了。在杯子递过来的时候,早就用“气热”将茶水再加热,然后用真空罩盖住。
须臾,十三杯中茶已经温热,然而,澹台宫面前的杯子里还是翻着气泡。
“先生,请用茶!”说话间,共叔十三将杯子举到半空中,看来是要等着他一起共饮了。
先别说这茶还在沸腾着无法入口,就连杯壁也是灼热无比,这澹台宫如何端起茶杯,都还一筹莫展呢。
“哼,这个共叔十三,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澹台宫心里嘀咕着,却还是成了羝羊触藩,生生地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田地。不喝吧,于理不合;喝了,岂不是就中了十三的道了。
澹台宫在想一个万全之策,
这时,茶楼中一个穿着红衣的丫鬟走了过来,眼看着要走到他的身旁。澹台宫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一只手在桌下轻轻一挥,那丫鬟顿时头重脚轻,猛然朝桌子倒了过来。澹台宫面前的茶杯,由于惯性,也自然而然地倒了。
“啊——”红衣丫鬟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
“你——”共叔十三怒不可遏。
“爷,饶命啊!”那丫鬟跪地磕头求饶道。
“鲍神,这样的佣人,以后就不要在茶楼里了,免得耽误生意!”
“好的,爷——还不赶快出去!”鲍神龇牙咧嘴道。就这样,红衣丫鬟悻悻地下去了。
“先生见笑了!”共叔十三长吐了口气,转而又和声悦色道。
“无妨!紫砂壶尚且安然无恙,我自己再倒一杯就是了!”说着,澹台宫扶起来面前的茶杯,重新倒上了香似龙涎的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