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域杀手大规模渗入青境的消息在北堂岛上传开。
给叶天骥等人带来消息的自然是樊玉,他素来以消息灵通著称。据樊玉说,冥域杀手已密布青境各地,最近连沐仙半岛都出现了他们活动的踪迹。叶天骥原以为冥域杀手抢得上古灵元之后便会撤出青境,想不到现在仍在扩大渗透力度。
罗蓝儿几天没出现,林逸轩与皓玄的堂课也暂时停了。叶天骥这才相信樊玉的消息果然准确无误,因为明哲也说,罗蓝儿等百名弟子由林逸轩、皓玄带队,到沐仙半岛巡戒。青军主要分布于青境中部和北部,因此几天之内,南部的军力尚嫌不足。在青军驻到南边之前,自然是由北堂担负起警戒巡查的责任。
修魔人的行踪比较好判断,因为他们不象修真者那样食素。只要看到被遗留的动物尸骨,便可知修魔人就在附近。但相对于数百里方圆的沐仙半岛而言,数十个北堂修真者毕竟太少,即使发现了修魔者的踪迹,也难以判断敌人的人数等详细情况。
鉴于前一段上古灵元被劫时,一名青军特使和数十名将士阵亡,北堂这一次巡查也格外小心,百名弟子都是弟子一辈中的精英,由林逸轩、皓玄及另外二名元婴期的副堂主分成三队,林、皓二人各领一队,两名副堂主明心、飞雪同领一队。
叶天骥恨不得自己也参加这次巡查,但这次去的又都是严格挑选的弟子,大都有丰富的格斗经验。留守的堂主只剩下炫明,这位堂主素来都是对他板着一副臭脸,他可不想撞上门去挨训。
只剩下武技课,他和樊玉的学习热情也下降了不少。这天屋里已上灯,叶天骥正在和樊玉讨论这几天在炼器上的心得,耀杰走了进来。
“炫老师找你谈谈。”耀杰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叶天骥心道,完了,几天没找茬,今天跑不了了。他问道:“到哪儿?到他的房间吗?”
耀杰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道:“随我来就是了。”
叶天骥没精打采地跟着耀杰,预感到今晚可能不是因为武技课的事,因为耀杰并没有把他带到炫明的房间,而是径直向木屋区西面的通灵阁走去。那里是北堂岛的中心,是大长烨航平时修炼的地方。
叶天骥忐忑不安地走进通灵阁,只见烨航和炫明都在里面,一旁站着宇文正。他心中诧异,猜不出这次传唤所为何事,上前见礼后,也退在一边。
炫明道:“今天叫你们来,是为了看一下你们的修真进境。叶天骥,你过来。”
叶天骥知他要查视自己的脉息,依命走上前去。
炫明把住他的腕脉,直视叶天骥,道:“你的修真进境倒是一日千里啊,果如林逸轩所说,已经到了金丹中期。”手中却不放开。
叶天骥道:“弟子只是运气好。”
炫明继续问道:“你是何时到罡气期,又是何时到心动期和金丹期的?”
叶天骥答道:“弟子苦行之后,便已进入罡气期,再过数月,便到了心动期,金丹期是在溪城时偶然参破的。”
炫明冷笑道:“快倒是够快了,只是闻所未闻,有些蹊巧!”
叶天骥早习惯了他的尖刻,也不回答,把手往回抽了下,不料炫明的手上立时也随着紧了一下,竟没有放手的意思。
只听烨航道:“炫明,叶天骥的脉象很奇怪吗?”
炫明回头看着烨航,见烨航点点头,这才放开叶天骥的手。
叶天骥早看到他表情的细微变化,心中更是惊诧。刚才炫明把脉之手那一紧,分明不应是一个通灵期修真者应有的常态,明明隐含戒备之心。
烨航问道:“叶天骥,你修真进境如此之快,据林逸轩说,是借角龙真元和血婴诀之功?”
叶天骥拱手答道:“弟子也不知是不是,只是进境比常人快些。而弟子其它方面又与常人没什么不同,那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
炫明冷冷道:“恐怕,不只如此吧。”
叶天骥见炫明几次三番冷言冷语,心中不禁也有气,道:“那倒要请教炫老师了。”
炫明不答,却向一旁的宇文正道:“这几天你查夜,确实是只有叶天骥一人迟归吗?”
叶天骥不料他会扯到这事上,一脸诧异,回头看宇文正。
宇文正不敢看叶天骥,拱手低头回道:“确是如此。”
炫明道:“叶天骥,那我问你,记得上次你就迟归了一次,林堂主已斥责于你,为何一犯再犯?”
叶天骥哪肯说出实情,一心只要一人担下,道:“弟子从未见过海景,在海边坐禅时自觉真气流转最佳,所以两次都是到海边修真了。”
这话只能对林逸轩说,编得实在是太过勉强了,连烨航都微微皱眉。炫明再度冷笑,道:“好一个到海边修真!恐怕是到书阁修真吧?”
擅入书阁是北堂大忌,违者要废去功力,逐出岛外。叶天骥立时如冷水灌顶,辩道:“弟子再不济,也知道擅入书阁是要重罚的。这点林老师也和弟子说过。再说,我想那书阁如此重要,非元婴期而不能入内,师长们也必是为了弟子着想,修真越境,对修真者并无好处。”
炫明道:“你倒是对书阁挺上心啊!说得好!但若你的修为已不再是金丹期,又或你擅入书阁不是为了马上习练,那便如何?”
叶天骥见炫明千方百计将罪名扣在自己头上,不禁大怒,顶撞道:“我的修为是否到元婴期,炫堂主刚才已查过了。”他心中气极,不再称炫明为师,又道:“我若已入元婴期,自然会向师长申请入书阁查阅牍板。何况,我境界未到,为何要冒师门重规擅闯书阁?”
炫明却不生气,继续冷冷道:“虽然你现在是金丹中期,但你身负血婴诀之力和角龙真元却也不假,未必就不能练元婴期的功法。至于为何甘冒门规,你自己心里清楚。”
叶天骥认定炫明是无理取闹,有意刁难,他大可说出与叶儿之事,但炫明如此咄咄相逼,他也不愿辩白,只是站在那儿怒视炫明。
炫明喝道:“这样面对师长,是身为弟子的礼数吗?你擅入书阁的事,还不从实招来?”
此时,一直不说话的烨航出声喝止:“炫明,退下!在事情没搞清之前不要乱安罪名。”言罢,对叶天骥温言道:“这两天,我和房堂主发现书阁有人潜入。”
叶天骥这才心下恍然,书阁中记载金刚北堂的顶级功法,有人潜入自然是震动全岛的大事,难怪此事劳动大长老烨航过问,对刚才炫明的态度也就明白了几分。那书阁虽是北堂岛重地,平时却无人看守。因岛上平时并无外人,是以烨航只是严令弟子不可入内,以免练功贪进,走火入魔。而此次适逢冥域杀手南潜,烨航、炫明便格外重视些。
烨航又道:“你也不必记恨炫堂主和宇文正,岛中出了这样的大事,又适逢冥域杀手大举潜入青境。我发现书阁之事后,立即找这段时间查夜的当值弟子相询,于是问到宇文正,他才说出你迟归的情况。”
烨航说话时始终面带笑容,温和慈祥,叶天骥此时已不再生气,回道:“大长老,我确是有二次迟归,并且离开了木屋区。犯第一次时,林堂主已责斥了我。然而我一犯再犯,请大长老责罚。”
烨航道:“在书阁一事发生后,你这样的犯规只是小事了。我们也只是想查明此事,你在事情查明之前,先呆在通灵阁吧。这几日,便由我来辅导你的修真。”
炫明极为敬重烨航,刚才被喝止后一直一言不发,此时才急道:“师父你……”
烨航抬手道:“不必多说!宁可放过敌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弟子。况且叶天骥的修真进境太快,千年未见,我早已想认真查看他的修真情况,正好趁这个机会,静观几日。你们都退下吧。回去就说是叶天骥的修真进境异常,我要亲自过问。书阁之事,绝不可泄出半句,若是打草惊蛇,就永远查不清这事了。”
宇文正、明哲喏喏连声,退出阁去。炫明也跟了出去,他为人精细,是以还要出去再叮嘱几句。
叶天骥心中百感交集,被留在书阁,名为辅导,实为监禁。想到自己千里迢迢来到北堂岛学艺,却被冤枉,一时情绪落到低谷。
烨航哪会不知他此时心中愤愤,道:“叶天骥啊,你也不必心中不平。我将你留下来,是因你是目前唯一一个能查出的有时间进入书阁的弟子。我相信艾琳的儿子,是不会做下这样的事而不认的。”
叶天骥虽知烨航是安慰自己,还是极为感动。
烨航又道:“我倒宁愿是你进了书阁,艾琳当年也进过,但只是为了复仇。我怕的是潜入书阁的是修魔人。现在冥青相抗,只是因为青境的高级修真者较冥域多,若是被他们偷学功法,到时形势逆转,青境便要变成千里焦土了。”
“我将你留下,实是为了避嫌。这一段时间,那人已潜入书阁三次。再等几日,不管书阁之事是否还会发生,我都会让你离开通灵阁。那日听你林堂主一说,我也对当年你母亲之事深自懊悔——当年若不是那样将艾琳逐出岛去,她也许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若书阁之事另有其人,真相自然大白。若是他这几日不再潜入,也是好事,我这几日与你将角龙真元和血神力调整一下,到时候就特许你进入书阁阅板。”
叶天骥知烨航是着意栽培,心下感激,道:“长老,叶天骥绝没有潜入过书阁,我若做了,也必会承认。几次迟归,实是有难言之隐。”他到此时仍不想将叶儿和罗蓝儿卷入其中。
烨航正色道:“现在是紧要之时,其它一切与青境的利益相比都是小事。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何不早说?若是害得北堂因你而放过了真正的敌人,那才是真正恨事。”
叶天骥一听,心中愧疚万分,道:“弟子原没想这么多,只是牵涉到别的弟子犯规和包庇之事,因此不想拖累他人。”
烨航脸色稍缓,道:“若是如此,也可贵你这点义气。说吧,连擅入书阁的过错我都可以替你免了,何况是其他小事?”
叶天骥这才道:“弟子与研儿相恋,两次迟归都是因为我们到海岸私会。这件事因为当值弟子罗蓝儿的庇护,在查夜记录上才没记下研儿的名字。”
烨航笑道:“原来是这样。研儿?便是这届考试招进的新弟子研儿吧?男女弟子相恋在本门没有什么规矩约束。离开木屋区,那也是小过。倒是罗蓝儿这孩子,实在看不出她会包庇,呵呵!”
炫明待宇文正等二人辞别,又走了进来,叶天骥的话他也听在耳里。他向烨航施礼,道:“诚然事事都有托词,但兹事体大,不可不格外小心。罗蓝儿到沐仙半岛巡查未归,传音珠又不能隔海使用,那我马上去查证一下研儿。”
烨航道:“炫明啊,你一切都好,就是待人刻板了些。也好,你去问问研儿吧,也好消了你心中疑虑。记住,书阁之事要是在弟子中传开,打草惊蛇,就再也抓不住那真犯了。”
炫明领命,查问研儿去了。
烨航对叶天骥道:“你心中不要对炫堂主有怨恨之意,他平日做事心细,但对事不对人,他绝不是对你有成见。”
烨航既然这样说了,叶天骥也只得应道:“不敢,弟子不敢对炫堂主有成见。”
他只说“不敢”,心中却认定炫明成见极深。烨航也不深究,又道:“其实我早知研儿师从南宫,上月便收到了南宫那边景同长老的传书。只要她出面证实,炫堂主定会相信。”
炫明找到研儿,只问了她与叶天骥夜间到海边观月之事。研儿初时不说,但炫明随后好言相询,也就说了。炫明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炫明走后,她心中甚疑:“既然只是深夜不归的小事,为何要叮嘱我守口如瓶?其中必另有隐情。”越想越悬,便直奔叶天骥的木屋。
林逸轩、皓玄、罗蓝儿出巡,炫明忙于调查书阁之事。樊玉和烁凌无处可去,都只在屋中用功。
研儿进屋便问道:“骥哥去了哪里?”
樊玉笑道:“整天价就只想着你的骥哥!怕要有几天见不到了。”
叶天骥被暂时软禁,炫明怕在弟子中引起议论,不便于辑查真犯,于是已令宇文正到樊玉这屋传了话,只说是烨航长老要亲自调教叶天骥的修真,几日内不会回来。
研儿对二人叙述了炫明找她之事,烁凌也极为奇怪,道:“若只是为了你们俩擅离木屋区之事,叫个寻常弟子来问也就是了,何至于劳动堂主?”炫明对此事的处理一直很小心,先前对叶天骥的确实也是刻意刁难,只是为了套出真相。正因为过于小心,亲自询问研儿,却终于让烁凌等人感觉到事有蹊跷。
烁凌想了想,又道:“宇文正这小子最近到我们这屋来都要扯上几句交情,今天告知我们之事时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想,这小子许是了解内情。”
樊玉叫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赶快去找那小子。”
研儿心系叶天骥,平时她性情开朗,此时思虑却极为周密,道:“你不要叫啊!我想,此事竟劳动炫老师过问,若宇文正真是有隐情不告诉我们,那必是炫老师或烨航长老交待的。若无事便是无事,若此中有事那必是大事。”
烁凌点点头,道:“我们只悄悄地问下宇文正就好。”
宇文正正要出屋,迎面碰上三人,他心中有愧,神态便不自觉地尴尬起来。三人一看之下,心想果然不错,这小子定有事相瞒。当下软磨硬泡,细细盘问。
宇文正今日被炫明传到通灵阁,不得以说出了叶天骥查夜未归之事,心中本就因“出卖”叶天骥而疚愧。被三人一逼二问,也就说了前事。只是他离开通灵阁前,炫明似乎都一直认定叶天骥便是潜入书阁的人,在他口中说出的情况便使三人万分担心。
从宇文正的屋里出来,三人一路商议。
烁凌道:“我们是叶天骥的朋友,自然是不相信叶天骥会是潜入的冥域修魔人。但是,要让长老和堂主们相信叶天骥,恐怕只有等那人再次潜入书阁了。”
研儿急道:“若那人听到风声,不敢再入书阁,骥哥岂不是要被冤枉死了?依他那种性格,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研儿的担心也并不是胡乱揣测,当时若无烨航在场,依炫明的那种审法,叶天骥早就忍耐不住了。
烁凌道:“所以我们要守紧口风,千万不要再让别人知道书阁之事了。”
樊玉道:“他娘的,不如我们去查出真犯来。”他自小在父母教导下,从未说过脏话,这一段离家求学,认识了各色人等,不自觉地学了些口头禅。
烁凌道:“对,我们自已先动手查。依我看,北堂岛长时间未发生此事,偏生是今年考试之后才有的,潜入书阁之人应就在新弟子之中。”
研儿和樊玉齐道:“说得有理。”他们二人都由师长父母带大,年龄又小,阅历尚浅,此时都自然以烁凌为首脑。
三人回到木屋,坐下商议。因新弟子并不多,烁凌首先将各人名字一一列出,逐一排除。樊玉平时与很多人都打过交道,人头最熟,便由他提供这些人的平时言谈、行迹。谁知这种方法并不能从新弟子中排除几人,有疑问的倒有十三四个。
研儿突然说道:“不知长老和炫老师是如何想的。那人潜入书阁时无人发现,凭什么认定便是叶天骥。即使是查夜未归,难道那人就不可能在查夜之前潜入阅看牍板再回屋?”樊玉、烁凌二人也早对此有疑问,但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都想可能真是炫明对叶天骥心有成见。
其实,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长老和众堂主平时也时常出入书阁,若非是查夜时间过后,那么窥板之人就只能在深夜入内。
若要在平时潜入,便要时常提防师长们随时到来,烨航等人至少都是通灵期修为,即使在他们没有戒备的情况下,能不让他们查觉,起码需要元婴期修为。刚才烁凌等三人所想,他们自然也已想到,因此首先便在新弟子中排除。这一查便发现,有潜入时间和条件的首当其冲便是叶天骥——他有迟归记录,修真境虽只到金丹期,但因血婴诀与龙元之功,实际功力已接近元婴期。
顺理成章,叶天骥成了这次事件的最大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