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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初一

2016年2月7日18点46分09秒,重庆市十方村。

姚初娴默默退会到自己家的平房前,一个闪身进去了。

她穿过厅堂直直走到院坝里的水井前,井旁的铁桶里是半桶水,在黑色的天幕下水也是幽幽的黑。姚初娴看得心头一阵恶心,她闭着眼睛脱掉了自己身上的红棉袄然后扔进了水桶中。

在看不清实况的桶里,浸了水的红棉袄上洇开红色淡淡扩散开来,微不可闻的血的铁臭味也乘风盈在空中。

她都干了什么?!

她都干了什么?!

姚初娴颤抖着自己的双手,捂住鼻子,但心头上的血味却怎么也散不去。那个女人的血深深溅在她的身上,再也洗不去了。

什么常格,什么场,什么祭祀,什么交换,什么周忆年!她以前统统没听过!但如果这些事说出来会威胁易颜,那么她姚初娴一旦知道了就会不惜一切的去销毁,无论对方是谁。

姚初娴跌跌撞撞跑回自己的房间,从行李箱中翻出一件墨绿色的大衣套上,然后她才彻底放松下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没有人会发现那个女人,她今晚就去把她埋进深山老林。十方村已经埋过那么多死人,知名的有,不知名的也有,不嫌多这一个。只要那个女人消失在泥土里,那么一切就会结束。

这是姚初娴在永远离开十方村前最后为所爱的人做的事,自此以后她将在另一个有海的地方,过完自己不快乐的一生。

就像每个除夕她会做的那样,姚初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的平淡样子又走回了安家老房子。所有人都不在大厅里,他们都得解决刚才发生的事。

姚初娴微舒口气,看向楼梯的方向,那个老师被安枢戈背上去了。其实她的心里有一丝对那个安枢戈带回的人的不满,明明逢年过节易颜是必定回来的但今年却破例了,反而是这个从来没有被提起的人出现。他莫名其妙代替了易颜的位置。

那么就权当是他的错好了。

——

姚初娴做好了满桌的年夜饭,上楼招呼了安枢戈和他的老师,安老爷子已经恢复往常的神色自己走向了饭桌。除了易颜没有回来,一切如常,甚至连人数都依然是四个。什么意外都不会再有了。姚初娴这么安慰自己,正欲下楼,那个吕老师的声音就窜了过来,击到她的心脏。

“姚小姐换衣服了啊。”声音平淡,却如同一道惊雷。

姚初娴睁大眼睛豁然转身,就看见安枢戈和那个吕老师都在看自己的大衣。

“是,是啊……”

“那件衣服看着是有点脏了。”

“对……蹭到了……”姚初娴说完转身就走,原本漫不经心的吕轲却猛然睁大了眼睛。他本来已经决心不去在意安枢戈所谓的温柔姐姐了,可刚才只是两句话她就出卖了自己的无辜——深红色的污点怎么可能是蹭上去的呢?

这个女人在撒谎。

她为什么要撒谎?因为心中有鬼。红衣上的暗点会是什么?酱油?菜油?色素饮料?或者血。

“吕轲,吃饭吧。”安枢戈面无表情的略过吕轲身边走下楼梯。

“好。”吕轲跟在他身后,把所有心思吞进了肚子里。因为那句“邵扣品”,安枢戈的新年差点崩溃,现在好不容易圆回来一点,吕轲是不会主动再去触霉头的。他只想过一个平静的新年。

2016年2月8日2点06分14秒,重庆市十方村。

天幕黑暗,阴风阵阵,十方村的主干道上没有路灯,百家灯火尽熄,村子死一般沉寂。一个穿墨绿色大衣的女人一个人孤单的行走在寒风中,脚速奇快,脚步声却能放得奇轻,就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她手中拿着一只铁锹和一把小手电,此外别无他物。她要前往村子口那个停摆尸体的房子,把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女人拖到山林里埋了。

姚初娴心中急切,越走越快。她离那栋小平房越来越近,直到房子的轮廓都已经彻底呈现在她的眼前。姚初娴抖着手摸出裤兜里的钥匙,轻轻打开了那扇门。门内就像平常人家的房子一样,有一个入室的厅堂,厅堂地板上是淡淡的血迹,还有一条长长的拖曳的痕迹,那个原本已经“死了”的女人却不在。姚初娴心里顿时一凉,手脚冰凉的顺着血迹拖曳的方向走。

那个女人可能还没有死,她往里爬了。

姚初娴捏紧铁锹,心中好似擂鼓。

水泥室在她眼前一一展开,那道血迹弯弯绕绕的前进,一直到了平房的尽头,忽然戛然而止!血迹停在了一堵墙前可那里却什么也没有。那个该死的女人消失了!

姚初娴难以置信的捂住嘴巴,铁锹“哐啷”掉在地上。她猛一回头,手电光所及处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血迹。弯弯绕绕,一直不停。

“啊——!!”姚初娴惊叫一声,拼命的向大门跑。她来不及去思考铁锹和血迹会带给她什么麻烦,她只想抓着光源离开这个妖魔一般的房子。

她按着血迹跑回去,但在跨进厅堂时,她忽然一个顿步,踉跄之后跌倒在地。

厅堂地板上赫然坐着那个女人,她张大嘴巴,满口鲜血汩汩流出。那张血泪纵横的脸上已经麻木而面无表情。一个身材忻长的男人正蹲在她身边为她包扎身上被姚初娴戳出的伤口,那些烂肉横陈在白肉里,既刺目又恶心。伤口上逐渐腐烂的烂肉被男人用小刀割下,然后他才用纱布包在上面。

姚初娴已经完全吓愣了,腿软得不知所措,痴傻的看着这一幕。

铁臭味浓重,那个男人快速包扎好女人的伤口后便站了起来。他缓慢转身,然后整个人沐浴在手电光中,完完全全呈现在姚初娴面前。已经吓得呆住的姚初娴这才惊讶的发现,这个一直背对她的男人,就是安枢戈的老师。

他果然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寻觅到这里吗?

对事情败露的惊慌逐渐取代掉恐惧,姚初娴从地上爬起来,背靠墙壁与男人对峙。

“你想干什么?”姚初娴问。

“站住不要动。”男人开口,嗓音极低,有力而短促。姚初娴愣了一下,回味着刚才的声音,忽然发现不对劲,那位吕老师的声音没有这么低,他的嗓音是沙哑(烟抽多了)而轻快的。这个男人和他有完全不同的声音,但他们却有完全一样的脸?!姚初娴脑海内立刻闪现出安老爷子口中的“邵扣品”。

或许安老爷子真认错人了,她眼前这个才是真的邵扣品!

“别过来!我知道你是谁!!”姚初娴大喊。

“那又如何?”“邵扣品”步步逼近,姚初娴步步后退。她看见“邵扣品”手中捏着给女人割肉的刀子。这个男人想杀了她!

姚初娴拔腿就朝里屋跑,她想要去捡自己掉了的铁锹,或许有了铁锹她可以试着和这个男人一搏。她不想死在这里!

姚初娴顺着血迹跑,她使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力气向前。屋子并不是很大,她很快就看见了铁锹,但她身后的“邵扣品”忽然加速了!

一个高大的黑影快速从后方冲过来勒住了姚初娴的脖子。两个人双双在扭动中侧翻在地。姚初娴感到自己的脑袋狠狠的磕在了地上,血糊了她一只眼睛,世界天旋地转朦胧一片只有她脖子上的力道是那么清晰有力。

姚初娴被男人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她张大嘴巴发出痛苦却无济于事的“呜呜”声。

“对不起。”男人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她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就只有舌头上扎心的剧痛。

安枢戈整夜都在做意义不明的噩梦,他醒来前脑中最后的场景是连绵接天的雪山和近在咫尺的断崖……一个激灵后安枢戈翻坐起来,他身处的不是什么雪山腹地,只是他老家的房子而已。窗外的天色刚刚白起来就已经有了鞭炮声,那是村民在附近自己家祖坟前祭祖。

他抹了一把自己的额头,竟然满手都是涔涔的汗。安枢戈皱着眉头把汗揩在被套上,然后去抓自己的毛衣套在身上。

他现在心思很乱,从昨天爷爷喊出那个名字后他的内心就再也没有安宁过,哪怕吕轲把一切都说得得过且过的轻松,但那有什么用?吕轲本人就是他不安心的原因之一。他的一连串诡异的噩梦中充斥着这个人的身影!

——吕轲在齐腰深的水中奔跑;吕轲在一个枯井中仰脸看着他;吕轲缩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里抱着长得很像他的男人在哭;吕轲站在他面前嬉皮笑脸的抖着手上红色的链子,然后……

这是安枢戈梦里最后的场景——他把吕轲推进了山崖崖底。连绵接天的雪山和近在咫尺的断崖,崖下是急速远离这个世界的吕轲。

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

自己怎么可能去杀吕轲呢?

安枢戈边套衣服边安慰自己梦和现实是相反的,但他心里仍然莫名慌张。等他穿好衣服急匆匆跑到斜对面的客房时,开门却见吕轲和自己的猫滚在一起睡成一团,口水流得没心没肺。

安枢戈忍不住就是一个白眼: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因为做梦在那边瞎矫情啊?看人家吕老师睡得这么香那就是豁达!

安枢戈臭着脸回房间拿了小时候玩的小风扇,然后回客房,打开开关就对着吕轲的被子里面猛吹。没有被鞭炮声吵醒的吕轲最终还是败倒在风扇的冷意下,一声闷吼就裹着被子翻了起来。

“哎哟今天可是新年第一天!和气点和气点!”吕轲裹紧了被子。

“快起来了,你心真宽这都睡得着。”安枢戈满脸揶揄的把吕轲的衣服抛过去。吕轲借过衣服缩在被子里穿好了才爬下床,兜连忙跳进他手里充当暖手袋。

“洗脸刷牙吃早餐了!”吕轲摇着兜就冲进了舆洗室。

两个男人只用了三分钟就糊弄好了自己的脸,三分钟后安枢戈带着吕轲下楼,刚好看见乌泱泱一群人敲开了安家的大门。安老爷子抵着门和外面的人讲了没几句话就和他们一路出去了,连门也没顾得上关。

“哦哟这是怎么了?去看看!?”吕轲捅捅安枢戈。

“当然得去。”安枢戈皱着眉头就跟了上去,也没在意有没有关门。吕轲走在后面,四顾一圈,抓起桌上的窝窝头塞了几个在兜里才堪堪追上去,笔直的街道上他很轻易就看见了前方惹眼的人群。

整群人的目的都很明确,一路上无人停歇,所有人都马不停蹄走向村口的停尸房,然后他们又不约而同的止步了。

安老爷子和屋里出来的一个人一起走了进去,其余人围在门口看。安枢戈也挤进屋内,然后爆发出惊讶的呼声。

吕轲怀里的兜不安的叫起来,从他怀中一跃而下,在原地转圈。不同的心思在吕轲脑海里翻飞,他啃了一口窝窝头,也挤进了停尸房。

进门瞬间,吕轲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满地的血,地上是一截舌头和一把刀,同样敷蛮了血的姚初娴目光呆滞的坐在屋子的角落。安枢戈和安老爷子围在姚初娴身边问话,对方毫不理睬。

吕轲稳了稳心神,啃着窝窝头也走了过去。

接着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姚初娴在看到吕轲的第一瞬间就开始疯狂的尖叫。她嘴里已经没有了舌头,只能发出“呜呜”的喊叫,随之她的四肢也摆动起来,那双乱挥的手不断朝安家祖孙的脸上招呼。

一个大汉从外面挤进来,赶紧用绳子捆住了姚初娴的手,安枢戈顺势捂住姚初娴的眼睛把她抱进怀里不住安慰。周遭的人都将怪异的眼神投在吕轲身上,所有人心知肚明姚初娴是在看见这个人后才有反应的。安老爷子发狠的眼神也盯入了吕轲的眼中,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有人走进来把吕轲强行拉出了屋子,然后大家团结一致的将吕轲围在了人群中不让他“逃”开。任凭兜在怎样尖利的叫喊,所有人不为所动,他们现在要维护自己村子里看着长大的丫头,要把这个外来的陌生人嫌疑犯扣住。

吕轲还是低头啃着窝窝头,默不做声。他不用解释什么,当一个人面对一百双不信任的眼神时,语言就和死亡一样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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