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湖是如今唯一能令他有放松感的地方了,身体平躺着完全浸没在清澈的湖水中,温润的湖水轻抚璨影疲惫的身体,闭上眼,像是被温暖地拥抱着。突然感觉到有物体急速拨动水流朝自己游过来。璨影将身体竖起,来人便已在他眼前了。美丽的笑靥,深情地凝望着少年。
“云汐?”
璨影认出那张脸是帮助过自己的人鱼无疑,可是她的尾巴不见了,透过湖水,璨影看到那分明的一双腿,她身上穿着淡蓝色的美丽纱衣,那纱衣在水中竟如海藻般惬意的浮荡。云汐朝眼前美丽的少年微笑,眼眶里有淡蓝色的泪水流出,像是开了闸门的水龙头。此刻“人鱼”的泪水已变成了流质的液体,不再是那种明珠状。
“是云汐吗?”
少女沉默着扑进璨影怀里,哭的更厉害了。璨影感觉云汐好像很疲累,将重量压在自己身上。璨影将她横抱着凫回岸边,全程云汐都抬头看着那幅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容。将少女平放在岸上,然后取回自己的衣服穿上。
“如果你继续沉默,我就走了!”璨影冷冷的甩下这句话,回身便走。
跋涉而来的少女急忙起身去追,“啊啊”地呼唤着。脚步蹒跚,像刚学走路的婴孩,跑出一段之后便有点适应了。感觉自己像在风里游动。璨影的脚步停住,回头疑惑地看她。少女赶上,攥着璨影的胳膊喘着粗气。
“你是云汐对吧?人鱼云汐!”
少女点头。
“你不能讲话了吗?”
少女再次点头。
“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人鱼云汐只是啊啊的空喊,吐不出完整的音节。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云汐点头。
“为什么?”
需要长篇累牍解释的事情,人鱼统统回答不了。璨影也没有精力在这里跟她耗,只好先将她送回小木屋。一路上,各种动植物都偷偷的看她。云汐开心的朝它们笑,挥手,当然不忘紧随着璨影。这样边招呼边行路,没专心看前方,竟撞上了璨影的后背。人鱼羞涩地垂下头,笑容依旧灿烂,尽管倦容还在脸上。
“你看得到它们的面容?”看到云汐不停四下招呼的那情景,璨影不禁问道。
云汐点头。
璨影很想知道云汐为什么有这种能力,但是放弃了询问,因为知道问也没用,她似乎不能开口讲话。伏叟在小小木屋的小小院落的摇椅上,自在地摇晃,老态龙钟。璨影轻轻握住伏叟粗糙的大手,低语道:“爷爷!来客人了!”
“谁?”
“一位救过我的朋友!”
“朋友吗?”伏叟兀自将自己如枯枝般的手伸出,人鱼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老的人,像是被恶魔吸光了精气的干尸,印堂上生命的火焰吹息即灭。看云汐半晌没动,璨影拉过她的手放于伏叟举着的掌心里。运用生命最后的一丝灵力,伏叟努力感知着。在这过程中,人鱼看到老人印堂上的生命之火,忽明忽暗。
“从苍茫大海上升腾而起的巫师,一滴眼泪激发的古老咒语,令巫师化为少女的摸样,追寻而来。被封锁住的咽喉,使她爱的人听不到她的声音。一切只是惘然!”
在伏叟宣告预言的那一瞬间,你会幻象那个意气风发的导师又回来了。可当他松开人鱼的手,剧烈的呼吸时,你就会发现,那只是幻象而已。他刚才用掉的可能是最后的一点生命力量。大长老伏叟,在做完他生命的最后一次预言之后,手无力地垂下,剧烈的喘息很快的归于平静。璨影颤抖着将手伸过去,没了气息。云汐的手落单在那里,她看到老人印堂上的生命之火,像是燃尽的灯烛,快速抖了几下,便熄灭。
璨影弓着的背颤抖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紧握着逝者的手,越箍越紧。云汐轻抚少年的背,先于他落下眼泪,终于能够自由的哭泣了,此刻的云汐甚至喜欢上了哭泣时的那种感觉。
就在璨影离开,云汐为他落泪的当天夜里,人鱼云汐的尾巴蜕去,钻心的疼让云汐在水中扑腾挣扎,掀起了巨大的海浪。人鱼母亲压制住挣扎的云汐,疼痛让她昏了过去。醒来后,云汐发现自己竟有了一双腿,鳞片全部蜕去,皮肤光滑洁白。她兴奋地看着母亲,妹妹们也都好奇地抚摸她新生的双腿。
母亲的面容始终阴沉着。生出一双腿的云汐想要游去母亲身边,可猛地一下,冲出去,腿部猛地痉挛,她似乎忘记怎么游泳了。姐妹们托着她,来回调整了一下,才学会了怎样用“腿”游泳。游至母亲身边,云汐在母亲身边摩挲着,温柔地问:“母亲,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人鱼母亲定在那里,无动于衷,冰冷的面容上,那双饱含伤痛的眼睛中,流出了两行明珠似的眼泪。
“母亲!”所有人鱼都围过来,抚摸着伤心流泪的母亲。
幸亏是在宫殿中,否则夺珠的海兽就被招来了。过了许久,母亲才开口说道:“知道你为什么生出了腿吗?”
人鱼云汐摇摇头,头皮有点发麻,感觉母亲会说一件重大的事。
“你为男子流出的泪水,激发了古老的咒语。那加在半人鱼一族的咒语,一年之内若无法让那男子爱上你,你便会化为海上升腾的空气!”
母亲的双眼一直盯着云汐,她发现云汐在一时惊慌之后,嘴角竟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可以再见到璨影了吗?”云汐喃喃自语。
人鱼母亲攥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至近前:“你在傻什么,你会死的,你懂吗?”
云汐温柔地抚摸母亲狠狠攥着她的那只手,缓缓开口:“母亲!我觉得,很值得!”
“值得?你真是太傻了!”
“那少年离开时,也将我的心带走了,这样抱着一个没有心的躯壳活着,我情愿就此死去。母亲!没有比这公平的交易了!”
人鱼母亲无话可说了,深深地拥抱着固执的女儿,其他的人鱼也拥上来,抱成一团。
“谢谢!”
几天后,母亲用海水精华为女儿织出一件水衣,那水衣在水中可以帮助她凫水,在陆地可以为她营造海洋环境,减轻她的痛苦。母亲为云汐指明了她通过占卜预测到的少年的所在,并和所有人鱼将她送出了好远好远。
“母亲!妹妹们!回去吧!”
妹妹们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不要哭!照顾好母亲!”云汐急忙说道。
妹妹们忍住泪水,委屈的点点头。
“母亲!我走了!”云汐紧握着母亲的手。
“如果得不到他的爱,就回来,我有其他办法救你!”
“好!”云汐如是回答,她心里却在想,即使得到的不到他的爱,我也要留在他身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母亲口中的另一种方法,是用生命换取生命,古老咒语的恶毒之处,就是一定要以一个生命的结束作为终结,至于这生命是谁的,那倒不甚重要。
云汐决绝地离开,脊背倔强地挺着,双手奋力划动,失去了尾巴,游泳成了一件吃力的事,多亏了母亲的水衣,减轻了她许多的负担,要不然凭自己现在这副身体,何时才能游上岸找到璨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