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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合萨失踪

龙宿三百三十年五月,北瀚州的第一大部落苏和部发生了一年大事,当了十五年合萨的褚仁,消失了。

说是消失,那是因为,褚仁合萨收养的孩子琪琪格与褚仁合萨向来是住的一间大帐,合萨的大帐用帐篷布隔出了两间,一间堆放着平日里合萨占卜祭祀用的东西,褚仁合萨便睡在这里,而琪琪格则是睡在外间。

据琪琪格说,那夜她睡去的时候,看到内帐的灯还亮着,只道是褚仁合萨还在看书,可是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内帐里便空无一人。换做平日,褚仁合萨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琪琪格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出来一路问,却没有一个人看到褚仁合萨出过帐篷,就连值夜和巡逻的侍卫们都不曾看到过,他们敬爱的大合萨,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若说在战乱年代,大君和帐下的将军们是牧民们的依靠的话,在这战火早已停息的和平年代,比起对大君的崇敬,牧民们更加依仗的是部落的合萨。因为合萨可以测星象,知天气,向神明祈福,将牧民们的心意送达天际。他做得,全是与牧民们息息相关的事情。所以,褚仁合萨突然没了,整个苏和部的人都很慌乱。或者说,除了朝槿外,其他人都很慌乱。

清早朝槿抱着一束刚刚从草坡那边采来的野花往自己的帐篷走时,一路上便见了那些牧民们都匆匆朝着大合萨的帐子围拢,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一抹焦急的神情。那个时候,朝槿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像个没事人一般,躲过走得匆忙的牧民们,继续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琅琊还在那里等她吃早饭呢。

然而,等朝槿掀开大帐门帘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坐着的不止琅琊一个人。穿了一身月白金边小袄的阿莫图此刻和琅琊一起盘腿坐在矮桌旁,两人面前放着奶粥和几碟小菜,倒像是在等她回来吃早饭。

“你们整个苏和部都往大合萨的帐子跑,你这个世子怎么不跟着去看看?”将手里的野花插到了瓷罐子里,朝槿微微挑眉问道。

“我还是等父君传我了再去比较稳妥,两个哥哥都没动,只是派人过去,我早些时候已经让呼和姆妈过去了。”见她回来了,已经有些饿了的息墨举起了筷子,就要开始吃饭,说起这个事情,倒是有些泄气,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的帐篷里,自己连个亲随都没有,别人王子的帐篷里派出去的是侍从,他这里派出去的却是个老婆子。想想自己已经快十四岁了,即便是没有自己的骑队,也该培养点亲随了。

“你倒是按捺得住,我还以为你早就跑去宽慰你那哭得像泪人儿的小女朋友了。”与他们一起坐下,朝槿侧头看着息墨,打趣地说道。褚仁合萨对于琪琪格来说,犹如父亲一般,如今这么突然消失了,琪琪格早些时候就晕过一次了,此刻定然是坐在帐子里面哭呢。

说起来,褚仁也真够狠心,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要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也不想想人家姑娘会有多伤心。想到这里,朝槿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大合萨走之前,也不是一点征兆都没有,也不是一点交代都没留。只不过,他没有留给琪琪格,没有留给苏和部的人,而是留给了她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外人。

昨天一早送了阿莫图和琅琊去右贤王的帐篷之后,朝槿便去了褚仁合萨的住处,掀开门帘看着坐在胡床上的男子时,如她所想的那般,帐篷里只有他一个人。褚仁合萨一头银色的长发披散,他单手撑着头,正认真地看着手里的书,对于朝槿的闯入,倒是没有觉得丝毫意外,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想起来了?看来这十年你倒是勤加修习啊,比起当初在风栖林遇到的时候,进步很大呢。”

“你到底是谁,找初雪神女做什么,找烨火做什么?”手腕一转,赤红色的长剑已经握在手中,朝槿冷冷地问道。她花了三天的时间,冲破了褚仁给她下的封印,想起了那天晚上,褚仁用离魂咒迫使她说出了烨火的下落,然后封住了她的记忆。

“我是看在初雪的份上,才饶你一命,否则就凭你和烨火的关系,我必然先打散你的魂魄,好给烨火一个教训。”放下手中的书,褚仁转过身子来,看在朝槿,一字一句,带着残酷的杀气。

“烨火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你若是想要伤他,先过了我这关。”缓缓举起长剑,朝槿握着剑柄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她明白自己并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可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他去伤害烨火,毕竟当年烨火是为了她才被打散了三魂,失尽了法力。

“这件事情,我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如果我是你,我便好好管好自己身边的事情,”褚仁冷哼了一声,朝槿只觉得心头一震,一股强大的压力袭来,让她竟握不住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褚仁伸手一捞,长剑便落入了他的手中,“初雪给你下的血印,你还记得吧,现在我就给你一句忠告,若是想要保住阿莫图的性命,就赶紧带他离开北瀚州,走得越远越好。”

“你倒是挺关心阿莫图,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朝槿后退了两步,靠着墙,看着这个平日里对人温温和和,此刻却是杀意凌然的大合萨,皱眉问道。

“与你无关。”大袖一挥,朝槿只觉得胸口被猛击了一下,心口一痛,一口血气上涌,她弯下腰猛地咳嗽了起来,褚仁缓缓站起来,带着几分居高临下地看着朝槿,“在强者面前,弱者永远没有提问的权利,我已经两次对你手下留情,识相的便带着阿莫图离开这里,相信你曾经尝过初雪的厉害,自然也是知道,那个血印的咒术不是浪得虚名。”

褚仁说着,俯下身来,看着因为疼痛缩着身子半跪在地上的朝槿,他轻轻一挥手,朝槿便觉得全身一轻,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她发现自己的身子竟然有些不受控制,缓缓站了起来,朝着褚仁走了过去。

在离褚仁还有三步远的时候,她停住了步子,身子动不了,朝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褚仁,满心满眼都是恐惧。

“看我又吓到你了,许多年不出手,这一出手便没个轻重,还真是抱歉。”却不想,一直板着脸的褚仁,此刻脸上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散漫的大合萨,他坐回了胡床上,又捡起了桌上那本书,“我和烨火之间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你的下场会比他当年还惨。”

“听我一句,最多半年,战火便会燃遍整个北瀚州,你若是想活命,就带着阿莫图离开,在这之前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朝槿却只是觉得身子一疼,自己又能控制自己的手脚了,“出去吧,琪琪格一会儿就要回来了,我便不多留姑娘了。”

朝槿只觉得身后一阵寒风袭来,帐篷的门帘已经掀开,褚仁合萨不再看她,又将目光移到了手中的那本书上,仿佛自己从来没有跟朝槿说过话一般。

想必这些便是褚仁走之前最后留下的话,只是,这话只是对朝槿说的,还是想要让朝槿将它传给大君他们呢?

朝槿昨夜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她与大合萨的对话闭口不提,她是惹不起这些沙驰国出来的人的,当初初雪虽然救了她,却也给她打上了烙印,她不知道,这个术法在初雪之上的人,会对她做出什么来?

这些人类不知道沙驰国里到底是什么,她可是清楚得很,或者说,但凡是在这片草原上生活超过五百年的人,都很清楚吧。沙驰不是蛮族语也不是东陆语,那是一种古老的语言,是九天上的神族使用的语言,沙驰在神族语言中,其实是惩罚的意思。

所以,沙驰国其实是一座神罚之城,里面住着的,都是被神族遗弃的子民。他们被剥夺了回九重天的权利,永远只能住在那座只有十五城的国度里,那是对于永生的神族,最大的惩罚。

这些年,那座城里的弃神们似乎找到了逃出沙驰国的方法,便有不少的神族走出了那里,活跃在了这片大陆上,初雪是一个,褚仁也是一个。

说起褚仁,他真正叫做什么,朝槿也不知道,她只是十年前看到他与初雪神女一起在风栖林出现过,而且他真实的面容,与初雪神女还有七分神似,或许他们是亲戚吧。朝槿想到这里,不由得看向一旁埋头吃饭的阿莫图,这么说起来,这个猜测还有几分可能性,若非是亲人,褚仁合萨又为何那般关心这个初雪神女所生的小世子呢?

“世子殿下,大君叫你去金帐一趟,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和你说。”息墨正被朝槿看得有些不自在,刚想抬头问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却见有侍卫掀开门帘,朝着他俯身作礼,恭敬地说道。

“除了叫我,还有哪些人去了?”知道是关于合萨失踪的事情,息墨站了起来,还不忘了问一句。

“大君只叫了您,大王子还有琪琪格。”侍卫简练地回答之后,也不再多说,引着他往金帐走去。

“大君叫他们去做什么?”一直不问的琅琊抬起头,有些不解地问,若是因为大合萨的事情,不是应该召集所有大臣一起商议吗?

“傻小子,是要给世子选老婆了,他倒是有福气。”朝槿却是了然地笑了,看着琅琊一脸的不解,也不解释,按着笑低头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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