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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她走进过道,配药室的门开着,那里的墙上挂着一把钥匙,上面贴着一个“杂物间”的标签。

“朱斯坦!”药剂师不耐烦了,喊了一声。

“我们上楼去!”

他跟着她上楼。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了一下。她走进去,凭着记忆,径直向第三块搁板走,抓住那只蓝色的大口瓶,拔掉塞子,把手伸进去,掏出满满一把白色粉末,马上放进嘴里吃下去。

“别吃!”他一面叫一面向她扑去。

“不要出声!会有人来的…”

他毫无办法,想大声喊人。

“什么都不要说,不然一切都要你的东家负责!”

说完她突然走掉了,而且平静下来,几乎像完成了一件任务那样安详。

夏尔听到财产扣押的事,惊慌失措,回到家里。爱玛刚刚出去。他叫喊,哭泣,又昏了过去,可是她没有回来。她会上哪里去了呢?他打发费丽西泰去奥梅那里,杜瓦什先生那里,勒乐那里,金狮客店,到处寻找。在他的一阵阵的焦虑当中,他看到自己身败名裂,倾家荡产,贝尔特的前途就此断送!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一句话也没有!他一直等到傍晚六点钟。最后他再也坐不住了,他想她一定是到卢昂去了,便来到大路上,走了半法里,可是没有碰到一个人。他又等了一会儿才回家。她已经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对我说说好吗?……”

她在她的书桌前坐下,写了一封信,慢慢封好,再写上日期和钟点。然后她用郑重的口气说道。

“你明天看这封信,从现在起到那个时候,我请求你不要问我一句话!……一句话也不要问!”

“可是……,”

“啊!别管我!”

她躺到床上,身子伸得直直的。她感到嘴里有一股刺激人的味道,于是醒过来了。她隐隐约约看见了夏尔,随后她又闭上了眼睛。她仍好奇地留心自己有什么变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痛苦。但是没有!还没有一点感觉。她听到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炉火的声音,还有站在她的床边的夏尔的呼吸声。

“啊!死,这完全算不了什么!”她心里想,“我就要睡着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喝了一口水,身子转到墙那边。可怕的墨水味还留在嘴里。

“我口渴!……我渴坏了!”她低声说。

“你怎么啦?”夏尔递了一杯水给她,问道。

“没有什么!……快把窗子打开……我闷死了!”

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刚从枕头底下抽出她的手帕就来不及吐了。

“拿走它!”她急忙说,“扔掉!”

他问她话,她不回答他。她一动也不动,生怕稍稍动一下又会令她呕吐。这时候一股冰一样凉的寒气从她的脚升到了心目。

“啊!现在总算开始了!”她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

她万分难受,把头缓缓地转过来转过去,同时不断地张开上下颌,仿佛在她的舌头上放了什么非常沉重的东西。到八点钟,呕吐又开始了。

夏尔注意到在盆底有一种白色的砂砾似的东西,粘在瓷壁上面。

“真奇怪!太奇怪了!”他连连地说。可是她用有力的声音说:“不,你看错了!”

这时候,他把手放到她的肚子上,轻轻地,几乎是抚摩一样。她小声地叫了一下。他吓得直向后退。接着她开始呻吟起来,起初声音很轻。一阵猛烈的寒战使她的双肩都抖动了。她的脸比床单还白。她的抽搐的手指紧紧掐住被里。她的不均匀的脉搏现在几乎觉察不出了。一颗颗汗珠从她的发青的脸上渗出来,这张脸好像在一种金属散发的蒸汽中凝结住了。她的牙齿格格地直响。她睁得大大的眼睛失神地向四周望着。问她什么,都不回答。总是摇摇头。她有两三次甚至露出了微笑。渐渐地,她呻吟得更加厉害了,禁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叫喊声。她说她好些了,待一会儿就可以起床。可是突然她全身抽搐起来。她喊道:“啊!我的上帝,太可怕了!”

他在床前跪了下来。

“说呀!你吃了什么?回答我,看在上天的份上!”

他望着她,眼中充满了她以前从未见过的柔情。

“咳,那边……那边……”她声音微弱无力地说。他跑到书桌前,拆开信。大声念道:“不要责怪任何人……”他停住了,用手擦眼睛,又念下去。

“怎么!救人呀!来人呀!”

他只能反复地说:“中毒啦!中毒啦!”费丽西泰奔到奥梅那里,奥梅在广场上大声嚷开了,连金狮客店里的勒弗郎索瓦太太也听到了。有些人爬起来去告诉他们的邻居。全镇的人整夜都没有睡。夏尔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像发了疯似地不知低声说些什么,几乎站也站不住了。他身子撞到家具上面,他不停地扯自己的头发了。药剂师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会看到这样吓人的场面。他回到家里给卡尼韦先生和拉里维埃尔大夫写信。他昏头昏脑,写了十五六张草稿。伊波利特动身去纳夏特,朱斯坦骑着包法利的马,他拼命用脚后跟登马,马累得精疲力竭,只好把它丢在纪尧姆树林的山坡上。夏尔想查一查他的医学词典,他看不清楚,一行行字全在跳动。

“镇静一点!”药剂师说。“只要吃点效力大的解毒药就行了。是什么毒药?”

夏尔把信拿给他看。是砒霜。

“是这样!”

奥梅说,“应该化验。”

因为他知道发生任何中毒的情况都应该化验,而夏尔却不明白,只是回答说:“好!做吧,做吧!救救她……”

然后他回到她的身边,无力地倒在地毯上,头靠在床边上,低声哭个不止。

“别哭了!”她对他说。“马上我就不会再折磨你了。”

“为什么这样?谁逼你这样做的?”

她回答说:“我的朋友。不得不这样。”

“难道你不快活吗?是不是我的过错?可是我能做的我都做了!”

“是……是事实……你,你是好人!”

她伸出手缓缓地抚摩他的头发。这种甜蜜的感觉加重了他的悲痛。一想到他不得不失去她了,这时候她却承认她比任何时候都爱他,他觉得整个人绝望得要崩溃了。他想不出一点点办法,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情势紧急,要立即决断,但是他不敢,因此他更加慌乱不堪。她呢,她在想,一切背信弃义的行为,一切卑鄙无耻的勾当,数不清的使她倍受痛苦的欲望,现在和她都没有丝毫关系了。她现在不再恨任何人。她的思想仿佛是—片苍茫暮色,迷迷糊糊。人间的种种喧闹声,爱玛再也听不见了,只听见这颗可怜的心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哀鸣声,轻柔,模糊,仿佛一首远远消失的交响乐的最后的回音。

“把孩子给我带来,”她用胳膊肘支起身子,说。

“你不会觉得更难过吧,是不是?”夏尔问。

“不会!不会!”

女佣人把女孩抱来了。她穿着长睡衣,一双赤着的脚露在外面,神情严肃,似乎还在做梦。她惊奇地望着乱七八糟的房间,家具上的明亮的蜡烛光照得她不住地眨眼。她想必记起了新年或者狂欢节的早晨,在烛光里,一早就给叫醒了,跑到母亲床上接受礼物。因为她现在开口问道:“妈妈,这是在什么地方呀?”

大家都没有说话,于是她又说道:“可是我没有看见我的小鞋子(过年过节,把送给孩子的礼物放在小鞋子里,放在壁炉那里。)呀!”

费丽西泰抱着她,要她对床弯下身子,她却总是向壁炉那边望。

“是不是奶妈拿走了?”她问。包法利夫人听到“奶妈”这两个字,使她想起了目已私通的事和遇到的种种不幸,她转过头去,就像有另外一种更加厉害的毒药从胃里冒到嘴里一样叫她恶心。贝尔特被放到了床上。

“妈妈,你的眼睛多么大!你脸上这么白!你出了这么多的汗!”

她的母亲对着她看。

“我害怕!”孩子一面向后退,一面说。爱玛拿起她的手想亲一亲,她挣扎着不让亲。

“行啦!把她带走吧!”夏尔喊道,他一直在卧室里哭泣。随后症状停止发作了,片刻,她好像不那么难受了。从她说的每一句没有什么意思的话,从她有些平静的胸口的呼吸,他感到又有了希望。当卡尼韦终于进来的时候,他哭着扑进他的怀里。

“啊!你来了!谢谢!你太好了!现在她好一点了,喏,请你看……”

这位同行完全不同意他这个看法,像他自己所说的,用不着“兜大圈子”,他开了催吐药,把胃完全清理干净。她很快就吐起血来。她的嘴唇闭得更紧。她的四肢抽搐,全身都出现了棕色的斑点。她的脉搏滑动着,摸上去好像一根绷紧的线,一根快要绷断的竖琴弦。接着她开始发出可怕的叫声。她诅咒毒药,痛骂毒药,恳求它赶快见效,用僵直的胳膊推开夏尔竭力想让她喝的一切东西。夏尔比她还要痛苦,站在那里,用手帕捂住嘴唇,喘气,流泪,哭泣使他透不过气来,连脚后跟都摇动了。费丽西泰在房间里跑过来跑过去。奥梅一动不动地站着,连连地大声叹气。卡尼韦先生虽然一直都很镇定,现在也开始有些慌张了。

“见鬼……但是……她的胃已经洗干净了,而且,既然病因消除……”

“后果也应该消除,”奥梅说,“这是很明显的事。”

“救救她!”包法利喊道。于是,卡尼韦不听药剂师大胆的假设:“这也许是有益的极期。”他打算使用解毒糖剂,就在这时候,他们听见马鞭的劈啪声,所有的窗玻璃都轻轻抖动起来。三匹前胸紧套马具、连耳朵上都是泥的马拉着一辆轿式驿车,从菜市场的转角处突然冲了出来。拉里维埃尔大夫来了。即使是一位天神出现也不会引起这样的激动。包法利举起双手,卡尼韦立刻停止开处方,大夫还没有进来,奥梅就早早地摘下他的希腊便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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