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64300000063

第63章

他在出事以后三十六小时才收到药剂师的信。奥梅先生考虑到他感情上承受不了打击,所以有意写得含含糊糊,使他不可能清楚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人先是像中风似的倒了下来。接着他理解为她并没有死,可是她也可能死了……最后他穿上罩衣,拿起帽子,在鞋子上装上马刺,就骑上马飞奔地上路了。一路上鲁奥老爹气喘吁吁,焦虑不安,有一会儿甚至只好跳下马来,因为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听见四周都是声音,也觉得自己快发疯了。天亮的时候,他看见在一棵树上有三只黑母鸡在睡觉。这个凶兆使他害怕得浑身发抖。他向圣母许愿,要送给教堂三块祭披,还要赤脚从贝尔托的墓地走到瓦松维尔的小教堂。他一走进马洛姆,就喊客店的伙计。他用肩膀一下顶破了店门,扑向一袋燕麦,再向牲口槽里倒了一瓶甜苹果酒,然后他又骑上这匹小马,跑得马蹄下都溅出了火星。

他想她肯定得救了,医生会找到治好她的方法,这是毫无疑问的。他想起了许多别人对他讲过的奇迹般地治好病的事情。接着他又觉得她已经死了。她就在那里,在他前面的路当中,仰面躺着。他拉住缰绳,那个幻影不见了。在甘康普瓦,为了使自己能打起精神,他一连喝了三杯咖啡。他想可能人家写信的时候把姓名写错了。他摸口袋找信。他摸到了信,可是不敢打开来看它。最后他又猜想这也许是一个玩笑,某个人想报复,某个人喝过酒后心血来潮想出的花样。而且,如果她死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没有!田野丝毫没有特别的变化,天空碧蓝,树木摇摆,一群绵羊走了过去。他看到小镇了。人们看见他伏在马背上,狠狠地打着马,奔驰过来,马肚带上在滴血。他恢复知觉以后,倒在包法利的怀里放声大哭。

“我的女儿!爱玛!我的孩子!你对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呀!包法利呜咽地回答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飞来横祸!”

药剂师拉开了两个人。

“现在讲那些可怕的详细经过有什么用。以后我再告诉老先生知道。瞧,好多人来了。注意呀,要稳重,要冷静!”

可怜的汉子想表现得坚强,一次次重复地说:“对……要勇敢些!”

“行!”老人家大声说,“见他的鬼去!我也会勇敢的。我要把她送到她最后待的地方。”

钟响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应该上路了。他们在祭坛的祷告席上并排坐下,看着三个唱着诗篇歌(《诗篇》是《圣经》《旧约》中的一卷,收150篇。)的唱经班成员在他们面前不停地走过来走过去。吹奏蛇形风管的人使劲地吹着。布尔尼西安先生穿戴得整整齐齐,尖声唱着,他举起双手,伸直两臂,向圣体龛行礼。莱斯蒂布多阿手拿鲸须杖,在教堂里转圈子。棺材放在唱诗池旁边,在四排蜡烛中间。夏尔真想站起来把它们吹灭。

但是他又尽力激发起自己的虔诚的感情,一心希望有一个来生,他在那时候会和她重逢。他设想她是出门旅行了,很远很远,时间很长。不过他一想到她就在那里面,一切都已结束,别人就要将她葬入土中,他又感到疯狂的、绝望的、极度的愤怒。有时候,他以为自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也欣慰自己的痛苦得到减轻,同时又责怪自己是一个卑鄙小人。大家听见一根包铁的手杖敲在石板上的刺耳、均匀的声音,它从教堂的尽头传过来,到了侧道突然停止了。一个穿着棕色粗布上装的男人很费力地跪下来。这是伊波利特,金狮客店的伙计。他已经装上那条新的假腿。唱经班的一个成员在中殿里兜圈子募钱,一个接一个的十生丁的铜币(一个苏相当于5生丁。这种铜币值2个苏。)丢在银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快一点儿吧!我可受不了啦!”包法利叫道,同时怒气冲冲地把一枚五法郎的硬币丢给他。这个神职人员向他行了一个长长的屈膝礼,表示感谢。人们唱着诗篇,跪下,又站起来,没有结束的时候!他记起初来本地的时候,他们一起来望弥撒,就坐在那一边,右边靠墙的地方。钟声又响了,有许多椅子被挪开。抬棺材的人把三根杠子放到棺材底下。大家走出了教堂。这时候,朱斯坦出现在药房门口。他突然走进去了,脸色发白,身子摇摇晃晃。人们站在窗口看送葬的行列。夏尔挺着胸,走在前面。他装出一副勇敢的样子。看见有人从小巷里或者从门里出来,加入到人群里,他都向他们点头致意。六个男人,一边三个,小步走着,有点气喘。神父,唱经班的人,唱诗班的两个孩子,一起朗诵《哀悼经》(出自《圣经》《旧约》的《诗篇》,通常用来为死者祷告。)。他们的声音高低起伏,传到了田野上。

有时候,他们在小路的拐弯处消失了,但是那个银色的大十字架总是在树木中间举得很高很高。女人们跟随在后面,披着黑披风,风帽翻得很低,她们手上都拿着一支燃着的大蜡烛。听着不停地反复的祷告声,看着这些烛光,闻着烛油和教士长袍的闷人的气味,夏尔觉得自己要昏过去了。一阵凉风吹来,黑麦和油菜一片绿色,路边的荆棘篱笆上抖动着一滴一滴的露珠。远处一辆大车的轮子在车辙里滚动的声音,一只公鸡啼个不停的声音,一匹小马逃到苹果树下的得得的马蹄声音,这一切欢乐的声音充满了天边。万里晴空,飘着几朵粉红色的云,淡蓝的微光笼罩着盖满蝴蝶花的茅屋。夏尔走过的时候,认出了这一个个院子。他想起许多像今天这样的早晨,他探望了病人以后,走出院子,回到她身边去。盖在棺材上的黑布上装饰着许多泪珠似的白点,它不时被风吹起来,露出了棺材。抬棺材的几个人走累了,放慢了步子。

棺材总是一颠一颠地向前冲,好像一只风浪一来就前后颠簸的小船。墓地到了。男人们继续往下走,一直走到草地上的一块地方,那里已经挖好了墓穴。大家在墓穴四周站好。神父说话的时候,抛在墓穴边上的红土,从四个角落不出声地不断向下落。然后,摆好四根绳子,把棺材推到绳子上面。夏尔看着棺材降下去。它不停地降下去。最后听到了一声碰撞声,绳子吱吱响着被拉了上来。于是布尔尼西安拿着莱斯蒂布多阿递给他的铲子,一面用右手洒圣水,一面用左手使劲地推下一大铲土。石子落到棺木上,发出可怕的响声,仿佛是永生(基督教认为人的物质生命是暂时的,只有灵魂升入天堂同上帝结合,才能得到真正永恒的生命,即“永生”。)的回响。神父把洒圣水的器具交给他身边的人,奥梅先生。他庄重地摇了摇,又递给了夏尔。夏尔跪在泥土里,连连抓起大把的土向下扔,同时喊道:“永别了!”他向她送去一个个吻。他向墓穴爬去,想和她葬在一起。

他被人拉走了。很快他便平静下来。也许他和所有其他的人一样,因为一切都结束了,还隐隐约约地感到有点满意。在回来的路上,鲁奥老爹安静地抽起烟斗来,奥梅从心底里觉得这样做不大得体。他甚至注意到比内先生根本没有露面,杜瓦什在听好弥撒以后就“溜走了”,公证人的佣人泰奥多尔穿了一身蓝衣服。“仿佛就不能找到一套黑衣服。因为这是习俗呀,真见鬼!”他从这群人走到那群人,向他们讲他对这几件事的看法。大家都为爱玛的去世表示惋惜,尤其是勒乐,他当然不会不来参加葬礼。

“这位可怜的年轻的太太!她的丈夫是多么难过啊!”

药剂师接着说:“你知道吗,如果没有我,他可能受不了而自寻短见!”

“一位多么好的女人!真想不到,我在上星期六还在我的铺子里见到她呢!”

“我没有时间,”奥梅说,“否则我准备几句话在她坟墓前说说。”

回到家里,夏尔脱掉了原来穿的衣服,鲁奥老爹穿上蓝色罩衣。它是新做的,在来这里的路上,他老是用袖子擦眼睛,满是尘土的脸上落下了蓝颜色,留下了一道道泪水的痕迹。老包法利夫人和他们在一起。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最后老头儿叹了一口气说:“我的朋友,你记得吗,你刚刚失去你第一个妻子以后,有一次我去托斯特,当时我安慰你,我能有话对你说,可是现在……”

接着他长长地呻吟了一声,胸脯都鼓了起来。他说:“啊!这是我的末日到了,你看!我看到我的妻子离开我……以后是我的儿子……今天又是我的女儿!”

他想马上回贝尔托去,他说在这座房子里他无法睡觉。他甚至不肯看看他的外孙女。

“别看了!别看了!这会叫我悲痛得受不住的。不过请你代我好好亲亲她!再见了!……你是一个好孩子!此外,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不必担心,”他拍拍大腿说,“你会一直收到我送的火鸡的。”

可是他到了山坡顶上,又转过头去,她像以前在圣维克多的路上和她分手的时候那样。草原上西落的斜阳的光辉将镇上房屋的窗户照得像着了火一般。他手搭凉棚遥望远处,他看到在天边有一处四周有围墙的地方,里面的树木,东一处西一处,形成黑黑的一丛一丛,夹在白色的石块当中(即墓地。)。接着他继续向前走,只是他的小马脚跛了,只能小跑。晚上,夏尔和他的母亲虽然很累,还是在一起谈了很长时间。他们谈到往昔的日子,也谈到未来。她要住到雍维尔来,替他管理家务。他们再也不分开了。

她为人精明,心疼儿子,好多年来她失去了儿子对她的爱,今天她能重新得到它,心里感到一阵阵喜悦。钟响十二点了。全镇和平时一样一片静寂,夏尔难以入睡,一直想着爱玛。罗多尔夫整个白天在树林里搜索猎物,来消磨时间,此刻安安稳稳地睡在他的邸宅里,莱昂呢,在远远的一方也睡得正香。这时候,却有另外一个人没有睡。在松林间的墓地里,一个小伙子跪在那里哭泣着,比月光还柔和、比黑夜还深沉的无限的悔恨压着他,他在黑暗中不住地呜咽,精疲力竭,直喘着气。忽然栅栏门嘎吱响了起来。这是莱斯蒂布多阿,他是来找刚才丢在这里的铲子的。他认出了翻墙而去的朱斯坦,于是他弄清楚偷他的土豆的坏蛋是谁了。

同类推荐
  • 我是你的克星

    我是你的克星

    “听我说!从你进公司就注意到了你,把你带到身边做事也是因为不想你离我太远。你可以把我的表白当作一个项目预案,好好考虑!过几天答复我也行的,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
  • 铁冠图全传

    铁冠图全传

    《铁冠图全传》,又名《忠烈奇书》、《崇祯惨史》。本书叙明末李自成率农民起义灭明以及清兵入关,李自成败亡的故事。由于作者的阶级局限,对农民起义军进行了诬蔑。
  • 蚁族:北京生存日记

    蚁族:北京生存日记

    来京刚满一年的北漂青年车厘子,励志告别“火柴盒公寓”。她打算整租一套三室一厅,做二房东,并为此押上了全部积蓄。就在找房成功,交付订金的第二天,车厘子丢了工作。一手租房子,一手找工作,车厘子的“滑铁卢七月”就这样开始。在这个过程当中,车厘子遇见了挣扎浮沉在北京的各色人等……林林总总,众生百态,共同组成了一个漂泊者眼中的北京。
  • 金陵十三钗

    金陵十三钗

    本书借鉴了小说的创作方法,融入合理的想像,用优美如诗的语句为读者讲述了苏小小、柳如是、梁红玉、赛金花、陈圆圆、杜秋娘、马湘兰、顾横波、董小宛、宼白门、李香君、卞玉京、杜十娘等十三位古代青楼女子的曲折且凄美的经历——出生、成长等和他们被世人铭记的事件,再现才华横溢的古代女子的波折人生。而这些青楼女子的曲折人生、情感和代表事件正是她们受到人们关注的原因。
  • 再笨一点多好啊

    再笨一点多好啊

    记忆中,老师从没表扬过江小兰。老师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她表扬起学习委员陈小丽来,像电视上韦小宝说的,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表扬起班长王小成来,也像黄河决堤一样一发而不可收。唯独一看见江小兰,她的双唇就立马抿成了一道缝,比电焊焊得还死的一道缝。就因为江小兰在全班最不引人注目吗?要知道,班上最调皮捣蛋的苟小志都得到过老师表扬了。
热门推荐
  • 宫情霓伤

    宫情霓伤

    《宫情霓伤》:她并不是什么绝色美女,也并不是有着令人咂舌的的家世背景的幸运女子,正史上没有关于她的记载,野史上也不曾留下她的只言片语,但她却实实在在地凭借着她的智慧帮助心中的认为可以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武姓女子登上皇位!计谋一直是宫廷不变的主题,本部小说让一位看似普通的女子却拥有超智慧的大脑,让她承受着别人的算计,明的暗的相互交错,甚是精彩!
  • 系统之呆萌小天后

    系统之呆萌小天后

    她曾是最忠诚的影卫,活着的唯一意义便是誓死保护自己的主人!一朝穿越,她成了一个孤儿,还随身携带一个风华绝代系统?“大人,我是风华绝代系统小助手阿不,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哦~”“恭喜大人无师自通,触发隐藏任务……”“叶萌萌!你看你又做了什么~?!”“恩?”“呃,哎呦,我的小祖宗,麻烦下次再有这种事通知我一声ok?再来几次,我一定会神经衰弱……balabala”“哦。”
  • 我本大神

    我本大神

    三十余年前,引领天下众生的神霄宫举派消亡,神霄宫宫主叶神陨落举世震惊!从此大陆势力陷入一派混乱之中,龙鱼混杂!三十载后君归来,断因果,成就无上神位;逆轮回,斩尽世间奸枭!吾本大神,无惧仙邪!吾本大神,护佑天下!吾本大神,无限张狂!
  • 你我的星空

    你我的星空

    一段开展仓促但却维持了三年之久的恋情在一个多星期前画上了句号,“我”沉浸在了悲伤中,万般无奈之下,“我”下定决心出家,打算去往香格里拉的松赞林寺做一个修行的喇嘛。一路上,我带着对上一段恋情的思念,途径几个地方,遇到了形形色色的过客,有可悲的人,可笑的人,可爱的人,最后我跟着寻找失踪男友的豪迈女子“V”和流浪歌手“阿呆”终于到达了松赞林寺。
  • 破九天

    破九天

    武林绝顶高手洛风,因挚爱病故,心灰意冷之下,带着挚爱自绝于天山中。五百年后,天降异像,使天机紊乱,让神州大地天翻地覆。再过一千五百年,天山之巅,洛风竟破冰重生。
  • 冲上云霄:机长的100天恋人

    冲上云霄:机长的100天恋人

    天与地,爱与恨,只要有缘,什么都可以。前任渣男,还来找我,我踹你两脚。什么,老公前女友过来要复合,滚你一边去。什么,我们假结婚,你妈妈才假结婚呢。拖着机长高富帅老公,走,我们睡觉去。推荐新文《王爷爱坑妻:妃你莫属》《隐婚蜜爱:大牌老公小甜妻》
  • 冷皇萌后驾到

    冷皇萌后驾到

    雨沫兮:哎!就是一不小心掉进古代,不过,我还是那么美啊!萧影夜:自恋╭(╯3╰)╮雨沫兮:谁说的,臭冷皇!萧影夜:朕的小萌后~~~~~~~~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作者:【鸡皮疙瘩起来了】额,神经病.........推荐《樱雨之公主殿下》哦!!
  • 至尊赖帝

    至尊赖帝

    悲催的吴赖被女神一掌扇死。是死亡?、还是穿越?、还是只是一种梦?。若是死亡,为何如此真实,若是穿越,为何那么多的故人。他苦苦的追寻事情的真相,当真实到来那一刻。是梦还是亲身经历?。为诸君展示一个不一样的玄幻。且看一代无赖如何玩起异界风云。
  • 皇儿,哀家不要了

    皇儿,哀家不要了

    绝对的宠文顾淼儿,在一个大姨妈的看望中轰轰烈烈的穿越。穿越后的日子让她痛首心扉。木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有妖孽皇儿一枚。开玩笑,她怎么可能就这么乖乖的当太后!额额额额额额……皇儿你要干嘛?哇哇哇哇……皇儿,哀家错了!!!
  • 每天温暖自己一点点

    每天温暖自己一点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光悄然改变着人生,只是自己深陷在不自觉中公然忽视。究竟是哪天起,梦都没有了斑斓的色彩?哪天起,分清了爱情和现实的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