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羲和。
袅袅的炊烟将这疏离市井的深林装点得有几分人情味。
青衣和天行在院子里收拾杂物,猫小三和云深在厨房里帮忙,景明在为元小宝诊视恢复情况并且嘱咐元大山调养事宜。不知情的人,看到这温馨和谐的晨间忙碌景象,定会以为这是一家和睦的亲人。
“兰花,多加几个菜!”元大山招呼厨房里做早饭的妻子芷兰。
“哎!”芷兰温顺贤惠地应着,嘴角一抹笑意,显出她对生活的满足和喜乐。
猫小三看着芷兰美好的笑脸,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小问号,“姐姐,你的名字不是芷兰吗?为什么大山叔叫你兰花呢?这两个名字给人的感觉可是天差地别呢……”
芷兰放下手中的菜,爱怜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疑惑的小丫头,为她擦净了无意弄脏的小脸,“我父亲是个读书人,因此自幼就给我取的了这文雅的名字。大山从小就与父母生活在山林之中,不曾有读书的机会,字也识得不多。我与他相识于微时,初见时便喜欢上他的质朴、有担当,他似乎也对我有意思,可一问我的名字便吓回去了。他不知‘芷兰’是何意思,甚至连这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只好说,自己是个粗人,配不上‘芷兰’小姐。我知道他是个要强的人,连媳妇的名字都不认得不会写,他心里定是受不了的。”
“那姐姐怎么不教教他读书写字呢?”猫小三将锅盖打开,见水已经沸腾。
芷兰将切好的菜、肉下入其中,“开始,我也想过教他。可是,我再一想,既然自己已经打定主意要与他一同生活,那么,为什么要让‘文化高低’成为提后相处的隔阂?我若是那样巴望找个文雅之人,怎不去找个书生,何苦硬要把他这个猎人教成个书生?更何况,喜爱诗文本是我个人的意愿,他天性洒脱,不喜拘束,亦不对诗文有何兴趣,我又怎能自私地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他?雅人与粗人,只是不同,不分高低。于是,我便说,‘芷兰’那大名不过是给外人叫的,凡是亲近的人都叫我的乳名,兰花。”
“大山……兰花……还真挺配的!”猫小三惊喜道,“你有这样的乳名,真是好巧!”
一直不说话的云深终于忍不住弹了不开窍的猫小三一个脑瓜崩,“小傻瓜,巧什么巧!那不过是姐姐为了抚慰大山哥找来的说辞!你怎么听不懂呢!”
芷兰笑着点点头,“我这么说过以后,大山就傻呵呵地乐,红着脸说他知道啥是兰花,一溜烟地跑到镇上去,”芷兰说着往头上一指,“后来你们猜怎么着?他呀,就给我买了这条蓝色花样的头巾……说,他懂,这就是‘蓝花’……”
三个女人笑成一团,猫小三乐的是大山的傻,芷兰乐的是大山的爱,云深乐却是因为羡慕这对林中鸳鸯能够为了爱,抛却嫌隙,双宿双飞。
当然,乐过之后,云深不免衡量,为了爱,改变自己应有的轨迹,是否值得。可是转念,若需费心衡量是否值得,那爱,便早已不是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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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盛的早餐、热闹的交谈过后,淡淡的忧伤开始涌上心头,大家知道,接下来便是分离的时刻了。
“大山,你还是把大家送到镇上吧!”芷兰听到大家要自己走,不免有些担忧。
“是呀,还是让俺送你们吧!这山路复杂,还有谁能比俺熟啊!”大山也想送大家到镇上。
“元先生,公子的病情虽然控制住了,但也不排除会有其他异常反应,”景明叮嘱道,“这段时间身边定不能离人,你若走了,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夫人自己怎么应付呢?”
“这……”元大山倒还真有这担心。
“就是就是,我们这一帮大活人,出个山还是难事?”青衣抖抖手中的路线图,“再说,有了大山兄的墨宝,这次咱们一定不会再‘绕圈’了——你说是吧,天行兄?”青衣意味深长地撞了下天行的肩膀。
天行尴尬地咳嗽,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家后会有期!”
抱拳道别。
一行人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上驴的上驴,达达的蹄声牵动着猫小三的泪腺,强忍着不哭,只是把所有不舍与难过都由着嗓子喊了出去——
“小宝——别忘了吃姐姐给你留下的水果——”
“呦,憋了半天,怎么来了这么一句?”青衣被逗乐了,“再说,大山叔、兰姐姐、小宝弟……你这辈分也太乱了吧!”
猫小三压根不在乎后面那句,而是一脸神秘加小得意地回答了前一个问题,“我留下的袋子里可不只是水果哦……”
“还有……你那铜板形状晃起来哗哗响的爱心……”青衣已经掌握了她的逻辑。
猫小三自豪地点头,“不过你也不用难过(青衣:我为嘛要难过?),虽然你的爱心跟我比起来有些轻(青衣:喂!银票和铜钱比重量也太不公平了吧……),不过,礼轻情意重,大山叔和兰姐姐不会介意的啦……”
青衣残缺的价值观再一次受到灭顶之灾……
“景明,以前只晓得你治硬伤拿手,想不到你还有这解毒的本事!”颠簸的马车中,天行笑着问,“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景明似乎不想谈这个问题,将天行有些松了的衣襟紧了紧,“幼时,母亲教过些,不过是恰巧用上了……昨晚见你睡得香甜,可是伤口好些了?”
天行对景明过于简单的回答没太留意,“好多了!你放心吧!再有,若是……若是你急着要去办事,出了山,我们便各自走吧,山上困了这些日子,怕是要耽误你的行程了……”
“什么耽误不耽误的,”景明神色不快,“我何时把别的事看得比你还重过?我既来了,自然是心甘情愿的,哪里来的耽误一说?再说,林中失策,既没拿到图,也没甩掉那两个拖油瓶,难不成你真要和他们一路同往京都么?”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这站甩不掉,不如再等几站也不迟。说不定,命里真与他们有几分同路的缘分呢……”
缘分?
原来,你也是相信缘分的……
他们与你不过几日之交,若是这都算作缘分,那么,我与你十年形影不离、生死与共,在你心里,我,又算是什么呢……
景明无语,仰身靠在车上,不禁苦笑,所谓心意,恐怕真的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吧……
“景明?”天行轻轻唤他。
景明不知此刻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天行,遂没有应,假装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