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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绝世笑颜

过了饭点儿,伙计把大堂收拾妥当,得空坐在门边的凳上休息。

大门敞开,和煦的日光照进屋里,洒下一片金色的静谧,微凉的清风徐徐吹来,让人脸上痒痒的,青衣迎光,静静地坐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慢慢闭了眼,任由阳光暖暖地照遍了全身,心中清幽,耳畔仿若想起飘渺的琴音。

人这一生,争名夺利,妄想荣华,到头来,却唯有这最平凡踏实的幸福,能够安慰自己的心。

大堂里静得只听得见账房噼里啪啦拨打算盘的声音,其他人,仿佛与这秋日里难得的温柔晌午时光融为了一体,都沉静下来,心中踏实,仿若一粒漂泊的尘埃终究回归大地。

一路奔波,心有忧悒,再好的景色都无心察觉。

却是在这平淡无事的闲暇里,体味到无声的满足。

自己素喜青衣,便是渴望着那样的生活:布衣青衫,高山流水,世外桃源,清粥小菜,半盏淡茶,一亩田,三分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夕阳里,在篱笆围城的院落里,坐着藤椅,抱着孩子,拥着娘子,一家三口共享这世上最朴实的喜乐……

这样想着,青衣忽然觉得胸口涌起一阵酸涩,虽是合着眼,也不免察觉到眼内的温热。

人生,终究还是不能圆满吧。想着世上有多少人做梦都想生在帝王家,不必奋斗,一出生便注定衣食无忧,处处受人尊敬,甚至一句话便可以断人生死……可自己这个好命的皇子,偏偏糖吃多了不知道蜜甜,巴巴地盼着过平凡百姓的苦日子……

青衣缓缓睁了眼,眸中有晶亮的光在熠熠闪烁,眉眼温润祥和,神情犹如出尘的仙羽,轻轻柔柔地飘落在你的心田,却在你为其惊异的一刻,不经意地埋下、生根……

沉溺心境的青衣,不曾察觉门外偶然经过的一位路人,向他投来了怎样的目光……

是……他……

是他!

偶然路过的轿辇之中,一把折扇百无聊赖地挑开车帘,这持扇的手却在下一秒蓦然僵住,一道惊愕的目光停留在门后,那位沐着日光的男子身上。

薄唇轻抿,嘴角含笑,凤眼微闭,温眉舒展,玉般的面庞上,被日光映得耀出流动的光彩。缕缕青丝婉转地在在额角轻舞,却扰不了他内心的那份宁静,仿佛这世界于他都不存在一般,此刻的他游走在属于他内心的天地之中,无人可以走进……

“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

持扇的人不禁将这两句词喃喃念出。

也就在此刻,他那双狭长的凤眼缓缓张开,墨玉一般的眸子,沾染着点点湿润,宛若初绽的墨梅,墨迹未干,便从薄薄的宣纸上跃然而出,集了人世间所有的精华,呈现在你的面前……

这绝美来得太过突然,太不真实。

瞠目结舌的轿中人甚至忘了唤轿夫停下,即使极力回头张望,仍是让这画中走出来的人,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这一番相遇,犹如沧海一瞬,激起了千层万叠记忆的涟漪……

放了帘,收了扇,坐在微暗的轿辇中,许久才平复心神的苏恒,“呀”地一声轻叹,终于肯定了这个两面之缘的如玉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就是穆青辉。

这位晋洲唯一的亲王,曾陪伴秦洲现任帝王共度一夜春宵,之后,被其赐予一个“悦”字。

苏恒清楚地记得,次日清晨,秦洲的帝王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华服出现在殿宇之上,说不上是情浓还是感概的口气,轻轻念了让在场所有人都此生难忘的十六个字:

“一夕朝露,

难舍子期。

清辉脉脉,

永悦孤心。”

此景一出,无论是秦洲随行官员,还是晋洲陪同官员,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自古皇室哪里有过如此先例,出访他国的君王竟要求与他国男子一同过夜,且这被指明的男子竟是当朝晋王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共度良宵之后,竟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般让人想入非非的暧mei话语来……

即便对于一个寻常男子来讲,这也是奇耻大辱,更何况,他身体里流着的是高贵的皇室血脉……

众人虽表面上都垂着首,规规矩矩地立在殿下,可谁不想一睹,那让秦洲之主都赞不绝口的“佳人”,到底是怎样的绝色……

就在众人堂而皇之的窥视之中,他,自后殿慢慢走出来。

赤着脚,明洁的足,一步步落在洁白的纤蕊绒毯之上,优雅地转过帷帐,整个身子,一点一点,从帐后缓缓呈现出来,殿上顿时鸦雀无声,一时间,好像世间所有的言语都失去了意义。

未绾的青丝如瀑般一泄而下,衬着一件单薄的月白长衣,一黑一白,两种极端的颜色却在他身上融合成一股浑然天成的神韵,每一步,都轻地如凌空一般,不沾染尘世的凡俗。那白玉雕琢的脸庞上,静谧如千年古潭,慵懒中蕴着清恬,释然中涵着洒脱。他,恍若无人一般地径直走向殿外,站到阳光底下,刹那间抬起头,青丝轩然翻飞,衣袂翩然轻舞,微微合着眼,嘴角漾起,绽出一个撼人心魄的绝世笑颜……

处在殿下众臣之中的苏恒,脑中一片空白,许久,只浮现出这一个词。

恍若天人。

这种惊骇的美已经超乎了男女,超乎了所有美好的形容。

苏恒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笑容。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

……

时光荏苒,年华易逝。

多年之后,许多事如尘埃一般,落定之后,再无人眷念。

但每每有人说起那个谜一般的男子,苏恒便会忆起当时的情景,明晰如同昨日。

时常,苏恒会猜测,彼时的穆青辉,心中到底在想什么,才会露出那样的笑颜。

仿佛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幸福一般,发自内心的,再无他求的笑颜。

若他能永远活在那自己那份宁静致远的心境中也好,苏恒惋惜叹道,他可知,那夜过后,他将永失尊严,成为整个穆氏宗族,乃至整个晋洲的耻辱。

就如日后,民间所传闻的那般,这个让晋洲丢尽脸面的亲王,是个不知廉耻,****风sao,妖冶狐媚,不男不女,专勾人魂魄的下作之流……

穆青辉,若你亲耳听到这样的话,会是怎样的表情?

痛苦?

失望?

还是决绝?

或者,你会漠然地一笑,心中不起一丝波澜,犹如在听别人的轶事。

但,即便超凡如你,其实,也会心痛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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