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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暗夜鬼哭

薛梦樱二人此刻正一前一后缓步踱在下山的路上。

抬头瞧见东方鱼肚白微泛,天竟已要亮了,聂小生一时兴起,便想要观赏一番这君山的日出美景。

谁知他方才站立凝望了片刻,那薛梦樱已然疾步走了回来,口中又嗔怪道:“你这样磨磨蹭蹭,可是想等他前来救你?”

她说这一个“他”字指得自然是衣红良了,聂小生心知她误会自己与人勾结害她,不禁苦笑道:“孟公子又来说笑了,我若真与他一伙,又岂会助你逃走?”

薛梦樱冷冷道:“谁说我要逃走,真要逃走又哪里用你相助?只是不想让你如愿罢了!”

聂小生奇道:“我有什么愿望你又如何得知的?”

薛梦樱冷哼道:“你耍的什么心思我自然晓得,只是不知你用的什么手段。”

聂小生方要与她理论一通,却又忖道:“让她受些教训原也是我本意,她要嗔怪倒也正常得很。”想到这里便莞尔一笑,率先走了开来。

薛梦樱随在他后面,却又嗔道:“你不讲话,可是又要打什么鬼主意?”

聂小生瞠目道:“鬼主意我是没有,仙师圣言倒是想起来一句。”

薛梦樱奇道:“是什么你且说来听听。”

聂小生道:“天下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方才言罢了又不禁后悔起来,以那女魔王的性子,闻听了此话只怕又要拳脚相向了,顿时苦笑起来。

哪知薛梦樱半晌也不言语,大奇之下回头观看,她正将几颗贝齿轻咬在樱唇之上,垂首呆立在那里,忽然抬起头来却已扑簌簌掉下几滴泪来,跺脚嗔道:“那姓孔的老狗若生在此刻,我定要将他须发一起拔光,看他还敢不敢乱讲话!”

她做出这一副模样,聂小生自责不已,讶然道:“是我一时失言,不过是句玩笑话,薛姑娘又何必当真呢!”

“哼!”薛梦樱恼怒道:“我骂讲这话的老狗又关你什么事情?你只当好你的君子便是!”举袖拭净泪水又道:“我原也是觉得好玩方才用的那天香迷花,如今本姑娘不想玩了,这便将你的身家统统归还,你拿了只管走吧。”言罢果然将那些物事一样样取出来递给他,继而转身便要离去。

聂小生心道:“让我离开却又不给我解药,这只怕又是句口是心非的话了。”其实以他方寸山的高明心法,纵使没有解药,假以时日也定然可以驱毒,只是瞧她莲步轻移,去的反倒是上山的方向,又不禁奇道:“那衣红良只怕已在到处寻我们,薛姑娘不先离开君山,这又是要走去哪里?”

薛梦樱幽幽叹道:“我来君山只为了瞧一瞧那湘妃翠竹,如今天已然亮了,自然不能够错过好景致。”走几步又嗔道:“你只管走你的便是,我去哪里又关你何事!”

她方才讲了两句好话竟又开始冷嘲热讽起来,聂小生也不禁暗自恼怒,方要拔腿离去,却又想到这岛上共有山峰七十二座,大小洞府也不知多少,或者有些山精妖怪也未可知,她这样乱走一通,万一撞上岂不是危险?想来到底不放心的很,于是莞尔一笑,自顾随在她后面,他此刻只恢复得两成功力,方才疾念数十通催眠咒语又浪费了不少灵力,早已有些疲累,好在薛梦樱缓步而行,不然只怕是跟不上呢。

他两人顺了山路走了小半日,已然见过了六七种翠竹,就连那君山名茶也见过了,秦始皇的封山印,汉武帝的射蛟台,舜帝两妃墓也通通瞧了个遍。

又行了小半日到了主峰之上,薛梦樱想必是走得累了,远远的望见一座凉亭,便疾行几步拔腿迈了进去。

回头瞧见聂小生随在后面,却又吃吃笑道:“你跟了我这半日,可是想讨那天香迷花的解药?”顿一顿又道:“我看以你的本领根本无须解药,紧随在后面只怕是另有目的呢!”

聂小生心道:“我真要的话你还未必肯给呢,何苦自讨个没趣!”径自走入亭中坐下,面上却笑道:“那是自然,既到了君山之上,又怎能不来这酒香亭瞧上一瞧?”

薛梦樱冷笑道:“方才说你有什么诡计,此刻便讲起浑话来了,这君山上有的是好茶好竹子,哪里有什么好酒产出?这亭合该唤做‘茶香亭’‘竹香亭’才是,你怎么编个‘酒香亭’来蒙我。”

聂小生轻叹一声,继而笑道:“当年汉武帝闻听君山上藏有美酒数坛,饮之可仙,便派童男童女来寻,回报只闻酒香不见酒迹,他也只好作罢,自彼时起这君山主峰便得了‘酒香’之名,山颠的亭子自也唤作‘酒香亭’了,我可是半分也没说假。”

“我怎么晓得你有没有说假!”薛梦樱道:“又不能去寻他问个清楚明白,只得暂时信你唤它做‘酒香亭’了。”

明眸眨了几眨又吃吃笑道:“你口口声声‘酒’来‘酒’去,莫非是想效仿古人,在这亭中畅饮一回不成?”

想到昨夜吴家老大将酒泼了两人一头一脸,聂小生手指了自己轻叹道:“我已是一身酒气,哪里还顾得再喝?”

薛梦樱低头瞧瞧自己何尝不是一副邋遢相,也不禁学他叹了一声,却又立时恼怒道:“可惜昨夜他三人溜得太快,日后见了定然要好好教训一番!”

聂小生道:“他三人虽然言语龌龊,那老三却中了我的‘失魂咒’,若不解开一整月都要神魂颠倒精神错乱,也算是大大惩罚过了,何况你打残他家兄弟到底不该,哪里还有日后再追究的道理!”

薛梦樱瞠目道:“我只当他三人识趣偷溜,原来是你搞得古怪?你有这样厉害的咒语可用,若要害人可倒防不胜防呢!”

她担心的不过是自己,害与不害别人可倒无关紧要了,聂小生心知肚明,莞尔道:“我又怎会随意害人呢!何况这咒语只对普通人有效,但凡有些修为施术便要困难许多了。”

薛梦樱这才暗暗轻舒了口气,冷哼道:“臭道士果然有些古怪,你除了‘失魂咒’外到底还会些什么?”

聂小生道:“咒术动用的乃是施术者自身的灵力,天生万物皆有灵,如何以咒语引导正是关键所在。若论咒术的高明与否,灵宝派的道尊古苍真人所著《咒灵宝鉴》可谓一绝,上面记载了各种咒术许有数百种,只可惜这本经书莫名失传,如今徒众所会的不过是些皮毛而已。我师傅传我的咒术虽然有近二十种,想来到底不如他的高明呢。”

他本意不想炫耀,薛梦樱却当他存了私心才不肯明言,撇嘴道:“旁门左道有什么了不起,我姥姥会的才是世间少有呢!”

她屡次推崇有加,聂小生不禁奇道:“你且说来听听,她是何方高人,又有些什么过人的本领?”

“你可知道山左的无极山庄么?”薛梦樱道:“我姥姥正是司徒氏的当家主母,精通的乃是易容与配毒之术,一套‘飞花神剑掌’冠绝天下,江湖人称千面鬼妪恨天姥姥的便是。”

聂小生心道:“她制出‘蛇蝎美人’那般歹毒的丹药,又取了‘恨天’二字为名号,这位老人家想来是被心魔所扰,若不开解只怕早晚要入魔道呢。”若说起修真之人他还晓得一些,若谈起这江湖人物知道的可真少之又少了,实说又恐怕那女魔王讥讽嗔怪,只得笑叹道:“原来是她!”

薛梦樱忽又话锋一转,手托了香腮嗔怪道:“那衣红良怎么还未追来?真是个不中用的小贼!”

聂小生不禁奇道:“你盼着他追来,难道果真要与他结拜么?”

“满口胡言!”薛梦樱轻叱道:“哪个稀罕与他结拜,我盼他追来只想将他打败了,让你瞧瞧早间遁走并非是我胆怯,而是识破了你的诡计罢了!他既不追来也只能算了,不过依你看来这山上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可去?”

聂小生道:“若说最好玩的地方,只怕要数那些大小洞府了,听闻此山上有洞府七十余处,有许多还错综复杂互相钩连,世人多不敢深入其中窥探,想来里面必定好玩的紧呢!”

薛梦樱道:“既然如此你还让我进去,可是想我在其中迷失方向寻不着出路之时,你便在一旁拍手叫好?”白他一眼又叱道:“臭道士果然心肠歹毒,我才不会上当呢!”

聂小生闻言也不恼怒,原来他正是故技重施,见早间怂恿她与衣红良交手,她便偏不肯动手了,如今唯恐她会闯进洞中乱走,这才又故意怂恿她前去。

他这里正暗笑不已,薛梦樱却攸得站起身来便走,一双明眸四处察看不止,也不知在寻些什么,聂小生随在她后面不禁

大奇道:“难道这竹丛之中乱石之下竟会有宝贝不成?”

薛梦樱颔首道:“不错不错,我姥姥对我讲过,百年前有一位武林奇人,曾将一本武功秘籍埋藏在君山之上,谁若是寻到了便可以练成绝世武功号令天下,真是一样大大的宝贝呢,你也快些来帮我寻找!”

说起这些江湖逸闻聂小生可是半点也不晓得呢,闻言只当是真的,待到果真低头四顾帮她寻找时,那女魔王却又吃吃笑道:“阿牛呀阿牛,你可真是个傻子,若真有什么武功秘籍,只藏在竹丛中乱石下还不早被先人寻去了,哪里还会等我们来拿!”

聂小生轻叹一声道:“你竟又来骗我!既不是寻什么武功秘籍,那你又是在寻何物呢?”

薛梦樱又笑道:“我寻的可不是东西,乃是一个好玩的去处……”忽又拍手叫道:“寻到了寻到了,快走快走!”言罢扯了他衣袖疾行十数丈远攸然止步,纤手一指道:“我寻的正是它了!”

聂小生抬眼望去不禁瞠目结舌,匆忙摆手道:“你明明说不进洞中玩耍,怎么此刻竟要抵赖!”

薛梦樱吃吃笑道:“我只说过不会上你当罢了,哪里讲过半句不进洞中的话来?”顿一顿又道:“我真不进去玩耍才中了你这臭道士的诡计呢!”言罢娇躯微拧早已闪身钻了进去。

聂小生又惊又恼,却也只好随后钻了进去,那洞中漆黑一片,也不知那女魔王走去了哪里。

他此刻只聚得起两成功力,目力已然大减,只得拔剑出鞘,待到八卦封魔剑紫芒乍现,映得方圆两三丈内雪亮一片时,却瞧见薛梦樱正立在一旁吃吃娇笑不已,又不禁叹气道:“好在你没有乱走一通,不然让我去哪里寻你?”

薛梦樱嗔道:“我又不是你的奴婢,你管我走去哪里!”忽又幽幽一叹,似乎心有所感,再不与他言语,自顾率先走了开去。

两人丈了宝剑的紫芒走了足有一炷香时分,沿途果然瞧见了许多处岔路,那女魔王也不征询聂小生的意见,但有路口只管径自胡乱选一条便走,聂小生随在她后面暗叹不已,却还得使尽心机来记清楚行过的线路,只是这路程错综复杂得很,倒真耗费了他不少心力。

一路行来并无什么稀奇古怪之处,那薛梦樱不禁有些恼火,娇嗔道:“还说这里好玩得很,难道要跟那些光秃秃的石壁讲话玩么?”忽得惊叫一声,衣袂翩飞,竟然直直的倒飞出十数丈远。

聂小生被她骇了一跳,只当有什么吓人的物事,定睛细看时又不禁莞尔道:“薛姑娘不必惊慌,不过是几只蝙蝠罢了!”

薛梦樱颤声道:“我......我只见过黑色的蝙蝠,哪里会有白色的?定然是妖怪变化的!”

聂小生道:“《抱朴子》有云:‘千岁蝙蝠,色如白雪,集则倒悬,脑重故也。此物得而阴干,磨末服之,令人寿万岁。’,依我看这几只正是葛洪所写的长寿白蝠了,哪里会是什么妖怪?薛姑娘不必惧怕。”

薛梦樱摆手道:“哪个说我惧怕它了?臭道士可不要乱讲话。”言罢已然再度疾步走在了前面,谁知方才走了十数丈远,忽又低呼一声,举手轻掩了面目,转身又是一番疾行。

聂小生轻叹一声,耳中听闻异响连连,再次定睛细看,竟也攸得俊面飞红尴尬异常,转身拔腿便走。

待到行了十数丈远,方才想到薛梦樱竟已瞧不见人影,也不知她走去了哪里,大惊之下想要唤她又觉得此时不太妥当,犹豫了半晌别无它法可寻,又十分忧虑她的安危,只得一扫尴尬高声唤她名姓。

聂小生直唤了十数声也无人应答,入眼之处又有四五条岔路,呆立了半晌也不知该往哪里去寻,忽得脑中灵光一闪,暗忖道:“片刻之间她断不会走如此之远,以致听不到我大声呼唤,想来定然是躲在暗处不肯应答呢。”

原来这一种寿蝠习性大异于同类,方才他二人瞧见的竟是一对白蝠正在媾合,少年男女一同见了这幅情境难免尴尬不已。

想她此刻既不愿意出来相见,聂小生只得将宝剑插在地上,自顾盘膝坐下。

方才坐了片刻,忽有一阵怪啸传来,啸声凄厉之极,缥缥缈缈若有若无,似乎无边的黑暗中有一个索命的幽魂正在批发长歌随歌而舞,且又随时都会冲将出来害人性命,耳边又听闻阴风阵阵,真要令人毛骨悚然颤栗不已。

聂小生心知这洞府的深处必有古怪,想要前往探查一番又不敢独留薛梦樱一人在此,方要再度唤她竟又听闻一阵低泣,伴着长长的幽幽一叹,倒把他给骇了一跳,只当那作祟的妖怪已然到了身边不远。

凝神戒备了再度倾听,又不禁哑然失笑,寻了泣声走过十余丈远直拐进一条岔路中,果然瞧见那女魔王手抱了双膝缩成一团,似已被骇得瑟瑟发抖,双肩不住的轻颤,忽然抬起头来却又一脸堆笑,哪里有半点泪水?

薛梦樱将一双明眸转了几转,攸得跳起身来吃吃笑道:“臭道士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我真是个索命的幽魂么!”

聂小生瞠目道:“好好的竟然如此吓我!可惜的是向来只有鬼怕我,哪里有我怕它的道理?”

薛梦樱冷哼道:“好大的口气,你若是真有本事,何不去把那哭嚎作祟的小鬼给揪出来?”

“我原也正有此意。”聂小生顿一顿又道:“只恐怕薛姑娘见了它惧怕。”

薛梦樱白他一眼嗔道:“谁说我惧怕它,这便去寻它出来让你瞧瞧!”言罢已循了啸声行去。

她口中讲不惧怕,实则倒怕的紧呢,又不想聂小生将她瞧扁,只得硬撑着走在前面,却潜行漫步蹑手蹑脚,唯恐下一步落地便要踩到那作祟的小鬼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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