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茶姥教得用心,聂小生则学得开心,老少二人累了便在茶树下打坐,渴了便畅饮金壶中的香茗。
这金壶也不知是哪一位上古高人所制,真是匠心别具巧妙无比,在广陵茶姥手中两百余年,竟已与她心灵相印,既不需要添水,也无需加茶,只要心有所感,便能够斟出想要的茗茶。
聂小生啧啧称奇,几日来饮过的香茶不下百种,又听她讲了许多茶经茶典红尘逸事,可真是获益匪浅。
广陵茶姥的本领的确世间少有,聂小生越学越是惊奇,到后来简直要废寝忘食。
幸而有那世间少有的“雷鸣茶”,每日里只需喝下几口,便再也不会觉得饥饿疲困了。
绕是他天资聪颖,直到第二日正午时分方才将一百零八式“掬香手”学全,又花了整整一日,将那三招三十六式一共六百四十八掌“催魂掬命掌”融会贯通。
待到第五日凌晨,聂小生一番吐纳完毕,起身来遍寻不见广陵茶姥踪影,这一位当世奇人竟然不知了去向。
想起几日来与这位婆婆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不禁温馨异常,又想到自己有重担在身,却至今也没有查探出那恶魔的踪影,于是再也不敢耽搁,径自运起神通御风而去,只盼着日后再能与她相见,。
细想之下竟然没有一个去处,聂小生在半空中不辨方向,也不知飞行了多远,心中忽然一动,忖道:“也不知李淳风主仆二人可曾去到了蟠龙山。那一夜桃花仙娃曾经讲过,她的师兄白火便在蟠龙山上修炼,又说他是一只善心的义妖,我这一月来除妖无数,所见的都是些害人性命的孽障,懂得知恩图报的妖怪可到从未见过,如今何不前往那里一探究竟?”
想到这里便认准了方向,疾速往蟠龙山飞去。
有道是世事无常,他此刻若是随意寻一个方向而行,日后也断不会经历那么多磨难,这一去,竟然令他本就不平凡的人生更添了许多绮丽的色彩。
聂小生认准了方向一路疾行,人在半空之中,远远的已经看到了袁天罡的草庐,便收了法术落到柴扉外。
柴扉内是一间小院落,木栅栏周围种了许多武竹,枝藤缠绕,竹门两侧种了几株胜春,开满了各色的花朵,色泽绚丽,枝叶葱郁,花香芬芳诱人,这袁天罡倒还是一位雅人。
有两个垂髫童子在院中嬉戏,那穿蛋青衣衫的正是李淳风的书童小溜儿,另一个穿湖绿衣衫的便是袁天罡的童儿静竹。
那静竹忽然间抬头瞧见了门外有人,细看之下不禁面露喜色,急忙前来开门,他自然认得聂小生。
小溜儿一见了聂小生更加高兴,一张嘴早唧唧呱呱叫道:“大师,你怎么也来了这里?”在他看来,这一位的本领可真不是一般的厉害呢。
聂小生莞尔道:“那一夜我不是说过,几日后自然还会再相见,你难道忘记了吗?”
小溜儿搔了搔头发,居然十分腼腆,垂首道:“我自然记得,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快而已。”
聂小生道:“这‘大师’二字我可实在不敢当,你就不要总是挂在嘴边了。”
小溜儿咧嘴笑道:“是,公子!”
“请师叔祖屋内用茶!”静竹躬身道:“我师傅下山办事,去了已有大半日,此刻大概也快回来了。”
言罢便引聂小生进屋,小溜儿却早已目瞪口呆了,口中叫道:“不是吧!师叔祖?”
聂小生寻了一张椅子坐下,笑道:“一点不假,他师傅的师傅正是我的师兄,这样称呼难道不应该?”
小溜儿侧头道:“那么公子你的师傅又是何人?”
聂小生道:“我的师傅远在西北方的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名唤须菩提。”
小溜儿瞠目道:“真的有方寸山吗?我只当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原来真的有这样的仙山!”忽又哈哈一笑,抚掌道:“我若是拜你为师傅,那我家公子岂不是要低我一等了!”
聂小生道:“你这鬼精灵,打的什么鬼主意,小心你家公子打烂你的屁股。“继而又道:”你家公子他果然拜了师傅?他去了哪里,为何不见他?”
小溜儿道:“我家公子自然是跟他师傅在一起了。”
聂小生道:“看来你家公子这师傅拜得倒也容易。”
“我的师傅收个徒弟可倒难得很呢!”静竹奉上香茗,接口道:“我还从未见过这样拜师傅的呢。”
聂小生奇道:“不知他是如何拜的师傅?”
静竹撇嘴道:“人家拜师都是师傅考徒儿,我这位师兄却偏偏要给我师傅出两道难题,也不知道到底谁要拜谁。”
聂小生道:“这样说来还真是很奇怪,不知道他出的是什么题目?”
小溜儿道:“我家公子学富五车,出的题目自然也是极难的了。”
静竹道:“既然读过了许多诗书,就该懂得尊敬师长,何故连拜师傅都要趾高气扬!”
聂小生莞尔道:“那一夜我依你师傅所言,将他生辰讲的一字不差,他自然会有所不服的,出的题目想必也不会离了卜筮的范畴“
小溜儿道:“我家公子出的第一道题目,我到这会儿还想不明白呢。”
聂小生道:“到底是什么题目,讲来听听。”
“我家公子为了试一试袁道长的本领,便与他立下一个赌局。”小溜儿道:“只因我主仆二人初到此地时,袁道长正在山麓的溪边垂钓……”
“你懂什么?”静竹撇嘴道:“我师傅早算准了你二人要来,所以才会在那里相候。”
小溜儿白他一眼,继续讲道:“我家公子得知他便是袁天罡,决心难一难他。此时恰好有一红一黑两匹马儿在溪中饮水,公子他便与袁道长赌哪一匹马儿先上岸。”
聂小生道:“这一个赌局倒也公平得很,你家公子他纵使不懂得《易经》,也还有一半的胜率。”
小溜儿垂首道:“我家公子早将《易经》读得烂熟了,只可惜还是输了。若是赢了,早就离开此地了,才不会拜他做师傅呢!”
静竹嬉笑道:“输了就是输了,你家公子都服气了,你有什么好不平的?”
小溜儿道:“我家公子暗地里也卜了一卦,赌定那红马先,袁道长却偏说黑马先。”
聂小生道:“你家公子卜的必定是离卦,离为火,主红,当是红马先上岸。”
小溜儿拍手道:“是呀是呀!我家公子也是这样讲的。袁道长卜的也是离卦,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何同是离卦,那黑马却偏偏为先了呢?”
静竹道:“不光你想不明白,我也奇怪得很呢。”
聂小生莞尔道:“起的离卦自然没错,要按平常来断,当是红马先,不过你家公子却忽略了一点,他忘记了水在火中之理,所谓火未发烟先起,自然也就是黑马先了。”
静竹道:“师叔祖,我还是不明白啊。”小溜儿也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聂小生又道:“你们可曾将湿木点出火来?火未燃却必定先见黑烟,在那时那地,黑马也便为先了。易变变易,易理的深邃可不尽在文字中体现,所谓常理即是易理,一个‘理’字才是境界,此‘理’要靠不断的悟与积累才会达到收发由心。纵使熟读《易经》,若是一味的生搬硬套刻舟求剑,未免可笑了。”
静竹瞠目道:“师叔祖言之有理,徒孙获益匪浅。”
小溜儿又将手掌拍了几下,继续言道:“我家公子输了那一场,心中还是不服,于是又出了一题。”
聂小生道:“这一题又是什么?”
静竹道:“这一题他只对我师傅一人讲的,我们可也不晓得是什么呢。”
小溜儿嬉笑道:“虽然不晓得是什么问题,可是袁道长听了却呆愣了一下,继而又面现尴尬之色,掐指算了一通,又对我家公子悄声讲了一番话,我家公子听了就拜他做师傅了。”
静竹道:“我师兄心服口服了,便跪在地上三拜九叩,做了我师傅的徒儿。”
聂小生心道:“这倒奇怪得很了,究竟是什么问题要问答的如此神秘?”嘴上却向静竹问道:“为何你师傅还不回来?到底他去做什么事情了?”
小溜儿道:“这事与我家公子有些关联呢。”见聂小生满面疑色又道:“我二人来这里时,路经山下的一处村落,听闻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近几个月来,村中的少女莫名其妙失踪了不少,更奇怪的是每一个少女失踪长不过半月又会毫发无损回到家中,却不记得发生了何事。”
聂小生道:“竟然有这样的奇事?莫非是有妖怪作祟?”
静竹道:“我师傅听师兄讲了此事,也觉得大有古怪,几日来经常会下山去察看。”
“可曾查出什么?”聂小生道:“这山中可有一个妖怪名唤‘白火’么?”
静竹眨眼道:“这名字倒没听说过,山上有一间蟠龙观,供奉的尊神十分厉害,断不会有什么妖怪敢待吧?更何况我师傅还住在这里呢,他每日里都会绕山行走一圈,真有妖怪也早被他降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