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牧民约有300余人，乃是从域外极北之地番内迁徙而来。明年夏季再迁徙回去。每年赶着水草丰盛的地带，南北走一个来回，行程数千里。此时正是冬季，牧民南迁，到了乐越匿地便不再走了。
牧民无论男女老幼，性格皆豁达豪爽。虽与郭忆龙丁欢二人并不相识，却将他们待为贵客上宾。时常送些酒和牛羊肉来，又由各家每日轮番请两人去吃饭。牧民皆好饮酒，酒是自酿，劲道极烈。郭忆龙原是不喝酒的，可遇见这些好客的牧民，心情总是出奇的好。不由得便开始喝了。每日总被灌的大醉，被牧民送回帐篷，由丁欢悉心照料，熬些解酒的汤来给他服下，服侍他休息。
这一日郭忆龙起的早了，却见丁欢又睡在木椅上，十分可怜，便将棉袄脱下，给她盖了。想是昨日喝多了酒，又让丁欢忙了一阵，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他出了木屋，在门拿了一只木瓢，到河中舀水喝。却见牧民中一青年骑着一匹黑马从身边经过。那青年说道：“小龙啊，天冷了，可有过冬的衣服？我父亲刚杀了两只羊，将皮送你做个袄子吧。”郭忆龙说：“不必了，我都有的。”那青年说：“你家媳妇儿生的真漂亮。人又好。你真好福气。”郭忆龙说：“我哪有那福气，她只是我朋友。”
此时远处有人叫到：“扎木，要去放羊么？一同去。”那青年应了一声，又对郭忆龙说道；“你也去吧。今天走的远些，据说东边有鹿，打了回来便可做鹿肉羹，大补呢。”郭忆龙说：“我也想去，却怕那丁欢醒来找不见我。”扎木说：“你看，她这不是已经醒了？”
郭忆龙回头，只见丁欢睡眼朦胧的从木屋里走出来，对他说道：“要去哪里玩，需得带我去。”郭忆龙说：“我们要去放羊呢。”丁欢说：“只怕是去打鹿吧。我耳朵可灵的很，休想瞒我。”扎木说：“小龙也没瞒你，遇到鹿便打鹿，遇不到就放羊。”郭忆龙说：“你快准备一下，我们等你。”
等到丁欢收拾好了，三人便骑着马，赶着一百多只羊向东走去。约走了半日，只见那草场日渐肥了，便停下来，说道：“咱们就将羊放在这里，然后再向东去找鹿。”于是将羊漫山遍野的放了出去。三人又向东走。远远的遇见一群鹿在水边嬉戏。那扎木说：“看我来射一箭”。将箭搭上，放了出去。因为有风，那箭便偏了。反而将鹿吓的跑出好远。
扎木说：“我这箭法是不行的，小龙，你可会射箭？”丁欢说：“他的箭是射的很好，只是让他射鹿，他却不敢。”扎木说：“这是为什么？”丁欢说：“他这个人心善的很，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见了血便要晕的。”郭忆龙说：“我也不是那么胆小，只觉得那么好端端的一个活物，却被我一箭射死了，岂不可惜？”
话刚说完，却见路群飞快的向三人方向跑来。丁欢觉得奇怪，便问：“他们不怕你射它么？却向我们这边跑。”扎木却是经验丰富，说道：“不好，是狼群，咱们快走。”丁欢一笑，说：“狼有什么可怕。”话音刚落，却见远方渐渐出了一条黑线，仔细一看，竟有老虎、豹子、羚羊、野象等十余种动物，数量接近千只。正向着三人的方向一路狂奔。再他们身后，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野狼。数量少说也有几万只。
郭忆龙喊：“快向回跑！”那扎木却已经吓的面如土色，说：“来不及了，我们再快也快不过狼群。”丁欢却一点也不惊慌，只说：“你们别向后跑，不然一定会被追上。随我来。”说完催马便向南走。郭忆龙与扎木紧紧跟着。那南方是一坐小山，山不高，却非常陡峭。丁欢说：“马就不要了，咱们上去。”扎木说：“如此陡的山峰，怎么上去？”丁欢说：“让郭哥哥表演一个你看。”
郭忆龙看看这山峰，说：“我一个人上去就已为难。若加上你们二人，就更不可能了。”丁欢笑了，说：“关键时刻，还是要有我。”说完身手抓住扎木的腰带，轻轻一提边将他提起。然后轻轻一纵，便向山上爬了约两丈，又伸手扣住一块岩石，回头对郭忆龙说：“郭大哥，你快上来。”郭忆龙此时早已呆了，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这瘦弱的丁欢竟有如此精妙的轻功。听得丁欢叫，才回过神来，施展轻功，随丁欢上去了。
等到三人上了山顶，那狼群早已到了山峰下。来时骑的三匹马转瞬间便被撕的粉碎，又有一只象被扑倒。那象身体本是极大，左右挣扎，将十几只狼踩的稀烂。却是有几只窜上了脊背，咬他脊椎骨。又有几十只扑上去，浑身乱咬。那象只支持了片刻，便倒下了。转眼便被饥饿的狼群吞噬。
郭忆龙早已看呆了，他虽生在２３００年后，通过发达的媒体途径见过各种动物。可象如今这样凶恶残忍的狼群却是第一次见到。那扎木早已吓的瘫了，坐在地上不住发抖。却见丁欢依然一脸微笑，目不转睛的看着远方。
郭忆龙问：“丁欢，你在看什么？”丁欢说：“那远处好象有些奇怪。”郭忆龙顺着丁欢的视线看去，只见北面遥远之处有一大片黑云正快速的向南移动。再等一会，便看的清了。原来是一只军队。那军队少说也有十几万人，骑着青一色的黑马，身上却未着铠甲。只见为首一人手持长弓，搭上箭，对天射出。那箭上似乎按了哨子，发出极尖锐的声音。十几万人顿时呐喊起来，喊声震天，如同响雷。
那狼群听了着呐喊声，便立即停住了。只见一匹白狼窜上一块巨石，仰天长啸。数万只狼立时跟着叫起来。声音听着极恐怖，仿佛地狱厉鬼嘶吼。那白狼叫了一阵，便跳下石头，向着军队的方向冲去。几万只狼紧随其后。转眼就与正面冲来的军队相遇。只见那些骑马的军人个个弯弓搭箭，射向狼群。一时见飞箭如雨点般落下。不少野狼中箭倒地。偶尔有冲上去的，也被骑兵一刀砍了。
那头狼见势不对，立即转了方向，向东跑。有数千只狼跟随。另有数千只狼向西跑。不一会便形成包抄合围之势。丁欢看了，便说：“这狼也懂得兵法，竟知道围歼之术。”郭忆龙说：“只怕这些人要危险。”却见那为首的骑士又射出一只响箭，那箭射向正上方。于是军队最外围的士兵纷纷下马，围成一个圈子，用刀来驱赶冲上来的狼群。这一变化，形势立刻便稳定下来。那将军又骑着马在军中来回巡视，见那白狼在东面骚扰，便响东射出一只响箭。随他箭落之处，便又无数只箭跟着射出去。那白狼随凭着灵巧逃脱，身边的野狼却倒下几千只。那将军随着白狼逃跑的路线不断射出响箭，狼群越来越少。过了约一个时辰。数万只狼只剩下千余只。那白狼无心恋战，长啸一声，带着剩下的狼向东退去。
整个过程，杀狼数万，军队中却无一人受伤。如此强悍的军队，只怕比罗马军团还要厉害些。郭忆龙问道：“这是什么人的军队？怎么如此厉害？”丁欢说：“他们是匈奴人。”
扎木听了这话，大吃一惊，连忙站起仔细观看，发现真的是匈奴军队。便说：“不好，匈奴人出现在这里，定是要去攻打我们康居。我必须想办法报信过去。”郭忆龙说：“如何报信？”扎木说：需要拣些狼粪来点。说完便要下山。郭忆龙一把拉住他，说：“你先等等，等他们走了。”
只见那只匈奴军队开始打扫战场，将箭拔起，又将狼尸捆在马上。不一会，整个战场便已打扫干净。那军中的大将又射了一只响箭，大军立时开始整队，又浩浩荡荡的向西开去。见他们走了，郭忆龙等人方才下来。那扎木急忙收拾了一堆狼粪，点了起来。然后对郭忆龙和丁欢说：“你们快走，他们看了狼烟，很快就回转。”话音未落，却见远处百余骑杀了回来。约离着有几十丈远便开始放箭。郭忆龙伸手拨挡，丁欢也来回躲闪。扎木却没练过武功，转眼便中了数箭。眼见就死了。
郭忆龙见扎木死去，心中一阵剧痛。此时那百余名骑兵已经到了眼前。郭忆龙几步窜上前去，高高跃起，踢飞两人，又将他们的马抢下。丁欢早已跟上来，上了马。郭忆龙说：“咱们回去！”二人一夹马，便向回跑。那些骑兵在身后紧追不舍。郭忆龙抢马之时早已看准，抢的是将两匹最快最好的马。他和丁欢又没带重物，于是渐渐将骑兵甩的远了。
眼看快到乐越匿地，只见前方一阵浓烟升起，惨叫声，喊杀声、啼哭声响成一片。郭忆龙叫道；“不好，只怕牧民们已经遭了匈奴人的毒手。”于是催马前行。只见几百名士兵在一个百夫长的指挥下，正对牧民的宿营地进行烧杀抢掠。那些年轻力壮的牧民不是被箭射死便是被刀砍死，老年人和孩子被押在一起跪成一派。女人却被士兵拉进营帐内强奸。场面极为悲惨。
郭忆龙下了马，与丁欢悄悄隐藏到一个帐篷后面。看里面的情况。却见一个匈奴士兵将他们的小木屋砸烂，将金银珠宝全都拉出来，撒了一地。一群士兵扑上去疯抢，有的还因为分赃不均而大打出手。丁欢说：“这群狗东西，竟敢毁了我的车。”郭忆龙说：“他们人都快杀完了，你那车算什么。”
此时那些匈奴人已经将这里洗劫一遍，就把人都压到河边，先挑出二十人来，排成一排站好。那百夫长领着二十名士兵向后退了三十步，弯弓搭箭，便要将他们当做人靶来射。郭忆龙不忍看，便将眼睛闭上。丁欢说：“你闭眼睛有什么用，不忍看他们便不死了么？”郭忆龙说：“那我应该怎样？”丁欢说：“你若想救他们，便冲出去将那百夫长杀了。”郭忆龙听了要杀人，连忙摇头，说：“杀人我是做不来的。”
此时却见那二十名士兵纷纷将箭放出。那河边的二十名牧民应声倒下。有的被射中心窝，当时便死了。有的没射中要害，便被冲上来的匈奴士兵补上一刀，只砍得开肠破肚。这时匈奴又去拉第二批人。那第二批人中有扎木的爸爸哈丝扎木。哈丝扎木为人极好，这些天内常常请郭忆龙去饮酒。见天冷了，又为他和丁欢做了皮衣，如照顾亲生孩子一样照顾他二人。丁欢说：“哈丝老爹也要死了，你也不救么？”郭忆龙咬咬牙，心中剧烈争斗着。此时却见哈丝老爹突然大笑，竟唱起歌来，曲调正是迁来那天与丁欢对唱的那首。当时唱这歌，只觉得豪迈。如今唱来，却是十分凄惨。那百夫长催马上前，一鞭抽在哈丝老爹的头上，只抽的鲜血淋漓。说道：“快死了，还唱什么。”那哈丝老爹却不理他，只顾自己唱。其他的人也渐渐跟着唱起来。
百夫长抽出腰刀，一把砍下了哈丝老爹的头颅，用长矛挑了，转身对其他人说：“都闭嘴，再唱我把你们一个个都剁了。”众人只是唱，却没人理他。丁欢看的凄惨，转身去看郭忆龙，却发现身边空了。那郭忆龙早已不知去向。
此时那百夫长有下马，将几名孩子拉了过来。在河边站成一排，说：“小孩子不容易射，你们谁能一次射死，便奖一匹好马。”几个匈奴人一声欢呼，举箭便要射。却见一人突然从帐篷后面跃起，连出几脚，将那几个匈奴士兵踢下马去。又顺手抢了一把弯刀。丁欢仔细一看，竟是郭忆龙。
原来那郭忆龙见匈奴人杀了哈丝老爹，心中早以忍到了极限。又见他们要杀孩子，便再也忍不住了，立刻跳出来，将那几个人制服。那百夫长见有人捣乱，立刻举矛冲了过来，却被郭忆龙抓住了矛头，手腕一拧，将矛夺了过来。那矛头上仍有哈丝老爹的鲜血。郭忆龙看了，早已悲伤的不能自持。他掉转矛头，向右侧方跃起，向着那百夫长狠狠的扎了下去。百夫长带着一个圆盾，见失了矛，便举盾来防。哪知郭忆龙这一刺力道太大，硬是将盾刺穿，又从那百夫长的脖子刺了进去。用力一条，那人头便飞了下来。
郭忆龙见那百夫长已死，心中一震，想到：“我竟然杀人了。我竟然杀人了！“
此时匈奴士兵见长官死了，便合围上来。顺手将不少牧民砍死。那郭忆龙心想：“既然已经开了杀戒，杀一个是杀，杀一万个也是杀。“想罢挺起长矛，左突又刺，转瞬便杀了十余人。那些匈奴人见他异常勇猛，便转身要逃。郭忆龙拣起一把长弓，翻身上马，一边追，一边不停的将箭射出。郭忆龙的箭法乃是顾长风和侄枝呼赞所传，一个是飞将军李广的徒弟，一个是匈奴的神射手。那郭忆龙柔和了两种箭发的精华，射起箭来不但极准，而且出手急快。追出一里，一壶箭便射完了。只留下六十余具匈奴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路。
眼见剩下的匈奴人逃的远了，郭忆龙才拍马回转，见一路尸体，心中不禁怅然，心想：“这些人本都是活生生的，只被我一箭，便射死了。我本不想杀人，谁知一出手便杀了这许多人。我与刘莹她们又有什么区别呢？“此时只见丁欢和幸存的牧民沿路赶过来。那剩下的牧民约有一百多人，见了郭忆龙，齐齐的跪下了。郭忆龙连忙跳下马来，伸手去扶，却怎么也扶不起。一老妇说：“您不用扶我，让我跪吧。今天若不是你，只怕这些孩子和老人都已经死了。你救了我们这么多人，跪一跪又能算的了什么？”
丁欢说：“此地已经不能久留了，他们马上就要南迁。咱们与他们告个别吧。”郭忆龙说：“她们要到哪里去？”那老妇人说：“前方便是大月氏，大月氏戒备森严，匈奴不敢轻犯。我们便去那里躲一躲。”
众人对郭忆龙千恩万谢，便向南走了。只留下丁欢在这里。丁欢说：“你终于敢杀人了。”郭忆龙说：“我原以为一辈子不会杀人，谁知今天一杀便是这么多人。”丁欢说：“你不杀人，便会死更多人。你杀人，便会有人因你而得救。你因慈悲而不杀人，乃是小义。而杀了杀人凶手，救更多的人，乃是大义。做人舍大义而就小义，岂不是愚人所为？”
郭忆龙说：“哎，造孽了。”丁欢说：“这算什么，你以后还要杀更多人的。”郭忆龙说：“不杀了，绝不杀了。”丁欢说：“只怕这由不得你。既已开了杀戒，想停就难了。”
二人回到自己的车旁，收拾了一些细软，那车子虽然被砸坏，却还能装上轮子。郭忆龙寻了两匹马套上。拉上丁欢，一同向东行进。两月后，便出了康居，进入匈奴的辖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