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
老掌柜敏锐发现了师荣的异样,满是皱纹的手,一下子将他按住。
小云儿惊奇的看到老掌柜的手较之寻常男子的手要小许多,虽然遍布皱纹,青筋毕露,却更像是女人的手掌。
而师荣的感受却又不同。
他只觉得身上被压着一座山似的,那沉重的感觉,几令他无法喘息。
师荣忙运转圆字诀心法,将老掌柜手上的强大真元化解,扭头向他看去。
此时,华服男子已经走进厅堂,身上的大氅取下,灯光下,他赫然只有独臂,右边大袖空荡荡的,手臂已然不见踪迹。一把只有两尺长短的短刀,斜挎在左肋下,从他刀囊所处的方位来看,他的刀法,定然是以奇、诡为主。
因为常人绝难从那样的方位拔刀。
“此人是皇甫华,天京独臂刀王,黑榜中排名十七,你不是他的对手!”
师荣冷静下来,心知老掌柜没有说错,当下缩回手,端起酒碗,将碗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哥哥,你刚从怎么了?”
“皇甫华,杀了我的妈妈!”
“你妈妈?”
小云儿惊奇不已,从子韵口中她知道,师荣是被风狼生活在一起,根本就不知道父母的来历。难不成,他口中的‘妈妈’是风狼?听子韵说师荣是在兰瑙山被发现的,那里距离天京不远,倒是很有可能。
师荣没有再开口,目光灼灼的盯着皇甫华。
而皇甫华亦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脚步微微停顿,扭头向师荣看了一眼,眉头突然微微一皱。
“他是什么人?”
皇甫华低声询问身边的扈从。
“可能是宁之轩的人吧……否则怎么会坐在这里?”
“那曹玄也忒小气,居然选了这么一个地方让我们聚会。对了,那小子来了没有?”
“似乎还没有来!”
皇甫华面孔抽搐一下,大步走上地榻。坐在中间的皇甫家臣,早早的站起身来,向他行礼。
这时候,车马声再次响起。
两个人从店外走了进来。
“左边的是段干武的叔父,黑榜中排名十四的三邪剑,段干公明;右边的人则是安西虞家的第二号人物,虞天放。黑榜中他位列十五位,残血拳法被称为天下间最为刚猛的武学,是个很阴沉的人。”
师荣耳边再次响起老掌柜的声音,这一次老掌柜使用的却是束音成丝的功夫,只有他一人可以听见。
他不禁对身边的这老人越发的好奇。
他可以一眼认出七大世家的掌权人物,应该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思忖间,又有三拨人走进厅堂,其中赫然包括来自青州的乐正克。
乐正克一身素白衣衫,看到师荣的刹那,眼中满是惊喜。不过他并没有向师荣打招呼,而是和同来的太叔、长孙家的人说笑着走上地榻。
老掌柜已然用束音成丝之法将对方的来历说明,到了末了,他突然冷笑一声,“没想到八月会盟在即,七大世家的人却都跑来了我这小店之中,哼,说起来,当真是可笑至极。”
师荣这才想起了天京的会盟事宜,乐正克的到来,让他有些惊奇。
看样子,他已经取得了青州继承人的地位。只是他今日来到这苍谰小镇,又是为了什么事?
“妈个八子,那曹玄怎么还没有来?我七大世家的人聚集这鸟店里面,居然等他一个小毛孩子,说出去实在是丢人。那王八曹雍当真是太小看我们了,派个毛还没有长齐的小子和我们谈,欺人太甚。”
说话的是来自於江南的太叔世家高手,太叔工。
师荣听老掌柜介绍的时候,不禁哑然失笑。
这家伙分明是在占人便宜,太叔工,也愧得他老子想出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
不过,那曹玄又是何许人也?
师荣从未留意七大世家的动向,当初打下西河的时候他正处于长生劫中,所以也不太清楚曹玄的事情。
此后,他离开青州,刻意避免接触这种事情,以致于曹玄这个在各大世家中引起争议的人物,他却一点都不知道。
太叔工的话,令坐于西南一隅的曹氏家臣勃然变色。
数名黑衣剑手呼的站起来就要向太叔工发难,却在这时,日间那名向师荣颔首道歉的青年突然沉声道:“做什么?都给我坐下!玄公子交代过,在他没有到来之前,不许咱们惹是生非。再说,败军之将说的话,我们何必在意?有种在这里讨嘴上的便宜,还不如去战场上较量一番!”
他声音虽不大,却清楚的传入厅堂上每个人的耳中。
太叔工的脸孔倏的一下子通红,而坐在他临近的长孙括,也禁不住身体颤抖不停,双拳握得嘎崩崩响。
一直半眯着眼睛的皇甫华,此刻眼中精芒闪动。
“太叔先生,括兄弟,一群西恒蛮子的话,何必放在心上?那曹玄既然不把我们放在眼中,那我们又何必要等他?”
“既然不等,何必要来?”
青年冷冷的回应,皇甫华突然哼了一声,抬手虚空按去,一股真元勃发。
黑衣青年猝不及防,被气劲击伤,禁不住身体一晃,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再也无法保持端正坐姿。
这一来,黑衣剑手再也无法忍耐,呼拉拉站起身形,长剑出鞘。
而其他六大世家的家臣,莫不起身拿起武器,刹那时,厅堂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
曹氏家臣虽然人数处於劣势,却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眼见双方就要开战,店门外突然传来阴沉喝声,“曹氏族人,收起兵器!”
话音未落,一名黑衣青年大步走进了店中。
师荣见此人不由得一愣,心中微微颤抖,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哥哥,这个人长得和你好像!”
师荣茫然看去,只见那黑衣青年身高和他相差无几,一身儒雅黑衫罩体,显得颇为文弱。瓜子脸,大眼睛,一对剑眉略显细长,挺拔的鼻子下面,红唇略带略带笑意,好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不过,那步履间带着强烈的杀戈之气,虽然青年相貌清秀,却散发出令人不可小觑的气质。
这青年,活脱脱就是另一个师荣。
只是,师荣显得有些忧郁,而这青年,看上去却给人阴骘的感受。
师荣这才明白,为何昼间那些曹氏黑衣剑手见到他会露出那样的眼神。而且那黑衣青年向他颔首道歉,恐怕里面也有他和这刚来到的黑衣青年相貌相似的缘故。想到这里,师荣低下头,不再向厅堂张望。
好在师荣所在的方位偏僻,加上又是背对地榻,所以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但即便如此,皇甫华和坐在青州席位上的张还与乐正克,都不禁微微一怔。
三双目光在黑衣青年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师荣身上。
而就是这瞬间的工夫,黑衣青年已经走上地榻,欠身道:“各位前辈,路上出了点麻烦,曹玄来晚了!”
虽然席间乐正克年龄和他相仿,但身份却大不相同。
乐正克目前是青州之主,而曹玄只不过是曹家第三代的人,除了在临江打了一仗之外,目下并无任何身份。
黑衣剑手在曹玄出现的刹那,齐唰唰将长剑收起。
皇甫华等人也示意门下家臣收起兵器,看着曹玄走到那受伤的青年身边。
曹玄看了一眼那青年,冷冷道:“早就说过要你们收敛一些,我们曹家地处西南,整日里和羌人交战,家主在王都中也不过是公爵之位,怎比得了其他人世代受王都恩宠的娇贵?活该你被皇甫先生教训,还不向几位前辈道歉!”
黑衣青年立刻在同伴的搀扶下起身,恭敬的向六大世家的代表道歉。
皇甫华脸上青一下,红一下。
曹玄的这番话,分明是挖苦他们六大世家养尊处优,世代受王都恩宠,却又居心叵测。而他曹家镇守西恒,虽爵位比不得六大世家,却尽忠职守的履行着他们的职责。虽然六大世家早不将王都看在眼里,可是却只是在心中如此做,表面上谁也不会明目张胆的表示出来。曹玄明是教训手下,实则挖苦众人,令皇甫华等人恼怒万分,却偏偏无法发作。
更何况,黑衣剑手不过是曹家的奴才。
而他皇甫华却是皇甫家的二号掌权人物,更是皇甫松的兄弟。
传扬出去,他今日所为,只能被人称作以大欺小。
想到这里,皇甫华等人气焰为之一挫,坐在原处,也不出声。
“曹家,不简单!曹家小儿,更不简单!”
老掌柜目睹厅堂发生的一切,低声道:“不过,为何这曹家小儿,怎会长得和你如此相象?”
师荣无法回答,只能低着头不做声。
这时候,曹玄已经在他的席位上坐下。而先前盘坐桌前的黑衣剑手,齐唰唰站立起来,垂手在他身后排列。
曹玄举起酒杯,道:“晚辈先敬诸位前辈、王爷一碗酒,非是曹玄拿架子,实在是路上事情太多,才来晚了,请诸位原谅。”
说罢,他将碗中酒饮尽。
六大世家的代表虽心不甘情不愿,但却也无法拒绝,当下齐齐饮下酒水。
“晚辈此次前来,是奉了宣王陛下的旨意,将轩辕宝库的钥匙赠给诸位。诸君知道,当年轩辕大帝搜集天下金铁,铸轩辕宝鼎,同时亦将当年百族进献的宝物一同置於轩辕宝库之中。”
厅堂内静寂无声,只有曹玄略带阴沉的声音回荡。
无数道目光,凝聚在曹玄手中的那枚龙形玉佩之上,闪烁着贪婪的目光。
师荣明白了岳陵所说的宝藏何指,定然就是曹玄口中的轩辕宝库。只是,宣王为何要将宝库交出?
他突然激灵打了一个寒蝉, 若有所悟的向老掌柜看去。
“别着急,此事我回头会向你详细说明。唉,没想到当年大帝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老掌柜眼中流露出悲哀之色,注视厅堂众人。
他向师荣说了一句,而后低下头,将面前的苍谰酒喝光。
师荣猜到,这老掌柜定然与轩辕家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否则定不会流露出那样悲伤的目光。
太叔工说:“既然宣王要将宝藏赠与我等,为何又要大张旗鼓的宣传?”
曹玄一笑,道:“陛下做这种决定,也是无奈之举。天下人皆知宝库的钥匙放在王都,这些年来有无数江湖人想方设法潜入王都盗取。宣王陛下对此不胜烦恼,只好诏告天下,其实也是为了省了那些麻烦。”
“原来陛下是害怕麻烦!”
太叔括不无讽刺的撇着嘴道。
“当然,若诸君害怕麻烦,那曹玄就立刻将这钥匙还给宣王陛下。”
“为君分忧,本就是我等臣子的本份,曹将军就不用再费心了。不过,我想请问,将军打算如何分配这宝库中的宝藏?”
段干公明一旁咳嗽一声,沉声询问。
“曹家只是奉命行事,钥匙交出,曹玄的任务也就完成。”
“哦,难道你们曹家就对这宝库中的财富不动心吗?既然如此,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
“曹家是宣王的曹家,曹家所做的事情,都是为宣王尽忠而已!”
曹玄说:“再说,宝库中的宝藏价值连城,可是对我曹家而言,却没有半点用处。我们地处西恒,蛮荒之地要那黄白之物,又有何用?而且从漠西将宝藏运去西恒,诸君恐怕不会答应吧。”
众人都没有说话,但眼中流露出的意思,已经清楚的回答了曹玄。
曹玄见此,展颜又是一笑,起身道:“这一路上,玄共遇到了十七拨江湖人的袭击,当真是苦不堪言。现在,诸君都在这里,玄总算是不负宣王陛下的所托,将宝库钥匙安全的送到。”
说到这里,曹玄眼眸扫过厅堂众人。
“不过,玄想要请问一下,这钥匙应该交给谁来保管?”
简单的一句询问,却让厅堂上的众人,霎时间都变了脸色,所有人目光游离,也不发表意见。
师荣突然传音道:“老先生,若方便的话,可否到我房间中,为我解去心中的疑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