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李经理公司的,在李经理办公室的沙发上瘫了许久才发现身边已经来了警察,原来李经理是害怕公司的名誉受损才打了报警电话。
和警察一起来的还有报社的记者,在警察录完口供之后就对顾白进行了采访。刚开始,顾白还期望着能找回那被骗的六百元钱,于是对警察和记者知无不言。可渐渐的,他发现警察与记者采访他时所提的问题越来越不对劲,直到办公室中只剩他时才发现,警察居然将他当成了坏人来盘问,而记者只是把他的悲惨遭遇当成了一个吸引眼球的笑话。
不是没有向李经理请求让自己在他公司上班,可李经理听完他每天都要复习几十遍,烂熟于胸的“慷慨陈词”之后,除了言语上表示同情和精神上给予鼓励之外,其他的……
就像做了一个梦,走在大街上,望着落日的余辉,望着通红的晚霞,顾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这一切来的都是那么的突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个道理他终于明白了。就像发现了悬崖上的一株美丽的雪莲,为了采摘它,不畏艰难险阻,努力地爬呀爬,可爬到了那株雪莲的跟前时却发现原来这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海市蜃楼而已!而那一刻,全身的精力也全部耗尽,就连支持他继续停留在原地的最后一点点力气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夜色降临,顾白忽然很想大醉一场,摸摸口袋里不多的钱,他选择了旅社附近不远处的一家大排挡。其实什么都吃不下,他只想喝酒,只想让自己活得不那么累、不那么现实。
这个时候的大排挡正在卖盒饭,望着那些盒饭以及围坐在大排挡四周吃得正香的打工仔和打工妹们,顾白忽然感觉胃中传来一阵强烈的呕吐感。来深圳这些时日,每天吃的都是这些,他时常提醒自己:“总有一天,我不会再吃这些饭,我要像电影中那样,吃遍山珍海味,吃遍人间美味!”可是,这一天却迟迟不肯到来,这一天总是看不见也摸不着……
夜已深了,人渐渐散去,顾白也喝得酩酊大醉。
一盏孤灯下,顾白衬衫扣子被解得老开,整个面部包括脖子、胸膛都被酒精染得通红。他的一条腿搁在长条板凳上,一只手伏在身前的桌上,另一只手高高举着一杯啤酒发呆。桌面上摆了半碟花生米,六个空空如也、横七竖八的啤酒瓶子倒在一边。
“为什么我要受这种苦?”顾白问啤酒杯。
啤酒杯并无任何动静!
“不知道?哈哈,你不知道我就干了你……”一仰脖,啤酒被他灌了下去。
又给自己倒满,顾白脸上似笑非笑地再次举了杯子准备严刑拷打:“说不说?”
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了,他很努力地挤着恶狠狠的表情,可却不能将这种表情维持很久。他也许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所做所为,可在旁人看来,他真的是醉了。从他的胡言乱语中就可以清楚地知道,他的确醉得很厉害。他的脸上带有一种奇异的红色,这种红是不健康的,是惨白中带有的病态的红。像他这样长期吃快餐,一天一顿,营养肯定跟不上吧。
见眼前的杯子还是不回答自己,顾白又是一仰脖:“今天,我偏要让你说个明白!”可是当他再次拿起啤酒瓶时,却发现一滴啤酒也倒不出来。
“老板,再拿一瓶啤酒!”顾白两眼发直,大声喊道。
老板与老板娘正在看着电视中转播的澳门赛马,听到顾白的喊声,老板忙站起来就要拿酒,可老板娘却拉住了他冲他摇了摇头,然后对顾白喊道:“先生,我们这里的酒卖完了!”
“卖完了?哈哈,没……没听说过!你们……你们怕我买不起单吗?笑话,大爷有钱,来!”
“啪”的一声,顾白从裤子口袋中掏出四百块钱,拍在桌子上,然后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够买多少瓶的?别……别以为我是穷人!我是他妈有钱人,而且……而且马上就会更有钱了!来,先算帐!”
老板眉头一皱就要发火,但却被老板娘牢牢地按在了椅子上。
“一共55块,最后一瓶!真的没了!”打开身边的冰箱,老板娘拿了一瓶冰啤酒放在顾白面前,然后从顾白那四百块中抽了一张并且找了钱。
“骗子……这个世界都他妈是骗子!明明有酒也不卖给我……明明是骗子还装他妈董事、装他妈经理!你也不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模样,也配?”顾白又想起了白天的经历,一把抓过瓶子对着嘴巴就灌。
就在此时,黑暗中忽然闪出一人,急匆匆走到顾白面前,抓起桌上的钱撒开腿就跑。
顾白迷迷糊糊地放下酒瓶时,忽然意识到桌面的钱不见了,猛一抬头,那人已经跑远。
“站住!”顾白大喊一声,抓起桌上的酒瓶就要去追。可是,他已经醉了,而且醉得很厉害,刚站起身就被凳子拌倒,再站起身,那人已跑的没影了……
距离大排挡五条街有个不怎么大的十字路口,十字路口旁有几盏距离地面不怎么高的玉兰花造型路灯,昏暗的路灯下,一堆蚊虫正在这淡淡的光影中跳着它们华丽的舞蹈,也许不久它们即将被巡逻的蝙蝠吞食,可它们并不在意,因为至少它们目前是快乐的。这不,更多向往光明的同类正朝这里不断涌来,越聚越多……
忽然,一人闯进了这光影,搅乱了这华贵的夜宴,惊散了这群时刻准备葬身于蝙蝠口中的勇敢者们。这人停在了光影中央,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四周张望,汗水顺着他的额头一滴一滴的往下淌着。渐渐地,他支持不住了,弯下腰,双手撑住了自己那半弯且发抖的大腿。
被他惊散的勇敢者们不久便飞了回来,在他的头顶上继续跳舞,仿佛在向这个无足轻重的醉汗示威!
追了五条街,那人越跑越远,而顾白也越跑越累,浓浓的酒精味随着他的汗水蒸发出来,但这并没有减轻他身上太多的醉意,也许神志比之前清醒了一点,可身体却根本不听他的使唤。
心跳的很厉害,呼吸也极度不均匀,他,终于支持不住了!
跌坐在地上,顾白忽然伏下身……他的体液继续湿润着身边的水泥地,是汗水?还是泪水?又或者是呕吐出来的那半碟还未消化的花生米?
※※※
旅社客房的门虚掩着,四名男子赤裸着上身正围在茶几前打着扑克,深夜里,这震耳欲聋、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特别刺耳,而且传出大老远去。
过道里时不时有其他房间的客人打开门冲这间房怒目而视;有的客人直接冲下楼去跟旅社的服务员进行交涉,可服务员这个时候却不知道溜哪儿去了;还有的客人居然冲到了这间客房门前,可当他从虚掩的门缝中见到房间内这四名男子上身那威武而诡秘的刺青之后,他还是乖乖地走回了自己房间,摇摇头,将门关上……
此时,楼道内忽然传来顾白大着嗓门、醉醺醺的歌声:“……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彩虹啊彩虹,我要彩虹!”
相比那间房内的吆喝声,顾白此刻的歌声更大、更刺耳,而且更难听!也许因为之前的投诉没有任何效果,所有客人都不再出来管这个事了,在他们心里,估计都在抱怨并下定决心,哪怕再便宜,以后打死也不住这间旅社了!
四名上身赤裸的男子静了下来,四双眼睛相互望着,八条眉毛皱着……他们很奇怪,这家旅社居然还有比他们更横的人!
顾白的歌声与踉跄的脚步声逐渐到了他们的门前,停了下来。
房门忽然被推开了,四名男子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房门。
可就在他们的目光集中在顾白身上之前,一股浓烈的酒气闯入房内,紧接着,又是一股刺鼻且难闻的味道飘到了这四名男子的面前,四名男子不约而同地将鼻子捂了起来,四双眼睛再次对望了一次,心中暗想:“这小子吐过了!”
可顾白根本没理会房间内这四名男子,径直走进房间之后重重地躺在了一张大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