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醒来,空气中盈绕着淡淡的檀香味,水气扑面,袁布衣一呆,他立身之处竟然是一座高阁,这阁建在丹崖之颠,依着褚红的山体而建,立于阁中放眼望去,碧波苍茫,云雾翻涌,空中响起一声清亮的鸣叫,袁布衣抬头,一只巨大的仙鹤掠过,雪白的羽翼轻展,羽翼过处一朵朵云状的莲花瓣瓣绽开,绽开的花瓣迎风飘落,生生不息,袁布衣楞楞地伸手接住落下的青色花瓣,花瓣遇人即化,触手清凉。袁布衣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我已经死了。可摸摸自己的胸口,手心下的皮肤温热,心脏强劲有力地跳动,“要不是我成了仙。”想到这里,袁布衣心下又是恐惧又是得意。
四周是那么的平静安享,倒真有几分仙境的味道,袁布衣向来神经大条,这阁中甚至是平静,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袁布衣早把一切的不合常理置之脑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阁内环境。阁内雕梁画栋,四壁刻满人物,细看来原来是道家劝人的故事。这些故事袁布衣在山上时看得多了,看了一会儿,也没什么新鲜的,无趣地别开眼。
“师兄,师傅有请。”不知何时门口站了一位小道士,年纪约摸十五六岁,唇红齿白,一身平平常常的藏青道袍,齐齐整整,此刻正垂手恭敬地问道。
袁布衣讶异地回问:“师傅,什么师傅。”
小道士抿嘴一乐,立刻又警觉地收起笑容,恭恭敬敬地答道:“师兄见了就知。师兄请随我来。”侧身引路。
袁布衣见他如此,眼珠一转,心道:“有人就有门,这鬼地方也不知是哪里,先跟了去再说,再想法子套出来,嘿嘿,就是缠也要缠死你。”想到这里,也一本正经地抬手:“劳烦师弟。”
“师兄,请。”
跟着小道士走出来,一路上,袁布衣惊叹连连,这里当真是一处仙境,云遮雾绕,花团锦簇,再看脚下,粗看以为是卵石,再细看那小径上铺的都是各色宝石,不时还会看到三、五仙鹿林中嬉戏,叫不出名的珍禽异兽大摇大摆地从他身边走过,看得袁布衣张大了嘴,蹭的身边几个小小的影子呼啸而过,袁布衣彻底石化了,那追逐玩闹的是几个顶着绿叶红花的白胖娃娃,袁布衣口水都忍不住流下来,那分明是人参娃娃,袁布衣心中震撼,再无一丝疑问,这里定是仙境无疑。
试探着问道:“师弟,这里是哪一处神仙府弟呀。”
“师兄见过师傅就知道了。”
“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明明是在江宁。难道这里还是江宁吗。”
“师兄见过师傅就知道了。”
“你为什么叫我师兄,难道我长得很老吗。”
“师兄见过师傅就知道了。”
“你师傅是谁,我认识吗。”
“师兄见过师傅就知道了。”
任袁布衣百般探问,小道士就是那么翻来覆去的一句话。袁布衣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嘴中不停地追问着,念经一般。 “我叫袁布衣,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老是叫你师弟”。
“师兄见过师傅就知道了。”小道士机械地答着,这问题袁布衣已经问过八回了。小道士依然是那么恭敬有礼,心中却在翻着白眼,暗念:“你师傅叫什么名字。”这是袁布衣下一个要问的问题。
“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
“师兄见——。” 小道士自动消音,惊讶地回身看向袁布衣。
袁布衣一本正地公布:“你姓八名哥。”一边说着一边伸长脖子,两手翘在身侧,学着母鸡走路的样子。 “只会说你好你好的八哥。”
“你认识八哥吧。”斜眼问道,面带鄙夷。
“你胡说,我叫清风,才不叫什么八哥。”小道士冲口而出,猛然醒悟自己说了什么后,双手连忙捂住嘴,黑白分明的大眼怒瞪袁布衣。
袁布衣嘻笑:“原来你叫清风,这世上还真有人叫清风,还好,还好,我差一点就把我闺女起名叫清风了呢。不过,你别怕,我闺女挑剔得很,非要叫昆姗不可。小孩子家家就是没见识。不过,要是她长大后悔了,还是觉得我起的名字好,你就跟她换换怎么样。”袁布衣嘴里胡说八道,眼睛滴溜溜乱转,寻思着再怎么套话。
小道士吃了一回亏后,任他说破天去,也不再接言,目不斜视只管带路,脸上冷若冰霜。
袁布衣也不恼,继续念经。
远远的前面水榭上显出一个人影,那该是小道士口中的师傅了吧。看到那影影绰绰的身影,袁布衣闭上了嘴,疑惑却更深了,虽是看不清面目,但那道身影却是万般的熟悉,心下骇然:“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面上强自冷静,心却提到了半空,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后,袁布衣走上了一朵朵白云连起的云桥。
“师傅,师兄到了。”小道士躬身行李。
水榭里穿着青布道袍的身影回转身形,含笑看着袁布衣。
热泪夺目而出,袁布衣喃喃叫道:“师傅。”急切地抬眼,高叫一声“师傅”扑到了老道士的怀里。
老道士目露慈爱,竭力抑制内心的激动,拍拍怀里动情的袁布衣,声音颤抖:“傻孩子,哭什么。”
顽皮地抓着老道士的衣袖抹了抹脸,抽着鼻子袁布衣问道:“师傅,这是哪里呀。”虽然脑子里一再地提醒自己:师傅早就死去了。”可面对眼前与师傅一模一样的老道士,袁布衣提不起一丝力气,即使眼前的一切是梦,也只想让这梦再长一点。想到这里,袁布衣眼圈又是一红,除去小昭和昆姗,这世上对他最好的就是师傅。
不舍地抓着师傅的手,袁布衣感受着那布满老茧的双手,手中的温度让袁布衣再度迟疑了。
贪恋着坐到老道士身边,袁布衣问道:“师傅,这是哪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真人未答,颔首示意。
清风乖觉地上前倒茶。
“八哥小师弟,谢谢你。”手端热茶,亮晶晶眼泪未干的单凤眼就急着报仇。
一个暴栗敲了下来,宋真人笑骂:“你这个泼猴,死性不改。是我不准他说的,想给你个惊喜,你是不是连师傅也要骂。”
“师傅”袁布衣夸张地大声呼痛,“我只是和小师弟开个玩笑而已,在山上只有我叫人家师兄的份,好不容易有个师弟,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再说,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我会因为他不答我的话就记恨的人吗,我是吗。”
清风再也忍不住偷偷白了他一眼,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就是。”
“再说了师弟与我不熟这么想,我也没着,可师傅这么想就不对了,师徒十载,师傅还不了解我吗。”袁布衣只差大喊冤枉了。
“你这性子一点都没改,还是这么顽劣。你呀——”宋真人也被他逗乐了,无奈地骂道,语中的宠溺表露无遗。
袁布衣小人得志地瞅着清风,清风也不理他。默然地倒罢了茶,提壶退后,直退到栏柱子旁,忽地抬眼冲他一笑,笑容如若清风抚面。
袁布衣怔忡,揉揉眼睛,柱子旁只余一个小道士像,白玉雕琢,流光溢彩,执壶欲言,面上含笑,清秀可爱。片刻前的那个嗔怒小道如若南柯一梦。
宋真人:“只是个小法术,布衣,既然来了,你就潜心修行,早日修成仙体,他日这般法术你也能用的。”
“我,我没有成仙吗,可我怎会到这里的。师傅,这倒底是哪里。”
“臭小子,当日叫你多读书好像会要了你的命似的。你醒来时的仙阁便是蓬莱阁了,这里就是蓬莱仙岛。我当日脱去肉体凡胎修成散仙就来了这里,昨日心血来潮卜了一卦,知你命数已到,不忍你受那轮回转世之苦,就施法将你带到此地。以后,你就在这仙家福地修行,争取早日成仙吧。”
“难道我真的死了不成,不可能,不可能。”袁布衣难以置信,叫道:“我明明有温度的,你看,师傅,我若死了,怎会是暖的。”
“痴儿——。”宋真人挥挥衣袖,“你来看。”
杯中茶水中心先是漆黑如墨,既而光亮如镜,慢慢现出景象来:又一个袁布衣闭目躺在地上,身上泛着白色的光。袁布衣惊惶失措地凑前细看,腹内翻腾,险些吐了出来,微弱的白光外挤挤挨挨是一个个惨白的人脸,就像在水中泡了许久的,无一丝血色,白的发青,双目突出,如若死鱼,一张张死人脸争先恐后地扑向倒地的袁布衣,人头之后拖着细长黑色的身体,就像蛇了一般,扭曲缠绕,沙沙作响,微光下狰狞恐怖,寒气顺着背脊冲上脑门,冷汗湿透了衣服。
单凤眼迎上宋真人,宋真人微摇了摇头,袁布衣身形一晃。
“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布衣,你的修行还是太差了。”
“师傅,我是怎么死的。”袁布衣勉强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