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畅微顿片刻,待他调整好心情。
“陛下如何决断?”赵云愧疚了很久,朝中同僚的议论让他压力很大,现在一切等待都结束了,反而感到一身轻松。
“免翊军将军,降为翊军中郎将,兼为太子护军将军。”
“臣恭领圣恩!皇恩浩荡,臣感激不尽!”赵云恭恭敬敬面向皇宫跪下。
刘畅感情复杂,赵云是他在三国里最喜欢的将领,三国演义中基本上没有什么缺点,出场的时候总是伴随着骄人的战绩,他是相当期待的。
真的和他相处,才知道人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完美的人是没有的。
赵云是员勇将虎将,相貌堂堂,虽年华不再也可说威武英豪,一身武艺更是没得说。对刘氏皇朝更是忠心耿耿,没有贰心,在刘备的整个政治生涯中,不论是失败还是胜利,他都默默陪伴左右,奋勇冲杀,尽心尽力,这在信奉良禽择木而栖的三国乱世尤为难得。
但是他的缺点也很突出,就是过于忠厚老实,缺乏机变,这是为将者的大忌。
也不是说为将就要智勇双全,然而相对于刘备的志向来说,他的本钱太小了。手下已经有了以武勇闻名的张飞、马超,也有有勇有谋的关羽,很少的军队分给几个将军已经没有赵云的希望了,所以他只能当刘备的保镖,在他旁边保驾护航。
只有在刘备死了,大汉帝国的勇将们先后过世,以足智多谋著称的诸葛亮才让老将军过了几把先锋的瘾,可惜他年事已高,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最好时机。
赵云在刘备的心中是很重要的,一生都把自己的家人安全托付给他,在白帝城托孤的时候也是赵云在一旁,恐怕那个时候诸葛亮要是昏了头,赵云就负有另一项使命了吧。
现在,刘备把最心爱的将领派到自己身边,也是对自己寄予厚望啊。
刘畅这次来,把赵云收归帐下是一个方面,另一个目的是想化解他心中的郁结,同时赢得他的好感。
以后他是要继承皇位的,而根据历史,蜀汉帝国的武将对诸葛亮的尊从远远超过他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皇帝。
刘畅不是历史上的刘禅,他心中有大抱负,这就要求他必须有绝对忠心于自己的武装,才能支持自己推行自己的想法。
诸葛亮是个绝世罕见的名相,忠于君主、爱惜百姓、兢兢业业、至死不悔,刘畅对他是绝对信任。
可是,只要是人,就没有两个人想法是完全一样的,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冲突。
何况刘畅来自二十一世纪,与公元三世纪的诸葛亮在对待事务的看法与做法上肯定有着很大的不同。
刘畅也相信只要自己理由充分,效果显著,诸葛亮也许会支持自己,然而这毕竟是将希望寄托给别人的理解,这样消极的处世方式不是刘畅的性格。
他一向认为,未来只掌握在自己手中!
当年的五虎将,关羽中伏被杀,黄忠应该是个老头子,大概没几年可以活了,马超还在壮年吧,赵云也是,如果注意张飞的安全,活个十多二十年也很正常。
关羽死了虽然可惜,可是他一向心高气傲,就算活着也不见得会听自己的。
马超是个丧家之犬,自己只要掌握住部队的忠诚,他是翻不起大浪的,收服他很容易。
张飞和赵云是自己掌握大权的保障,在军队中的影响力极大,必须极力拉拢,不过他们本身也是自己的绝对支持者,这就是皇位继承人的优势了。
有了他们,再加上魏延、关兴、张翼、张苞、赵广,还有赵统……,刘畅心中一痛,对赵云的感激、敬佩更加真诚,老将军舍弃自己的爱子,只为了自己,如果自己不带给大汉帝国美好的未来,真是无颜面对老将军的宽广胸怀。
“子龙将军,我这次来,还想要看看四弟他……”
赵云面色一暗,随即哈哈笑道:“殿下无需过怀,统儿虽然失去了内力,然而从此之后他也可以专心于兵法,以后未尝没有出息。”
刘畅对赵云一礼:“将军之恩,永世难忘,虽然将军大公无私,孤深感钦佩。可是孤想四弟年纪尚轻,陡然遇此重大人生挫折,恐怕会就此沉沦,请让我见他一面,我有几句话要告诉他。”
赵云雅不愿让刘畅和赵统见面,赵统自从得知内力尽失,从此在武功上将再无半点恢复可能之后,心灰如死。虽然赵云家教严厉,不敢借酒浇愁,然而颓废之势,家中尽知。赵云对儿子也很心痛,可是他不会劝人,唯一一次谈心最后也变成了厉言训斥。
刘畅闻弦歌而知雅意,见他表情也明白几分,便让旁人带路,直奔赵统的房间。
赵云慌忙前里带路,还没到赵统居住的院子就大声喊道:“统儿,太子殿下来看你了,还不快快出迎。”
半月形的小门“吱呀”一声推开,赵统稽首迎出,就要跪拜,刘畅连忙用力拉住,赵统脚步虚浮,一个踉跄,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羞愧的红晕,便即转为灰青。
刘畅定睛细看,赵统虽然神情恭敬,也极力表现出没有心节的表情,可是在豁达的表象之下,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凄凉酸楚,尽显萎靡不振之本色,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是其谓也。
他是出身武将世家,没有武艺就意味着无法为家族出力,永远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刘畅看了半响,直把赵统看得心里发毛,忽然开口问道:“姜尚拜帅的时候多大了?”
“什么?”赵统惴惴不安了半天,没想到刘畅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孙膑哪个地方的骨头被剜掉了?”刘畅紧逼似地问道。
“膝盖骨。”赵统的额头冒出一丝微汗。
“班超一次可敌多少人?”刘畅一句紧似一句。
“不知……”口中不知,赵统心里已经有些苗头,赵云更是热泪盈眶。
“诸葛丞相是万人敌么?”刘畅直视着赵统的眼睛,一眨不眨。
“不是……,是!诸葛丞相是不折不扣地万人敌!”赵统大声回答,眼睛也亮了起来。
刘畅翻身就走:“我下月要向丞相请教兵法,你也一起来吧。”
“殿下……”赵统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回到前庭,赵云忽然撩袍跪倒:“太子适才所言,句句皆是直至小儿内心,他日小儿有所成就,全拜殿下激励,老臣感激不尽。”
“赵老将军请起,这如何使得!四弟是我兄弟,我不为兄弟着想,还为何人?”刘畅慌忙扶起, “侄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殿下如此称谓,老臣如何使得?死罪!”赵云不敢,脸上兀自泪痕斑斑。
“如何使不得?赵将军从年岁来说乃是我父辈,又救过我的性命!以公而言,你我是君臣;就私,侄儿称呼将军赵叔叔也是应该。”刘畅不待赵云继续推辞,又道,“赵叔叔,侄儿心中常想,我大汉有二叔、三叔、赵叔叔、马超将军等绝代勇将,虽为当世之雄,可惜势力单薄,要是我军中之士皆是如此猛将,不,哪怕差上一筹两筹,想想看,一百个常山赵子龙,一千个关云长,一万个张翼德,天下谁人可当!”
赵云为难地扯着胡须:“殿下所想倒也不错,可是……”
“可是家规所限?”
“这个……”
刘畅捻着下巴上几根茸毛,也很为难:“是啊,各家都有自己的规矩,家族里的绝招也不好随便外传。这可如何是好……。可是我大汉如今日薄西山,地广民稀,东吴又和我们交恶……,唉,前途堪忧啊!”
赵云是个老实人,也是忧心忡忡:“殿下的想法太简单了,不是我敝帚自珍,当初想要投入我师傅们下的弟子踏破山门,但论资质、毅力,学成者除了我之外,也只有张绣一人,可见学成武艺是很难的。”
“一般能够学成几许?”
“受资质所限,多为三成,如加后天勤学苦练个二三十年,大概能学到六成左右。”
刘畅咂舌,好像打错了主意:“赵叔叔你看,如果我精选军士二三十人,这些都是心智坚韧之人,学个三五年,能学得几何?如是普通精兵,学习战阵之余再加训练,又能学得几何?”
“如果是心智坚韧,又具灵性,大概可以学得两成左右,具体还看资质,时间也短了些,如果有十年苦练,大概可学到五成左右。”
刘畅默默计算,以后的作战方式他是准备加以改良的,看来学武功的确没有捷径,那么普通士兵就算了,作为亲卫和特战队员倒是有必要学习,不过不是刀枪剑戟,而是拳脚内功。
“此事再议吧,子龙将军可有兴趣与我一同去看看亲卫挑选,也可指点一二。”
刘畅把挑选出来的肖劲波等完成了羽林军官惩罚性挑选的五个人,以及没有反抗羽林军官无理要求但未坚持到最后的二十来人,都交给了赵云,让他代为教练。
结果这事被来选拔营地看热闹的张飞看见了,他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训练教官的行列,作为在CD无聊时的消遣。只是可怜肖劲波等人才出狼窝又落虎口,张飞的野蛮式教学让几十人陷入了生不如死的境地,每日连哀号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失必有得,张飞对刘畅想要打造超级军队的计划大为支持,也没有考虑过可行性,反正这些侄儿已经考虑过了,他只要执行就是了。
于是,张飞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毫不藏私,倒也逼得赵云拿出了真本事,只在内功修习上有所保留。
以肖劲波为首的二十多人,是刘畅心目中的政工人员的首要选择。
他们忍耐力强、刻苦,听从指挥,反叛的可能性小,最适宜充当军队政治监督人员,而且这批人都来自普通百姓,没有贵族军官,容易与下级士兵沟通,虽然语言表达能力或许会有欠缺,但是身在社会最底层的经历会让他们更能明白普通士兵的心事,成为士兵的贴心人,经过精心的培养,他们会成为最忠诚的军队约束力量。
而那些最敢于反抗的军士,只要不是非常愚蠢傲慢的人,也不会被淘汰掉。
这些人敢于反抗权威,具备基本的正义感,主动性强,是未来的指挥人员的选择,这些人,刘畅采用新式训练方法,通过交心,让他们明白国家的概念,再辅以其它训练手段,希望他们能成为未来新式军队的中坚力量。
这些都需要靠未来逐步完善,现在刘畅还得顾眼前。
因为,还有不到半年,刘备就要实施对东吴的讨伐战了,而钢铁冶炼的事还没有正式开始,时光催人啊……
“殿下,前方不远转过那个弯,就到您说的那个什么‘钢铁基地’了。”亲卫副队长肖劲波见刘畅神色忧郁,小心提醒道,把他从沉思中惊醒。
“是么?啊,真的,就快到了,还是骑马快啊。”刘畅淡然一笑,转头看看身遭周围不苟言笑的亲卫,感慨时光如梭,九月练的兵,眼看这才十一月,看起来已经具备了铁卫的基本素质,赵老将军确是练兵奇才。
自从巡视蜀地以来,刘畅养成了骑马的习惯。
不管他有没有行军打仗的可能,只要出门,骑马都是他唯一的选择。这一方面可以减去身上的赘肉,另一方面也可以提醒他不要安于享乐。
蜀中的气候比其他地方,特别是北方要湿润多雨,盆地的特性使得气温也比其他地方要高一些,因此树木等植物还没有枯萎,树叶还带着绿色,渐渐掉落稀少。
这也给刘畅带来一点安慰。
他的内心很是焦急。
要做的事还有很多,然而给他的时间却太少。
江洲那边,按照他要求新打造的大型楼船已经快要完工,赵云这边按照他要求训练的亲卫队也基本训练好了,而他这边却因为技术问题一再耽搁,需要的东西还一样都没造出来。
时间!时间!
科学发展有它严酷的规律,就是了解部分进程的人也不可能人为的按自己意愿来随意支配!
眼看天气慢慢变冷,河里的水流量也会越来越少,自己的计划能否如愿以偿?
刘畅带着满腹心事,来到大沙河。
引水渠里的水还是快速奔流,没有明显的减少,看来这里状况还算满意。
好在这是南方,不会因为冬天的到来而使河流冻结。
远远的,看到远方引水渠收窄到只有不到十米宽的河道上,五具水轮正在快速转动。
看到水轮叶片带起来的水花,刘畅的心情突然变好了,管它的,至少自己的心血不会白花。
铁矿石、焦煤都已粉碎,制成一块块的砖型,高炉内一层层地堆放得整整齐齐,负责点火的、添加炉料的、管理风箱的、专门记录的,大家都已各司其职,充满希望的眼睛都盯着他们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点火!”
炉膛里引火的木材开始燃烧,高炉内的温度迅速升高,焦煤开始燃烧……
经验丰富的老铁匠武都东看看西瞧瞧,不时地吩咐手下添料,倒催化剂,书记官拿着手里的木牍快速记录。
“合闸!”
离合器缓缓接触,“哐,咯吱吱……”,离合咬合,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现场的人员都是一震,生怕齿轮给撞坏了。
还没磨合完全的齿轮发出令人牙酸的“吱溜溜”的声音,大家都皱着眉,拼命忍受,但是声音执著地在耳边响起。
离合旁边的人赶忙从边上的木桶里舀出一勺菜籽油,仔细地淋到机件转动部位,声音稍微小了些,时间一久,磨合完成,声音彻底消失。
人们松了口气,不过,看着风箱活塞慢慢推动,速度并不很快,没人兴奋。
“换变速轮!”
离合松开,换接到一个箱子上,齿轮相撞的声音还是很大,这次大家都有了准备,几点火花之后,齿轮箱里再次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通过箱子的扩音作用,声音比刚才还大。
负责变速箱的人也淋了一瓢菜籽油。
这个时候,人们已经没有在意声音的大小,因为,他们发现风箱活塞推动的速度不但没提高,反而在降低。
动力轴也停止了转动。
武都看看刘畅,不知所措。
“连接二号水轮!”刘畅察看了各个连接部位,不是部件卡住了,而是推力不够。
“哐!咔!咯咯咯……”
动力轴恢复转动,齿轮开始传动,活塞“呼呼!”推动,炉膛里的火“呼”地窜起老高。
“嚯!……”心中惴惴不安地人们不约而同的欢呼出声,他们敬佩地看着稳如泰山的刘畅,人人脸上兴奋不已。
“连接三号水轮!”
三号轮一连接上,风箱活塞推动更加流畅,进退伸缩自如。
刘畅面无表情,对武都说:“离成功还早着呢,到底能否出钢还不清楚,你们高兴得太早了!”
武都满面笑容:“殿下,老汉敢打保票,绝对可以出钢!这么强的火势,是老汉半辈子来从来没有见过的,这要还不能出钢,绝无天理,除非是炉子经不住这么高的温度……”
“炉子的耐火性还不够,以后我会再改进,不过现在还没问题!”刘畅斩钉截铁。
“那就绝对没问题!这炉至少能出精铁!”罗工子笑逐颜开,仿佛已经看见无数的铁水从炉膛里流出。
“孤要的不是精铁,而是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