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师长，你也想步这个老家伙的后尘么？”高尚武的脸色变得惨白，双眼却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咱和老沈，是多年的兄弟，二少爷愿意成全，咱自然是感激不尽。”马师长轻轻一笑，站起身来。
“好！那咱就成全你们！”高尚武一把抢过了一名士兵的德国花机关。
弹匣中的子弹早已射尽，高尚武的右手还是死死地抠住了扳机。被子弹击出的碎肉乌血，溅得他全身到处都是。
“杀！全部给老子杀光！”高尚武抽出了腰间的盒子炮，死死地顶在一名士兵的太阳穴上，右手却颤抖了起来：“你要是不杀了他们，老子现在就毙了你！”
“二少爷，咱愿意服从你的指挥啊！”
“高尚武，老子操你祖宗！”
“老子和你们拼了！”
军营里，怒骂声和带着哭腔的求饶声乱成了一团。士兵手中的德国花机关喷出了一条条火舌，将一切都掩盖在急雨般的枪声中。
“谁要是敢把这里的事情向其他人透露半点，这些人就是他的下场！”高尚武顺手一抹，露出了鲜血下狰狞的面容。
“吹集合号，让士兵们立刻集合！就说是林麻子派了细作，暗杀了这些军官。再用担架把这些人的尸体抬到士兵的面前，让他们看看这些人的惨状！”
高尚武咧嘴一笑，调转手中的盒子炮，对准自己的右胸连开了几枪。子弹击穿了他的后背，几道血箭立刻就溅了出来。这小子倒也硬气，下嘴唇印上了深深的齿痕，都没有吭出声。
“把……我扶到士兵的面前，这样就……就能瞒过士兵……”
在场的士兵个个面面相觑，他们是高尚武这些年来培植的亲信。事前，高尚武只吩咐他们对所有的军官格杀勿论，并没有说出自己完整的计划。没想到二少爷竟使出了这招“苦肉计”，想借此激发士兵的士气和斗志，这人手段之狠、心计之毒，不禁让众人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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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合号在清晨的寒风中吹响。阴沉的天空下，三万多名士兵像钉子一样站在地上，四周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眼中，都喷出了熊熊的怒火。
“兄弟们，这几天大家都听到了不少传言。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大家，没错，高大帅现在生死不明！咱们在龙江的老窝，也叫人端了！”
高尚武脸色苍白，眉头紧皱。左手捂住自己右胸的伤口，鲜血从刚刚绑好的绷带里渗了出来。
“咱们的前面，是林麻子的几万大军，咱们的身后，又有叛军断了退路。现在，林麻子又派人暗杀了咱们的军官，咱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投降，难道就任由他们欺辱咱们在龙江的妻儿老小？大家脱下裤子，看看下面的那根玩意究竟还在不在？看看自己还配不配称为黑土地上的汉子！”
“杀了林麻子，为长官们报仇！”“杀回龙江去！”三万余人发出了震天般的怒吼。
发生在高尚武军营里的事情，虽然有很多士兵都听到了枪声，但那里是整个军营中的禁地，寻常的士兵根本不敢前去一看究竟，此刻被高尚武稍一挑拨，哪里还能细心地去分辨其中的蹊跷之处？
高尚武的嘴边掠过了一丝不容易察觉的笑容，大声说道：“咱的意见，还是先杀回龙江，毕竟那里才是咱们的根！为了防止林麻子的部队尾随追击，必须留下一部分人断后……”
“杀害沈师长、马师长他们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林麻子的细作，而是你高尚武！”
人群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大吼。两个身着军装汉子从人群的后面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一个，中等身材。这人虽穿了一身军装，但场上的士兵竟没有一个认识他。走在他身后的汉子，一顶狗皮帽将脸面遮了个严实。
“你他娘的是谁的兵，敢在这时候动摇军心？”高尚武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杀机，厉声喝道。他何尝不想杀了此人，但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行凶，反倒会弄巧成拙，让士兵们的心中起疑。
“老子谁的兵都不是，只是一个不愿意让弟兄们都被你蒙在鼓里的小老百姓。”军装汉子走到高尚武的跟前，冷冷地说道。
小老百姓？一个小老百姓，还能到戒备森严的军营里来？这个军装汉子高尚武总觉得颇为眼熟，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想起在哪里见过面。
“老子想起来了，你是顾茂宸！”高尚武忽然醒悟过来，这个军装汉子，他的确认识。一年前他和父亲前往奉天时，在奉天讲武堂见过一面，当时这家伙好像是讲武堂的一名教师。
“兄弟们，这家伙是林麻子的手下，从前在奉天讲武堂任职，现在是驻滨江守备营的参谋长！来人，把这个挑拨离间的家伙砍了！”
“且慢！”顾茂宸身后的汉子大声喝道，猛地一下解下了头上的狗皮帽。
“高虎？”高尚武不由愣住了。
这两名军装汉子，正是从龙江赶来的顾茂宸和高虎。两人早在前一天晚上就混进了军营，见一时之间找不到机会进入高尚武的军营，灵机一动，便通过奉军的内应大肆散布流言。
“没错，是咱！”
高虎怎么会顾茂宸混到了一起？高尚武的心里隐隐觉得不妙，再也顾不得许多，一咬牙，右手迅速朝身后做了一个手势。站立在他身后的亲信却无半点反应，急切间回头看去，头上的大汗不由淋漓而下。
身后，不知何时围上了百十名面生的士兵，这些亲信的腰间，都顶上了一把黑洞洞的枪口。高尚武正待掏出腰间的手枪，一名身材魁梧的士兵上前一步，一拳击在他胸前的伤口。剧痛之下，高尚武右手一松，“啪”的一声，手枪掉在了地上。身子弯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的模样，右胸的伤口崩裂了开来，鲜血很快将他的绷带染成了通红的一片。
“二少爷又想玩这套杀人灭口的把戏么？”高虎呵呵地笑了起来，对魁梧汉子说道：“龚富贵，对他客气点。再怎么说，他毕竟是高家的二少爷么。”
刚才的一番变故，不少士兵都看得清清楚楚。高尚武虽然是大帅的儿子，但高虎也是高烈臣的心腹，这两个人居然发生了冲突，谁是谁非，实在是难以决断。一时之间，竟无人上前阻止。
“各位兄弟，杀害沈师长、马师长他们的，就是他高尚武！不仅如此，这小子为了夺取大帅的位置，还和林麻子勾结，杀害了他的亲身父亲，高大帅！要不是咱高虎命大，早就和大帅一起，把命丢在了依兰！”高虎猛地扯下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右肩上的断口。
高尚武不由大惊失色，想要为自己分辩几句，龚富贵趁人不注意，照准他的右颊又是一拳，“噶崩”一声，将他的下巴卸了下来。高尚武的嘴里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哪里还能说出半句话来。
众人见高尚武面如死灰地站在一旁，没有为自己分辩半句，只道他是被人识破了阴谋，再也无从辩起，对高虎的话已是信了六七分。
“二少爷，既然事情已经败露，敢作敢当，咱们还是认了吧……”
忽然，高尚武的一名亲信跑了出来，在高尚武的面前跪下。高尚武一听这话，要不是有龚富贵在身后架着，险些栽倒在地。
“昨天夜里，二少爷找到我们，让我们把参加会议的沈师长、马师长等人全部杀掉，说是有这些人在，他就无法掌握军权。事后，二少爷又朝自己的胸口打了几枪，装做被人刺杀的样子……”
这一下，所有的士兵再无怀疑，军营里顿时乱成了一片。站在前面的士兵，一个个蜂拥而上，将高尚武围在了中间，无数只大手，无数双大脚，打在了高尚武的身上。这一刻，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士兵身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他们心中的怒火。
“这个狗日的，连自己亲爹都不放过，打死这个畜生！”
“我踢死你，为大帅他们报仇！”
平心而论，高尚武暗杀沈师长、马师长这一着，干得的确不赖。不仅乘机夺取了军权，而且一举稳定了军心。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竟然会一步一步落入了顾茂宸和高虎的算计中。
高尚武的心性如何，其他的人可能不太清楚，高虎却再也清楚不过。军营中的流言一旦散布开来，高尚武肯定会派人前往滨江、龙江等地探听消息。龙江失守、高烈臣失踪的消息传回来以后，以这个家伙狠毒狭隘的性子，必然会想办法除去沈师长、马师长等人，以彻底掌握这支部队的军权。而那个冲出来揭发高尚武的亲信，只不过是奉军埋在高烈臣部队的棋子，成了压垮高尚武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圈套，若没有高虎对高尚武性子的了解，根本不可能获得成功。要是没有林汉卿的参与，在计划开始的阶段，就没有办法在军营中散布流言，也不可能奏效。
高尚武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声。很快，嚎叫声都停了下来。人群散开，高尚武仰面躺在了地上，嘴角、鼻孔边、眼睛旁都流出了乌血。手脚弯曲得不成模样，两眼木然地望着阴沉的天空。这个高大帅的二少爷，竟已被人活活地打死。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阴沉的天空落了下来，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呼啸不止的寒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停了下来，四周静得可怕。漫天飞舞的雪花，将高尚武的尸体和地上的血迹掩盖了起来，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高虎举目望去，这纷纷扬扬的冬雪，仿佛是一个最高明的画师，将远处黑色的山峦，点缀成了灰白的颜色。高家的势力已经覆灭，谁才是这片黑土地的真正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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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第一卷完，请看第二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