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先生要有什么为难之处，还请直说。”
“没有什么为难之处，而是我有一单生意，想和殷先生谈一谈，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老话么，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当然，殷先生要有困难的话，我也绝不勉强。”史密斯挪了挪身子，似乎找到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惬意地吐了一口烟。
殷皓的心里暗暗骂娘，这两兄弟倒还真不愧是摩根家族的人，逮着机会就想做上一笔买卖。
“我手里有一批机器，原本打算卖给北洋政府，但你们的政府已经购买了日本的同类机器。但我觉得，这批机器应该还有其它的用途。”
史密斯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殷皓：“因为这不是别的什么机器，而是印钞机，不知道殷先生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
殷皓眉头一挑，笑了起来：“史密斯想印什么钞票，是贵国的美钞，还是北洋政府的兑换券？”
“不，不，不。作为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我怎么会印制本国的假钞？至于北洋政府的兑换券么，贬值得太厉害，我也没有兴趣。我说的，是这种钞票。”史密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钞票，递给了殷皓。
这是一张面值为“一圆”的日元。这时期的日元采用金本位制，一日元的含金量，为７５０毫克黄金，和一美元大致相当，可以说是一种相当坚挺的货币。
大洋、奉洋、卢布、日元、美元，流通在关外地区的货币是五花八门。“逍遥帮”旗下的各种产业，不时能收到这样的日元。倒是关内，日元和日货一起，受到了大众的抵制。这，也是史密斯为什么找殷皓合作的原因之一。
“史密斯先生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宣扬出去？”殷皓的脑袋里盘算了起来，轻笑着说道。
“在外人眼里，我是一个受人尊敬的绅士，这样的事即使宣扬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而且我觉得，殷先生不会干这种于己不利的事情。”史密斯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按响了墙壁上的电铃。
“把史蒂文先生请过来。”史密斯对推门进来的高瘦白人吩咐道。
过了片刻，一个身穿美式西服的中年白人走了进来，这人体格健壮，一脸金黄色的络腮胡。
“让我来介绍一下。”史密斯站起身来，向殷皓介绍道：“这位是史蒂文先生，曾经在科罗拉多州制币厂担任工程师，我原来打算把他和这批机器一起推荐给贵国的北洋政府。”
“至于这位黑龙江的殷先生”史密斯转向了殷皓，笑着说道：“史蒂文，看来今后就是你的老板了。”
“一个月之内，史蒂文先生会和这批机器一同到龙江。不过，史蒂文先生的薪水，得由你来支付，不包括在我应得的那一份里。”史密斯紧紧握住了殷皓的右手，得意地笑了起来。
┄┄┄┄┄┄┄┄┄┄┄┄┄┄┄┄┄┄┄┄┄┄┄┄┄┄┄┄┄┄┄┄┄┄┄
“余老板，印钞机的事情，就由你来安排。这件事，不能让帮中其他的兄弟知道，包括任鹏、长子和高虎他们。”殷皓端起盖碗，吹去了上面的茶沫。
“不如就放在兴仁街的那处四合院里，地方够宽敞，周围也没有其他的住户。咱‘逍遥帮’的总堂搬到民意路以后，那里一直空着。”余福生沉吟了片刻，这单买卖的收益固然极大，可风险也是不小，殷皓如此谨慎，他倒能够理解。
“可以，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最好把兴仁街所有住户的房子全部买下来，再换上咱们的兄弟住在那里。”
“这……开支恐怕不小。”余福生略微计算了一下，要把兴仁街所有住户的房子全部买下来，至少要花费三百万大洋。
殷皓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前“逍遥帮”势力不大，余福生出谋划策还凑合，随着“逍遥帮”的摊子越铺越大，这人眼光短浅的毛病便显露了出来。看来，“逍遥帮”还缺少一个类似于军师的角色。
不知怎么，殷皓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金柔的模样。殷皓不禁哑然失笑，只觉得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过荒唐。“逍遥帮”和“三江帮”，迟早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金柔作为“三江帮”的帮主，如何会投靠“逍遥帮”？
“要是帮里帐户上的钱不够，就动用高烈臣那笔钱。用不了多久，这笔钱就会连本带利全部回来。”
余福生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童五爷那边，我已经写了拜贴叫人送去了。门房的人回话说，童五爷去天津了，过两天就可以回来。”
这时期人们之间的相互交往，礼仪颇多。初次上门求见，需要首先递上拜贴，待主人同意后，方可相见。
外面传来一阵鸽子扑打翅膀的声音，悠扬高亢的鸽笛声也随之响了起来。殷皓推开房门，梅澜芳身着便服站在天井，正仰望着天空飞过的一群信鸽。
“早听说梅老板有两大爱好，一是养鸽，二是收集古玩。今天总算是见识了！”
“殷老板起得好早啊！”梅澜芳朝殷皓抱了抱拳，笑着说道：“不怕殷老板笑话，咱拜师学艺之初，不少京剧界的老前辈都说咱目光呆滞，不是吃这碗饭的料子。咱养鸽子，一是为了陶冶性情，二是为了练练这对眼睛，十几年下来，都成习惯了。”
双眼随鸽子的远飞近抛，辨认寻找，积年累月，的确能练就一对灵动有神的眼睛。这和一些外门功夫中练眼的方法，没有本质区别。只是没有体内真气的配合，采用这种办法练眼，没有七八载之功，难以见效。殷皓不禁对此人的心志暗暗佩服。
梅澜芳看了看站在殷皓身后的余福生和长子等人，说道：“至于咱收集的古玩，余老板也是同道中人，昨天让余老板鉴赏了一下，实在是不值一提。正好今天无事，几位要是不介意的话，就一同逛逛琉璃厂如何？”
“琉璃厂，啥玩意？依咱说，还是去八大胡同最实在。”长子在一旁嘟喃了起来。
殷皓又好气又好笑，八大胡同是北京城妓院最集中的地方，这家伙来到北京，别的不知道，就知道八大胡同。
“有大清早逛窑子的么？反正咱和余老板他们去琉璃厂，你要不想去，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长子摸了摸脑袋，小声地说道：“既然殷爷去琉璃厂，咱怎么能不去？八大胡同么，还是改天再去。”
━━━━━━━━━━━━━━━━━━━━━━━━━━━━━━━━━━━
注：１、旧日元（指二战以前的日元）的价值，的确比现在的日元要高得多。旧日元采用金本位制，其间经过多次波折，两度取消，又两度恢复。本章节中所说的旧日元的价值，大致符合历史。
２、梅澜芳养鸽练眼的事情，并非虚构，而是确有其事，对京剧比较熟悉的读者，应当知道这事不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