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份遗书,叶维的心情止不住地激荡,可以发现他的呼吸面似平和,胸口却有些起伏不定。
父亲的生还概率是分外渺茫的,而死亡的距离却只有一线之隔。
此时,人力只能尽到最大的努力了,然后是希望还是绝望,是欢乐还是悲伤,是生还是死,也许老天爷清楚,也许老天爷也不清楚。
叶维想着,最关键的一点是父亲根本就不想活了,父亲的心已靠向了死神的那一边,如此一来,无论是医生抑或什么了不起的专家,都必然陷入抢救的困境——犹如指挥一支燃起了投敌叛变之心的军队去和敌人决一死战那样。
“小维,我们过去吧。”旁边站着的母亲说。
“二哥,走!”妹妹扯着他的衣袖说。
走廊的左边,樊庆东在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沉默地坐着。深夜的走廊里,不时有各种心情的护士、医生、病人家属等等迈着或散漫、或悠闲、或急促的步子走过。
叶维平静地站起身来,瞬间,他狠狠地把妹妹搂入怀中,紧紧地拥抱。后者被孪生哥哥给弄得有些吃惊,不过片刻之后便心有灵犀地回以深情的拥抱,眼中还泛着闪动的泪花。
与此同时,一旁的母亲却真切地流下了几滴眼泪。叶维抽出左手把母亲抱住,于是三人便静静的拥抱了一小会儿。
这一刹那,叶维觉得亲情是如此的浓烈珍贵,却又是那么的脆弱易变。
数年来,父亲的存在给他的感觉有时甚至是无关痛痒的,然而一旦这个存在不存在了,死了,叶维也就没有父亲了。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父亲是醉的还是醒的,无论是他堕落之前抑或之后,都从未对儿女们有过任何粗暴的行径。
纵然儿女们做出任何令他怒不可遏,大失所望,或者悲痛欲绝的事情,他也会一口吞到肚子里去,不会再吐出来的。无论儿女们对他的指责和抱怨是有理的还是蛮横的,他都一概接纳,默默承受。
当一个由七、八个男人及两个女人组成的人群从长长的走廊的左边走过来看到叶维的时候,樊庆东已经站起,叶维三人也已向左边走去。
“兄弟,你到了!”从叶维的对面走来的人群中,一名具有成功人士风范的青年男人撇下人群,径直热情的对叶维说。
“是的,赵大哥。”
两人手拉着手,赵天还把另一只手放到叶维的肩上,很是感慨。
叶维的母亲和妹妹不认识赵天,没多大反应,在一旁静待着。
樊庆东则快速地扫了一眼赵天便把眼神移走,重新归于那种只是在专心的执行任务而别无其它的表情。
“这位是阿姨吧,”不等叶维回答,赵天已拿着一张名片递给叶维的母亲赵凤兰,“阿姨好,我是南江集团的赵天,以后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吩咐,叶维是我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赵先生你好!”赵凤兰急忙招呼道。
叶苇纯真的瞟了一眼母亲手中的名片,随即睁大眼睛看向了她的孪生哥哥。
“赵大哥,你快回去休息吧。”几句话过后,叶维说。
“好吧,我明天找你。”赵天想了想道。
“你忙你的事情,我有事会联系你的。”
“阿姨再见,我先走了!”赵天没有回答叶维,带着他的女秘书走了。
“南天集团的董事长,可是衡阳的名人啊,”叶苇念道,“二哥,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呀?”
赵凤兰也满脸疑问的看向儿子。
“以后再说吧。”叶维加快了脚步。
在外科大楼的前楼和后楼之间的急救室外,有数十个人先后看向了远远走来的叶维四人。双方之间相隔十几米的距离。
那位坐在靠近急救室第二个椅子上的,头发斑白的老人是叶维的祖父,自从他看到叶维后,他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
而坐在老人对面的那位颇有威势的中年男人,是叶维的伯父叶谦。他则看了叶维一眼后便陷入沉思之中。至于其他人,有深情的,有漠然的,更有介于两者之间的。
一位个头矮小的老妇人却快速的走向叶维,彼此邻近时已眼泪汪汪:“我的儿啊,你到哪儿去了?”她泣不成声的说:“我可怜的龙凤宝贝……”
老妇人一把将叶维和叶苇搂在了怀里。
“奶奶。”此情此景,叶维有些想哭。
“奶奶!”叶苇却是哭出声音了。
在一旁,赵凤兰则早已抹了好几次伤心的泪水。
“儿啊,我看看瘦了吗?”老妇人仰着头***着叶维的脸说,“你爸爸自作孽呀!他怎么忍心丢下我的龙凤宝贝……他怎么能让我老太婆白发人送黑发人……”
“奶奶,情况怎么样了?”叶维问。
“都五六个钟头了,医生进进出出的,都说还在抢救!”她说,“儿啊,你爸爸是很糊涂,不过他心肠好,没害过人,菩萨会保佑他的!”她喃喃地说,“菩萨要长眼啊,只要让永华渡过这一劫,我会双倍还愿——哦不,三倍还愿……”
“奶奶,我们过去坐吧!”叶维说。
“好,来,我的儿,你爷爷很想你,他总是念叨他的龙凤宝贝!”她边牵着叶维走,边道,“儿啊,你别到处跑了,你大伯,你叔叔,你姑姑他们都很关心你,全家人都很关心你……”
樊庆东在距离他们家的人七、八米的地方默默地站着。
在叶维分别礼节性地向长辈们问好之后,大家便有一句没一句的问他这样或那样的事。最终,一家之主——叶维的伯父叶谦平静地发话:“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这句话很有威力,除了对叶维的奶奶不管用外,其他人都不言不语了。
在大家的等待中,午夜零点已悄然降临。
12月7日这一天,到底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