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从窗棂的缝隙钻进房间。
房间里见不到明显的炉火但是却格外温暖,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檀香气。房间里的布置很简约,然而细看过去,书架是名贵而稀有的檀香木制成、床上铺得是海上完全不出产的丝绸棉被、墙上悬挂的是可以彻夜不息的鲸烛琉璃香灯,每一样东西都能让海上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倾家荡产。
简约只是一种风格喜好,如果按照所花费金币的价值来衡量,这个房间已是极尽奢华。
在物质贫乏的海上,这应该是一间绝大部分人都会满意的房间,只不过这房间的主人却不在这“绝大部分”之中。在他看来,先不要说没有水电空调电脑等现代化的元素,单是从传统的角度来审视,这房间里也缺一样东西――床上锦被里缺一个青丝婉转的妙龄少女。
郑成昨夜睡了个好觉,从床上爬起来时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考虑到今天这个必然不会平静的清晨,他还是决定先爬起来穿戴整齐,省着到时候让那些被抓狂的钦差大人逼得同样抓狂的属吏们给堵在被窝里。
郑成先是坐起而后复又躺倒,像老猫那样抻了个大大的懒腰,同时伸出脚丫子拽了拽床头的一根绦穗。清脆的铃声响起,门外随即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的是个端着水盆的丫头,郑成在灵泉岛的贴身丫鬟,雪贝儿。郑家的下人们用的起名方式也比较有趣,雨贝儿、雪贝儿、冰贝儿、雾贝儿,似晴、似雨、似风、似雪,每个下人是属于哪个“辈份”的从名字上一看便知。
雪贝儿年纪十三四岁,长得挺标致,尤其是皮肤够白够嫩,每每让郑成幻想不已。只是到目前为止,仅仅还是幻想,因为这丫头儿虽不是“继母党”,但却是后台更硬的“老爷党”的中坚爪牙之一,小报告可以直达“圣听”。
郑成为了给父亲作个女色为轻、社稷为重的表率,只好在这个雪贝儿面前装模做样地苦苦忍耐。
不过自己不用动手脚,有个小美女服侍洗漱,总也算是聊胜于无。
十年下来,腐败和奢侈已经成了郑成的一种习惯,官僚地主嘛,日子就应该这么过。
第一批找上门来的人让郑成略有些意外,竟然不是掌岛务管带郭军浪、水军头目尧战或者护林头目葛鲳中的一个,而是兵器坊和兵舰司的两位“首席”。
两个人年纪都不小,偏偏进门的时候还要互相角力一番,硬是要分出那一步之差的先后来。
“公子,龚某来讨教了,请问您答应的那本《水密舱的概念及设计手册》何时完成啊?”一个络腮胡子鸟窝头的块头明显占优,一下把对手挤在一边当先说道,话语间态度相当地嚣张,大有债主上门的气势。
“公子,魏某也正要讨教弩臂断裂的问题,想必郡守大人已告知公子了,只是不知公子昨日过兵器坊而不入却又是何道理?”另一个干瘦老头虽落后一步,但是语气同样的不客气。
“啊哈哈,这个,最近事情比较忙……龚首席,那本册子再给我三天时间,保证交货。至于魏首席,我一会儿吃过早饭便去兵器坊,你看如何……”
郑成有时也会后悔,自己前些年大力提升技术人员地位的举动是不是太过火了,现在这帮家伙虽然活跃性、创造力和胆量全都释放出来了,但是自己却凭空多了一帮说起话来对事不对人、火yao味十足的愤老、愤中和愤青。
郑成前脚刚打着哈哈把两位首席礼送出门,后脚,郭军浪就抹着汗跑了过来。
“公子救我!”郭军浪上来就是叫苦连天。
“大冬天的,一早上就忙成这个样子,辛苦辛苦!”郑成忙拉着这家伙进屋,雪贝儿知机地端着残水退了出去,顺手掩好了门。
掌岛务管带郭军浪可没有两位技术首席的派头,一进门,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眼巴巴地望着郑成道:“公子,钦使大人要砍我的脑袋了!他身怀鲨符可以先斩后奏,公子可要救我啊!”
“前去搜寻的护林士兵回来了?”郑成问道。
“回是回来了,不过,葛兵头带回了十具尸体和狂风巨蜥的兽核,尸体都被血蝗吃得只剩下一堆白骨!其中两人被发现死于一处陷阱,另外八人包括臧巡守在内不幸和狂风巨蜥同归于尽。钦使大人正大发雷霆,水军都头尧大人已经亲自带船去禀报郡守大人了。”
郭军浪跪在地上盯着郑成的脸色,他昨天禀报的时候,只是希望大公子做点动作破坏钦使的计划,这样他就可以向郡守交差了。
可是他决没有想到大公子竟然如此胆大,连臧巡守都给杀了。虽然从现场布置来说几乎无懈可击,但是这官员身死的事情毕竟是发生了,总要寻个替罪鱼出来吧,怎么看,他郭军浪也是这只替罪鱼的最佳人选啊。
替罪鱼是个海上的一个典故,大意是以前有个国王信奉海神,要以自己亲生的儿子作为祭品,在最后一刻海神感其诚,派神使传谕用活鱼代祭,于是替罪鱼便被用来比喻代人受过。
“郭管带言过了!管带其实无需惊慌。要知管带乃是我郑家股肱之一,岂可自比为鱼?郑成定计之时又岂会不思及你的处境?你回头便去找葛鲳,他那里有件东西,足可保你等无虞。”
这边儿郭军浪好不容易劝走了,那边儿文书郎郝攸又来了。
这家伙一脸的神神秘秘。
“公子,可知大祸将至?”郝攸仔细掩上门,回身摆出一副诸葛之亮的POSE悠然道。
郑成大怒,你妈的大祸将至,大清早乌鸦嘴,呸呸呸。半晌才强忍怒气道:“我何祸之有?先生且说说看。”
“公子糊涂啊!如欲害臧克鳈,上上之策,应重伤钦使,害其随从,臧老儿为避祸,必行灭口嫁祸之事,到时只需郭尧二位大人帅军这么一围,自然人赃并获。”
“中策亦应尽戮钦使一行,到时臧克鳈不论如何,也难辞其咎。”
“如今不杀钦使,却杀臧克鳈,公子大祸将至啊!”
郑成颇为意外地打量着郝攸,能想到这么远,这家伙不错嘛!
郑成明白了郝攸的意思,确实,从郝攸能够了解的信息来判断,郑成的确是“大祸将至”。
就好比杀人游戏,选手A、B、C,法官为D。
夜幕降临时,A杀了B。
法官D没有证据,所以不知道凶手是谁。A自然知道是谁杀了B,C虽然也没有证据,可是既然他自己没杀,那么一定是A杀的。那么C应该在法官D面前怎么说?
而且钦使大人身为钦使,没有证据,可以捏造证据嘛!实在捏造不出来,还可以说出一番“推测”作为参考。钦使大人的话,难道不可以作为一种“证据”?
就算郑鲸不在岛上,钦使难道不可以诬攀岛上随便哪个官员,然后再“顺藤摸瓜”把矛头直指郑鲸吗?
如果郑成后面没有安排的话,事情的发展确实应该符合郝攸的预测。
郝攸一脸期待地准备欣赏郑成被自己一番精彩言论“醍醐灌顶”之后的精彩表情,可是他失望了。
“有前途,好好干吧!”郑成露出赞许之色,拍了拍郝攸的肩膀,把这个接下来正准备侃侃而谈的“谋士”拍楞了。
“什么意思啊这是?难道我说得不对?还是你没听懂?可是无论怎样,也不应该像个没事人似的让我‘好好干’吧?”郝攸心里有些迷糊。
于是郑成进一步点醒他,“你的逻辑分析不错。不过以后再分析的时候,有一点不要忘了,这个世界很复杂。没有考虑到***和利益的逻辑,有时候可能一文不值!”
郝攸反应很快,“公子,你是说钦使大人他……”
“嘘……你心里明白就好,我可什么都没说。”郑成脸上都是狡诈的笑。
送走了郝攸,郑成的房间很快又来了第四批访客。这回是两个作仆役打扮的中年男子。
“见过成少爷!”两人一齐施礼。
“不必多礼,这次的差使实在办得很好。等忙过这两天,我跟老头子说说,给你们哥俩放个假,让你们痛痛快快玩一阵子。”郑成微笑道。
这两人相视一眼,发现对方眼睛里都充满了兴奋,少爷口中的“放个假”,可不只是给几天空闲这么简单,好酒、美女、花差花差,这三样统统少不了。
“这是钦使大人给老爷的信,少爷要不要先过目一下?”一人从怀中掏出封火漆封好的信件,问道。
“不用了,这等官场上的虚套,还是留给你们的郡守大人去费心吧。”
再次送走鲍钱和臧鳝,郑成想起已死的臧克鳈,不禁也替他长吁一口气。
A如果和C是一伙的,那B会不会死得很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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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写完两章六千字一起更的,可惜晚上因公事出去喝酒,小生酒量太小,回来以后两眼发直,@_@实在码不出了,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