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郑成前脚刚爬上chuang铺,后脚一道灰不溜秋的残影就穿过舱板,追着他的屁股扎进了床帐。
郑成一声怒喝,舱室里顿时有数道各色光芒同时亮起。然而这些光芒的源头都在床下那团衣服里,等到光芒遮住床帏,那残影已抢先钻了进去。
床帐忽然一分,探出了一张满脸狰狞的脸,正是恼羞成怒的郑成。他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臧大肚子,你个暗算少主的狗东西,还不给我滚出来!”
他话语刚息,四枚风车一样的小扣子从地上的衣衫里飞了出来,滴溜溜转着飞向了一堵舱壁。紧接着,那舱壁哗啦一声脆响,被那四枚小扣子破出了四个尺许大的孔洞。
四个孔洞的中间木板几乎在同时被撞破,木屑纷飞中,跳出了一个肥肥胖胖的男子。这个人一眼看去,便好像是郑成前世里那种肥头大耳的油和尚,头圆肚肥,四肢粗短,脑门锃亮,一双小眼还偏偏总是眯着,不细看便会以为那是两道肉褶。
这被郑成叫做臧大肚子的男子一边拍打身上的木屑,一边笑嘻嘻地道:“公子好艳福、好胆量!只不过所谓『英雄汉横行海上栽倒枕上』,公子这不就中了臧某的小小算计了么,呵呵。”
郑成脸色看起来有些发青,身体依旧藏在床纱后,这时并不答话,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四只回旋不止的风车小铜扣又从舱壁的空洞里飞了回来,直袭臧大肚子的后背。另有十余条几乎微不可察的细线从郑成的衣物里伸展出来兜向臧大肚子,这丝线便如同海葵的触手一般,动作缓慢摇曳,似乎一口气便能吹得这丝不知去向一般。
臧大肚子登时收起嘻笑的表情,纵起肉球般的身躯,以完全于身材不符的敏捷在四枚铜扣之间跳跃躲避。这四枚铜扣不停地变幻飞舞,臧大肚子虽然总能在毫厘之间避过去,但是一些被割碎的布片发梢渐渐开始在空中飞舞起来。
那些围堵过来的丝线虽然始终一副轻飘飘软绵绵的样子,可是臧大肚子毕竟不敢掉以轻心。这位大少爷向来古灵精怪、高深莫测,任何从大少爷身上出来的东西臧大肚子都不敢小瞧了。这次好不容易占了个大便宜,用『青头龙虱』偷袭了他一下,更是要稳扎稳打,挨到他毒发为止,万不可再掉以轻心,中了什么歹毒阴损的机关。
不过臧大肚子心里也在暗暗称奇,这『青头龙虱』乃是自己平时用内力炼饲的,专破各种灵气、斗气、内力,即使是那头突厥老狼,被青头龙虱咬上一口,也要顷刻间劲力全失。想不到这未及弱冠的少爷倒仍能发起如此威势的攻击,看来那头老狼平时里“畏成如虎”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臧大肚子并不急于靠向床边攻击郑成,在他看来,郑成毒发是早晚的事情,此时靠过去,谁知道那堆危险的衣服里又会冒出什么古怪家什来。在胜券在握的情况下,冒险轻进殊不可取。
终于捱不到半刻,郑成脸色如铁,一声闷哼向床下栽去。四枚铜扣、十余条丝线齐齐一顿,倏然跌落。
臧大肚子大喜,连忙往前跨出一步,准备接住郑成。少爷毕竟是少爷,让他中点毒不要紧,自己随手就可以解了,可是要是任由他跌落地上,碰个头破血流,自己可就没法跟他老爸郑鲸交代了。
不过臧大肚子毕竟不是初哥,这一步刚一跨出,他心里立刻就后悔了,这要是因为这最后一步而中了人家的计算,可不就冤了嘛。果不其然,他的念头刚动,船舱里异变陡生。
风车铜扣划了个圈子顺着下落之势袭向他下盘,十余根丝线突然一改缓慢飘逸的动作,像跨空的闪电一般从数个方向疾扫而至。丝线速度的突变并未超出臧大肚子的预料,在他看来,如果这些丝线一直那么慢吞吞地下去才是奇怪呢。
只不过此时坏就坏在正在跨出的这一步上了,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变招的先机。继续向前,则必然无法躲开所有的丝线,强行后退也会导致姿势用老,到时能不能避开那四枚铜扣,臧大肚子心里也是没底。他知道这个时候没有犹豫只有一赌,当下心一横,把一身功力提到极致,脚下加紧向前冲去。他要硬闯这细丝阵。
看到臧大肚子一往无前的架势,计谋得逞的郑成反倒心里一惊。他心里很清楚臧大肚子偷袭自己,顶多是奉了父亲的命令要暗中保护郑氏,并没有要害自己的意思,否则刚才那记打中自己屁股的就不是『青头龙虱』而直接是『三寸蝮蛇』了。
这位大肚子臧老兄和狼先生都算是他们父子俩最心腹、最能干的手下之一,郑成虽然怒他偷袭自己、破坏自己好事,但是心里却也有几分保全之意。当下心意一动,除了留两道细丝阻住对方前进之路外,另外的细丝一齐向四周散去,其中更有两道分别扫上椅子和地板。软椅的凳面和地板在这两道丝悄无声息地扫过之后,喷出了一阵淡淡的烟气,扫过之处留下两个极细密、极平滑的切口。
郑成此举便是示警,预先告知臧大肚子这细丝的厉害,让他知难而退。
然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和天天刀头舔血的江湖汉毕竟有所不同,郑成无论如何想像不到会有人为了占到他一次上风而宁愿豁出去两败俱伤。
臧大肚子一对小眼忽然圆睁,前冲之势不慢反快,向着郑成急扑而来。人在双脚离地的情况下,闪躲的余地是极有限的,臧大肚子只避过了一根细丝,另一根细丝则悄无声息地拂上了他的左臂。
血雾喷出的轻响和一拳入肉的闷声同时响起。
郑成双眼翻白,缓缓软倒。臧大肚子的一拳虽然没有伤到他,不过他的拳劲和青头龙虱本是绝配。这两者互相引动之下,郑成体内一直源源不断支撑他的脐珠之力也无法抵挡,全身灵力如被冰封。没有了灵力支撑,以机关师那与常人基本无异的身体,单是青头龙虱的毒性,便足以让郑成失去知觉。
而得胜的臧大肚子此时正站在原地,右手抓着左臂,一脸的痛不欲生。那细丝的厉害之处更远在他的估计之上,他聚集了全身的力量,竟然丝毫不能减缓那细丝的去势,只一接触,细丝当面的防御真气便如被利刃切入了水中。左前臂当时就被完全切了下来。
原本他估计着有真气防护,自己的左臂怎么也不会如死物木板一般不济,只想拼着划个口子,也要打倒这个小少爷,以全自己数年来的夙愿。却哪里想得到代价如此之大!
臧大肚子按着左臂僵立了半天。在体内压力的逼迫下,鲜血不停地从断口处渗溢出来,很快在地板上流了一摊,只是他探过去修补损伤的内息却被阻断在伤口一侧,左臂的前端完全没了反应。
“完了。”臧大肚子终于苦着脸一声长叹。松手把断臂拿了下来,夹在腋窝里,伸手点了几处穴道,伤口处的血渐渐止了。
臧大肚子也是个洒脱之人,既然知道事不可为,便不再哀声叹气。他俯身抓起郑成抗在肩上,目光旁视,冲床帐里一直缩着未吭声的郑氏弯腰行了一礼,说道:“夫人勿惊,某乃是老爷的手下,闲人……嗯,废人臧达鲅是也,奉令暗地里保护夫人,今夜也算幸、幸不辱命。不过夫人受惊之事,还望顾全大局,勿让旁人知晓。至于小少爷,臧某遵照老爷吩咐,这就带他回去,交给老爷管教。夫人勿忧,某去也……”
说吧,身形微晃,从来时的破洞里倒纵而出,转眼不见了踪影。只是这臧大肚子洒脱便洒脱、守礼便守礼了,却没看见床帐里的夫人早爬在床上一动不动了。郑成早在刚刚中了青头龙虱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立刻发动了之前偷偷绘在郑氏顶心的阵法,她早已人事不知了。
这『混沌噬心』阵法材料比较特殊,需要用女涎绘制,刚刚在『工作间』的那个场面正好取材甚易,郑成顺手就把这阵法绘好了。此阵法运到顶级,据说可以使人忘却本心。郑成没那么高深的实力,只不过抹去一个普通人一两天的记忆,还是有些把握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事后收拾首尾的,现在看来,倒也颇有些先见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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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自创了『女涎』这么个词,具体是什么,诸位淫中达人就不需解释了吧?语言学家们勿要深究,看过笑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