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福这一觉睡得好沉,迷迷糊糊间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觉耳边有人轻唤,睁眼一瞧竟已到了晌午时分,却是任长青唤他起来用午饭。
午饭简单而又精致,只有一大碗药粥和四碟小菜。药粥是任长青亲自熬的,色呈碧绿,闻起来甜香扑鼻,而四碟小菜虽然素淡却是清爽可口,任福狼吞虎咽之下一会儿工夫便一扫而光,砸吧了两下嘴巴,眼望任长青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任长青见任福一脸馋相,不由失笑道:“不是爹不给你吃,你已许久未进米食,肠胃正虚,这第一顿饭可不能吃得太饱。”任福也读过些医书,这点常识自然也懂,听任长青这么一说,也只有作罢。
用完午饭,任福将林华清所说关于论武会试一事向任长青提起,不料任长青听后却是久久沉吟不语。任福见状心中有些忐忑,小心问道:“爹,您若不愿,我不去就是。”
任长青深深望了任福一眼,缓缓道:“福儿,爹倒并不是坚决反对你去参加比试,只不过若你要去参加比试,这里面却有三样难处需要解决。”
任福听闻任长青并不反对,不由心中一喜,至于什么难处,以他少年心性自然浑不放在心上,于是问道:“不知是什么难处?”
任长青道:“其一,你如今身体状况颇为古怪,虽说六阴鬼脉似乎已痊愈,但心脉之处却被一团古怪的真元裹住,即便以爹之能也不能探查个究竟,对于此点,爹始终是不放心,须知论武会试不比其他,若是比武过程中有个什么闪失,到那时后悔都来不及了,说实话,爹自问当今天下若论医术,虽不敢自夸独步天下,但也是数一数二,却不知那位高人究竟如何治愈了你?”说到此处,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任福。
任福岂有不知任长青心意之理,当下苦笑道:“对不起爹,那位高人曾慎重叮嘱我不得泄露他的形貌和居处,况且我对他也并不了解,这一百多天我都在沉睡之中度过,这期间他在我身上做过些什么我也弄不清楚,爹不是常教我大丈夫立于世间当以信义为先么,您也不想我做个不守信用的小人吧!”
任长青似笑非笑的看着任福,摇头叹道:“我还没说什么,你倒说了一大堆,也罢,既然你说没事,那爹就姑且信你一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世外高人既能治愈你的六阴鬼脉,想必心脉处的隐患也定能帮你解决,爹或许是过虑了。”略顿一顿,任长青又道:“再说第二个难处,所谓论武会试原本只是山庄内部年轻人比武较技的会试,而你并非山庄中人,其实并没有资格参加。”
任福呆了呆,失望道:“那我岂不是没机会了?”忽见任长青嘴角边隐约露出一丝笑意,顿时明白过来,嬉皮笑脸道:“您和山庄中人那么熟,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了,去和吟雪小姐说说,她心肠那么好,一定会帮我们的。”
任长青见任福耍赖,忍不住笑道:“你这小子,怎不叫林仙子帮你说个情,却偏偏要来烦我。”
任福怔了怔,道:“林华清?她和富贵山庄是什么关系?”
任长青微感意外道:“她没告诉你么?她就是吟雪大小姐的师傅。”
“啊!”任福惊得差点一跤跌倒,背后冷汗涔涔而下,心道:好险!想起昨夜曾几次将吟雪小姐推出来当作挡箭牌,幸好还未胡吹乱盖,否则若被林华清抓住把柄,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任长青奇怪的看着任福,疑惑道:“怎么了?”
任福回过神来干笑道:“嘿嘿,没什么,只不过觉得林仙子脾气有点大。”
任长青“哦”了一声未置可否,续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此次论武会试高手云集,而你却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要想在短短两个月内有所作为,使武功修为达到一个较高境界,恐怕是难上加难啊。”
任福面露坚毅之色,断然道:“但请爹放心,孩儿定会竭尽全力去努力争取,此次若能参赛,就算得不到任何名次,至少也见了些世面,这对孩儿也是一次锻炼。”
任长青面露嘉许之色,微微颔首道:“好,你既有如此决心,我也不多说了。”说罢,转身步入丹房之内,不一会儿,只见他手捧一个一尺多长的黑色盒子走了出来。
任福仔细打量那盒子,只见通体漆黑如墨,隐隐透出一层淡淡的宝光,却不知由什么材料制成。却听任长青道:“这是我年轻时行医所得的一只墨玉宝盒,用来盛放丹药能大大延长保持丹药的药性,算的上是个宝贝。”
任福一愣,道:“莫非您要拿药来给我吃么?”
任长青笑道:“你如今真元深厚,而且体内还潜藏着极大潜力未发挥出来,我只需用金针疏导之法助你一臂之力足矣,至于丹药么,我虽还有几颗宝贝,但此时给你吃了却是白白糟蹋了。这个玉盒从前确是用来盛放贵重药材的,不过现在么,却是用来存放其他东西的。”
任福被勾起好奇心,心里极想将玉盒拿过来打开了看看里面究竟放了些什么宝贝,面上却又不好表露出来,一时心痒如猫抓一般。偏偏任长青不紧不慢,只是轻轻***着玉盒上雕刻的花纹一言不发,一副急惊风遇到慢郎中急死人不偿命的模样。
任长青***玉盒良久,方感慨道:“我一生醉心于医术,于武学一道却是没有什么成就,这玉盒中之物虽是二十年前便已得到,但至今也未动用过,如今我将它交给你,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它。”说着,将玉盒递给了任福。
任福见任长青说得慎重,不敢轻慢,伸出双手恭恭敬敬接过玉盒。玉盒入手分量颇重,也不知是玉盒本身材质原因还是内里所放之物的原因。刚才因离得稍远,任福并未将玉盒打量清楚,此时细细瞧去,只见玉盒温润滑腻,竟是用极品墨玉制成,玉盒看上去颇为古旧,.似乎年代久远,,但却保存完好,并无一丝损伤瑕疵,盒身上雕刻着山水人物图纹,雕工极为传神,无论山水或人物都刻画得栩栩如生灵动无比。任福虽不懂珠宝玉器鉴定,但只一眼便看出这玉盒当是件价值不菲的宝物。盒子已是如此,内里所藏之物又会如何?
任福强自忍住心中激动,缓缓揭开盒盖。只见玉盒内静静躺着一把不足尺长的无鞘匕首,匕首造型古朴,但通体黑漆漆的毫无一丝光泽,,匕首下还压着一方泛黄的绢帛。任福移开匕首,将绢帛轻轻抽出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绘了十几幅一个人手持匕首挥舞的图画,旁边还有一些文字注释,绢帛的最右边书了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屠龙三式》。字体虽不漂亮却透出一股杀伐之气。
任福正思量间,却听任长青道:“你莫要小看了这只匕首和这‘屠龙三式’,它们可是大有来历。昔年它们的主人曾在武林中掀起过一场巨大风波。”
任福听任长青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致,口中却道:“我看这匕首也没什么稀奇的地方。”
任长青微微一笑,右手从玉盒中取出匕首,左手随手拿过来桌上一个茶杯,挥匕向茶杯劈去。只听“哧”的一声,茶杯一分为二,竟如切豆腐一般被切开,切口处平整光滑,不见半点瓷片碎屑。
任福眼睛瞪得溜圆,他未料到这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匕首竟如此锋利,端的是一柄斩金切玉的绝世宝刃。
任长青一捋颌下短须,缓缓道:“二十多年前,武林中曾出现过一个神秘杀手,他出道武林仅三年,共击杀二十七名声名显赫的黑白两道顶尖高手,之后又神秘失踪,无人知其师门来历也无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据说,他之所以失踪是因为遭仇家伏击,被人围攻而亡。”
听到这里,任福忍不住插言道:“莫非这匕首和绢帛就是那‘屠龙子’之物?”
任长青轻抚匕首道:“不错,此匕名曰‘屠龙’,正是当年‘屠龙子’的兵刃,而这‘屠龙三式’正是其纵横武林的独门绝技。”
任福挠了挠头道:“这么说来,那‘屠龙子’的武功是否很高?”
“不错,其实‘屠龙子’只是他自称的名号,武林中人因他武功歹毒,出手招招致命,从不留情,犹如毒龙出洞一般,故而大多都称他为‘毒龙子’。”任长青清咳一声,理了理思路又道:“‘毒龙子’的武功以杀人为主,加上他使用的是‘屠龙匕’这样的短兵刃,所谓一寸短一寸险,‘毒龙三式’固然威力绝伦,但其特点是以贴身肉搏为主,因而凶险无比,对身、眼、手、步法的要求极高,与人交手过程中稍有差错便是个血溅当场的结局,你可要想好,是否还要习练这种凶险的武功,现在若后悔还来得及。”
任长青的一番话早把任福听得心惊肉跳,但他却是个执拗的性格,认定了的事是绝不肯轻易回头的,况且他天生六阴鬼脉,十几年生死病痛的磨炼,让他对待死亡更多了一份淡然,故此,不过稍加思索便朗声道:“要想取得常人不能企及的成就,必然要付出远超常人的努力,行常人不能行之事,请爹放心,孩儿一定全力以赴,绝不会让爹失望!”
任长青哈哈大笑,用力一拍任福肩膀,喜道:“不愧是我任长青的儿子,好,好!”适才任长青所言虽是实情,但也存了考验任福心志的心思,此时见任福果然不负所望,面对艰险毫不退缩,不禁心怀大慰。要知任福乃五行之体,天生万中无一的武学天才,而此时顽症已去,更服食了大量“万载石乳”这样的天材地宝,再经玄武疏导,在百日昏睡之时完成筑基,内力之深厚已不下于一名绝顶高手,所欠缺的无非身法招式而已,而任福身形轻巧,习练‘毒龙三式‘却是再适合不过,当然,这些话他是绝不会告诉任福的。想想也是,以任长青对任福的关爱,怎会让他去做毫无把握,大冒风险之事。
任福乃心思灵巧之人,心中总觉有些不妥,忍不住问道:“‘毒龙三式’既是那等歹毒的武功,用在杀敌固然无话可说,但用于比武终是不妥,若是收手不住误伤了人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任长青更感欣慰,口中却“呵呵”笑道:“此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你如今首要任务就是将这‘毒龙三式’练好。”
任福忽又想起一事,道:“这‘毒龙子’既已失踪,他这些东西爹却是从何得来?”
任长青深吸一口气,目中露出一丝迷惘之色,缓缓道:“二十多年前的一个风雪之夜,一个身负重伤的男子半夜敲开我医庐大门求医,此人身材中等偏瘦,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看上去面貌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我却一眼看穿他戴了人皮面具,并且此人身上隐约透出一股冷冽的杀气,这股杀气却不是针对我而发,而是长年累月在他身上形成的一种独特的气质,我当时便感到这个人不简单……”
任福心中一动,插言道:“莫非此人便是‘毒龙子’?”
任长青微微摇头道:“我并不能确定,但照理来说,多半便是他。”顿一顿又道:“我见此人来历不明恐惹麻烦,原本并不想替他疗伤,但再三思量,终敌不过心中好奇之念,最终还是收治了他。当我仔细替他验伤,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此人全身上下竟负了十余处内外伤,但令人吃惊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这些伤势看上去惨烈,但却都险险避过要害,并将对自己的伤害减轻到了最低程度。此人身上伤势足以证明他当时与人战斗时战况之惨烈,但他竟能于那样的恶劣情形下将自己保护的如此之好,其头脑之冷静,身手反应之敏捷实是让人匪夷所思。经过仔细检查,他身上伤势虽重却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元气大损,但他同时还身中几种奇毒却是颇为麻烦,我将他留在医庐中精心治疗半月,半月之后,他身上伤势初愈却迫不及待的离去,临去之时向我借了一方绢帛绘下这‘毒龙三式’图谱与‘毒龙匕’一同交给我,说是充抵诊金,我虽坚持不收,他却道此二物今后于他已是无用,无奈之下,只得收了下来。”
话头一转,任长青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其他事你不用多想,从今天开始,你要全力以赴修炼武功,除了这‘毒龙三式’外,我会把自己的一些不入流的玩意传授于你,这两个月里,你主要以练习身法,武功招式为主,我会从旁对你指点,至于内功你已有小成,以后每日只需吐纳半个时辰足够了,我的内功心法也不是什么上乘之学,你暂时就不要学了。”
任福闻言大喜,喜滋滋道:“多谢爹!”
任长青摆摆手道:“只要你好好用功,就算是报答我了。”说罢,长身而起道:”我到北苑去一趟,你在这仔细参详参详‘毒龙三式’。”转身出门而去。
富贵山庄,中苑,潜龙阁。
潜龙阁是富贵山庄庄主居住之所,阁楼分为两层三间,一楼是厅堂,二楼左侧是卧室,右侧是书房。此时,右侧书房之中正立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身穿紫袍,此刻正负手立于窗前,悠然望着窗外不远处一片苍翠的竹林沉默不语,此人约四旬左右,身材高大,面如重枣,两道浓眉如刀,充满杀伐之气,一双深不可测的神目开合之间寒芒如电,整个人随便的站在那里,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威重如山的气势。身后立的那人却是一个身着鹅黄宫装,身材修长,体态曼妙的女子。那女子面上遮了一层轻纱,此时却也和紫袍人一样默然静立,一言不发。
忽然,紫袍人打破沉默,淡淡的道:“任长青医术盖世,今后我们还有许多倚仗他的地方,所以,该给他的面子还是要给,况且,你说的那个孩子还不满十五岁,虽然他失踪的这一段期间的经历我们不得而知,但以他的年纪和修为就算对天机楼有所图谋,也难有作为,是以这一点倒不必多虑。”
蒙面女子应声道:“既然爹同意了,那我这便去回复任伯。”转身便欲离去。
“吟雪,五车今天的情况怎样?”蒙面女子刚行至门口,紫袍人忽然问道。敢情这蒙面女子便是富贵山庄大小姐梅吟雪,而这紫袍中年人正是当今天下首富,富贵山庄庄主费通神。却不知为何梅吟雪面对他父亲时也要戴上面纱。
梅吟雪止住脚步,道:“一切都照您的预计正常发展,若不出意外,论武会试之前当能突破‘通天决’第五重。”
费通神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欣然道:“五车这孩子可能是我庄建庄二百余年来武学天赋最高之人,当年创建山庄的老祖宗二十一岁突破第五重境界,至今尚无人能打破这一纪录,而我则到了二十三岁方才过了这道坎,看来五车不仅远远强过我,只怕老祖宗的纪录也要被他改写了。”语气中不无得意。
梅吟雪轻笑道:“五车年纪还小,您可不要宠坏了他。”话音刚落,人已出了门外。
费神通缓缓转过身来,悠然望着梅吟雪无限美好的背影,轻轻自语道:“你这丫头,自小到大,我还不是一直宠着你,五车么,我对他可比对你严厉多了,不过么,十六岁突破‘通天决’第五重境界。实在是……看来那株神芝的功效还真是非同凡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