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刑乃是唐朝五刑之一,也就是一个人拿根板子往另一个人的屁股上狠狠地抽,看上去很简单的样子,但个中学问却是相当的深。板子打人,操练纯熟的执刑者完全可以做到收发自如,轻重由心,有的人虽然被打得皮破血流,但骨肉丝毫不伤;还有人挨完板子却只见皮肤红肿,但内里却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回家路上就有可能吐血而亡也说不定。
传说,操练这打人的方法,是用一块豆腐摆在地下,拿小板子打上去,只准有响声不准打破;等到打完,里头的豆腐都烂了,外面依旧是整整方方的一块,丝毫不动,这才算是火候过关。
林风虽然只挨了十几板子,但那天吴明远在刘通的鼓躁下,的确是存了打死林风的念头,因此那些衙役们抽起板子来是丝毫没有留手,行刑当天林风因为内心紧张,再加上可以转移他注意力的事情很多,李令月的那名侍卫处理外伤也算是一把好手,所以当时倒也没觉得太难过,可回到家后,见天儿的趴在床上,由林嫣伺候着,日子是舒坦了,可林风却开始感觉到阵阵锥心的疼痛。
让林风有些受宠若惊的是,挨打当天李令月在让手下给他请了两名大夫来之后,又从皇宫中调拨了御医,带了御用的极品金创药来给林风敷用。但即便是这样,当天夜里林风仍旧从睡梦中痛醒好几次。而据那御医所说,这伤幸亏是找了他来,若是碰到些庸医误事,林风虽不至于就此残废,但伤好后腿脚不利索是难免的,而今只要休养半个月,就基本上可以下地走路了。一想到只要休养半个月,不用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休养三个月,也不会成为跛豪,林风就觉得他简直是幸运之至,真该谢天谢地,焚香还愿了。
第二天一早,林风还在迷迷糊糊的打着瞌睡,林嫣却突然闯进了他的卧房,有些慌乱地叫道:“少爷,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说着就坐到了林风床边,拉了拉他的胳膊,想要叫他起床。
林嫣虽然拉扯的是胳膊,却也在无意间牵动了林风的伤口,林风强忍着没有惨叫出声来。一想到他被抓走那天时林嫣那哭泣的模样,林风就感到有些心酸,不想让她再为此担心。同时对于打他的两个衙役倒也多了两分莫名的感激,若不是他们手艺高超,打得他屁股全是内伤而外表看上去却并不严重,如果换种手法,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虽然只是外伤,但若被林嫣看到,肯定又要为他担心不已。女人这种生物,总是过于相信她们眼睛所见的内容,却又甚少追究其深意,而林风最不擅长的就是哄女人,向女人说谎。所以抽林风板子的衙役虽然下手黑了点,却也省了他不少口舌。
“出什么事儿了?一大早慌慌张张的。”因为伤在屁股上,林风没有办法坐起身,只有继续趴在床上,向林嫣问道,同时反握住了她的小手,试图平复她紧张的心情。
“二老爷……二老爷他被官差……被官差抓走了!”因为委实有点让人难以相信,林嫣变得有点结巴,断断续续的把话说了出来。
由于林嫣紧张的模样,林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对于林仲父子的死活,林风一点都不关心,此刻吸引了林风注意力的是,由于林嫣进来报信儿时跑得甚急,现在还有些气喘,小胸脯起伏不定,完全吸引了林风的目光。半晌过后,林风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饱暖思*,自己还真是标准的升斗小民,胸无大志呀。
“官兵为什么会抓林仲?”回过神来的林风向林嫣问道。
对于林风直呼其名的作法,林嫣早已经习惯了。但林风的母亲虽然只是一普通妇人,对林嫣的培养却异常上心,而且林家家境殷实,完全有这个条件,所以自从林嫣进了林家门儿,诗书礼乐之类的培养就从来没落下,虽然只是请人教了些很基础的东西,但天资聪慧的林嫣却学得很快,很是有那么几分小家碧玉的味道。所以虽然内心中林嫣也甚为不耻林仲父子的所作所为,但因为他们和林父林母的关系,却也总是称呼一声二老爷。
“官兵没说,我也不敢瞎猜,不过,也许应该是和……和二少爷有点关系吧……”林嫣虽说不敢乱猜,却也对林风说出了她的想法。而且林风听她提到林洛的时候,语气变得极不自然,对此林风也非常理解。唐代虽然是一个多元开放的年代,但开放却不意味着放荡,长孙皇后作了《女则》十篇,武则天也仿《女则》而写了《女训》,罗列了种种妇女应该遵守的道德规范,虽然武则天后期的生活十分放荡,但却并不影响和妨碍会有普通的唐朝女人把贞操看得极重,对于林洛昨天所作的一切,林风是极为气愤,心里一直盘算着,如果有机会,如果林洛还能活着回来,一定要想办法为林嫣出一口恶气。
“不要想那些让人不开心的事情了!嫣儿,来,笑一个,听我给你讲故事……”林风不想再多提林仲父子,以免再勾起林嫣不开心的回忆,随口编了个故事道:“很久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有一个富足的国家,公主非常非常的美丽,吸引了许多慕名而来的年青勇士前来求婚,终于有一天,公主的艳名被一个邪恶的魔王听说了……”
林风趴在床上给林嫣讲着故事,而此时的李令月却被武后勒令禁足在她的闺房当中,对着镜子又无聊又郁闷地摆弄着她的发稍。因为昨天的失言,今天一早,李治已经下了诏令,询问各大世族可有与李令月年龄相当的青年才俊。一想到今后睡觉时,身边会多出一个男人来,而且她还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何模样,李令月就觉得极为怪异,非常的不舒服不自在,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李令月虽然行为怪异,性格多变,但在皇家长大,多多少少会受到些熏陶,自然看得出父皇母后也存有利用她与各大家族联姻,巩固地位的念头。大唐的主宰者虽然名义上是李家,但却有许多世家大族在地方上的权势丝毫不弱于皇族。若说权势,不得不提晋中的王家,而说到王家,即便是太宗皇帝在世时,也是要卖对方几分情面的。所以虽然诏令上的内容是要各家将青年才俊们的画像呈献上来,交由李令月本人亲自检查,但一想到父母的动机不纯,就令生性极为叛逆的李令月非常不满,闷头思虑着今后的出路。
***
日子一晃过去了三天,林风身上的伤虽然还没好利索,但起码夜里睡觉已经不会再疼醒了,林风身体的强悍也超出了御医的想像,仅仅是三天的功夫,林风已经可以在林嫣的搀扶下,勉强走上几步了,所以像入厕这种令人尴尬的事情,林嫣可以不用考虑了,让她宽心不少。
由于伤处的位置,林风的身体虽然强悍,但在短时间内还是不能坐,所以每天吃饭都是林风最幸福也最尴尬的时候。因为只能侧躺在床上,任由林嫣像喂小孩子一般给他喂饭,林风也只好“逆来顺受”,吃一口饭,看一眼美人,体味着原汁原味的秀色可餐。
这日中午,林风刚刚吃了个半饱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让林风感到非常奇怪。自从搬进后院的东厢房之后,向来没什么人前来拜访,这敲门声,林风还是头一回听到。林嫣也暗暗好奇,放下手里的饭碗,出了林风的卧房走去开门。
“他侄儿啊!你可得救救你叔啊!他可是你亲叔啊!……”门刚一打开,林风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悲天恸地的哭嚎声,正是那林仲的老婆,林风的二婶,林氏。
林风只是心中冷笑,并不言语。
对于林风的表情林氏全然不见,继续恸哭道:“他侄儿啊!你弟弟洛儿他先被官差绑了去,第二天你叔也被他们抓了去,这都三天了,既没放出来,也没传个信儿出来……”见林风丝毫不为所动,林氏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我知道你跟那些官差们都有交情,你看你能不能去官府求求情,把你叔和你弟都给放出来?那些店里做工的伙计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你叔被抓的消息,都遥传着家里的店铺也肯定会被官府查抄,现在全都辞了工,店里已经两天没开张了……”
听完林氏的话,林风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这女人到底是关心他的丈夫儿子,还是更关心钱。而且很明显她还没认清形势,官府又不是林风开的,由他去求情就管用了?林风要真跟官府有交情,现在就不会是趴在床上听你瞎唠叨了。
“你先回去吧,我想过两天官府总会给一个交待的……”在记忆深处,唐朝的林风对她的印象就很不好,林风觉得能让一个有点傻有点呆却又本性纯朴善良的家伙感觉到厌恶的人,那人肯定是讨厌到某种至高的境界了,因此也不想和她过多纠缠,随口打发她道。见到林氏出了门,只觉得刚才没有恶语相向直接把她轰出去已经很是对不起脑海深处所残留的的那份记忆了。
想了想林氏刚才所说的话,林风的心中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暗爽。想当初,是林仲父子把他撵进了柴房,如今果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他没放炮庆祝就已经算是很厚道了。
不过林风还没来得及笑出来,门外又传来阵阵嘈杂声。自觉呆在这里很无趣的林嫣跑了出去,察看动静。
不一会儿的功夫,林嫣又带着两个千牛卫装束的人走了进来。虽然林风前些天是县衙所抓,让她对衙役都没什么好感,但林嫣自己却又是被李令月的两个侍卫所救,所以她对这些穿着千牛卫制服的大内侍卫很有好感,虽然在她的眼中,这些人也都是官差。
“你就是林风?”两位千牛卫大人面色冷俊的向林风问道。此时林氏还没有走出太远,见到有官差到来便停下了脚步,在一旁悄悄地观察着这里,心中暗自揣摩着。
一看他们的表情,林风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以他们的神情来看,找上门来绝非什么善事,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该来的终究会来的,只好痛快承认道:“是,我就是林风,两位找我有事?”
“我们找你自然有事,但你却并不需要知道,只管跟我们走就是了!”
听他们的说辞,林风不得不感叹,给皇帝老子办事儿的人就是牛,说起话来都是牛气冲天的。林风很想对他们说,莫装逼,装逼遭雷劈。但对方是皇帝的手下,手握生杀大权,绝对有装的资本。如若不服随便给你安个什么抗旨不遵意图谋反的罪名就给你就地喀嚓了,上至王候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死在这个罪名上的人可是不计其数。
林风不想死的这么窝囊,更不想因此连累了林嫣,因为在林风的印象中,皇帝们可是动辄连坐的。为了自己,更为了林嫣,林风立刻收起一切架子,老老实实地应对道:“跟你们走没问题,可我身上这伤,实在是不方便出行啊!”
“你是主动跟我们走,还是我们绑你走?挑吧!”那侍卫口气冲得很,气得林风很想痛扁他一顿,把他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然后啐一口吐沫大骂一声“狗仗人势”。可看他们全身兵甲,腰上佩刀,林风还真怕他们当中有个愣头青,一言不合反把自己先砍了再说,只好苦着脸再次委屈求全道:“两位官大哥,那就请你们带路吧……”
“算你识相!”刚才发话的侍卫白了林风一眼,当先向屋外行去,而另一名侍卫则在一旁等待着林风。
“少爷……”见到林风刚从牢里被放出来,而且身上的伤刚刚有点起色,就又要被人带走,心中不免焦急。
林风拍了拍她握着自己胳膊的小手道:“别担心,没事的,这次和上次不同,没看他们都没把我锁起来么?很快就会回来了,就像上次一样,乖乖地等我回来吃饭,恩?”而此刻在远处旁观的林氏,已经瘫倒在地,只是口中喃喃道:“完了,全完了……”林氏虽然痛恨林风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便继承林家全部的家产,但此刻的她还指望着林风可以把林仲父子给救回来,现如今林风似乎自身难保,林氏觉得她的希望全部破灭了。
安抚了林嫣两句,林风也不想让两个侍卫久等,免得这些脾气暴躁的牛人们再借机生事,给他点颜色看看。林风打量了一下对方,又对比了一下自己,以现在重伤带残的身体来讲,估计撑不住对方一拳。
虽然很相信林风所说的话,但林嫣还是非常担心,扶着一瘸一拐的林风把他送到了院门口,当发现官差并非仅仅来了两个人,还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口的时候,林嫣才稍稍安了一点心,长安城内的街道宽敞平整,如果趴在马车上,不会受到太大的颠簸之苦,林嫣也不再担心林风的伤势反复。
上了马车,林风有点搞不清楚对方的来路和目的了,看装扮,是皇城中人,而他们对自己的语气恶劣,说明命令他们的人看自己应该很是不爽,但对方没有惨忍到直接把自己捆回去交差了事,说明可能是这两人并不太确定发令者对自己的真正意图。林风感叹着揣摩上位者的心思果真是件费脑筋且不易讨好的事情,却怎么都想不出他又是因为什么事而得罪了什么人。
“难道是太平公主太无聊了,又来拿我穷开心?”林风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胡思乱想,心中暗暗惴测着,向拘留他的两名侍卫小声问道:“两位官大哥,现在没旁人了,不知可否说一下你们这是要带我去见谁?”
“废话就不要多问了,再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林风很泄气,对方死活不松口,不知对手是谁,他想提前准备一下都没办法。更让林风郁闷的却是,他来到唐朝后,只不过是给有钱人画了几幅画,给普通老百姓说了几段的评书,丰富了一下大家的文化生活,怎么麻烦就接二连三的总是找到他头上。而且因为这些麻烦,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出现在大慈恩寺说书了,林风不难想道,西塔院中肯定有许多人已经遥指皇城,暗示他已经进去当太监了。
马车的车窗全被捂得很严,在车中也根本瞧不见周围的景致,过了大半天林风也不知道到马车究竟驶到了哪里,又行了半晌,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侍卫终于开口道:“到了,下车吧!”
既然已经快要见到正主了,林风也懒得再胡乱猜测,兵来将档,水来土淹,对方这么神秘,林风已经有些迫不急待的想要见见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了。而且因为林风的伤是在屁股上,马车的空间并不够大,这一路上林风只能虚坐在马车上,仿佛又回到了记忆中那个练武扎马步的年代,腰酸屁股痛,让林风极为痛苦。听闻可以下车了,林风也总算是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