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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兄真高才

古代的娱乐活动不多,其中又以歌舞为主,而歌的内容则多是以诗词为主。三国开篇的这一曲《临江仙》则正是唐代教坊司的名曲,而林风的身体结实,中气十足,一曲唱罢,将近日来的迷茫,徘徊等积郁之气一泄而出,只觉得是痛快淋漓,同时也更是给词曲中增添了几许悲忿、苍凉之意。

“好!”林风方一唱罢,就听得围观的众人中传出一声尖细的叫好声。寻声望去,却是一个相貌俊俏的白面少年,虽然身着胡服,却显露出一股斯文的书生气质。林风赶紧扭头,装作没听到,粗着嗓子继续说道:“话说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

虽然不经意间,剽窃了明朝杨慎的一阙《临江仙》,虽然会背的古诗词很多,但林风却从来没自以为很有才气。剽窃一首诗词容易,但古人却有推敲炼字的习惯,哪怕是一首千古佳作,也会逐字品味这首诗究竟好在哪里,境何如何,炼字如何。剽窃诗词哗众取宠固然容易,但却经不得推敲。文无第一不假,但想想上学时的情形,班级里学习好的同学,哪个会互相服气?凭着几首剽窃的诗词混入文人的圈子,和那些饱学之士随便说几句话就会暴露出一肚子草包的底细,是以林风一直在避免着这种情形,见到那个白面少年注意到了自己,林风下意识地就想躲。没文化的碰到有文化的不妨事,但如果偏偏要装作自己有文化,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初时围着林风听书的人还不是很多,但可能是单调的生活过得太久,随着林风故事的深入,围观的人却是越来越多,林风站在高处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

小半天讲下来,饶是林风身强体壮,也觉得有些喉咙冒火,身子发虚了。当讲到第三回结尾宴会上董卓欲废嫡立庶,袁绍不从与其针锋相对,正欲操刀互砍的时候,林风顿了顿,而后道:“……正可谓是:丁原仗义身先丧,袁绍争锋势又危。毕竟袁绍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林风三回讲完,心中还觉得有点遗憾,可惜面前没个书桌,手中也没有块惊堂木,否则“叭”地那么一敲,该是何等的声势。唐传奇通常篇幅较短,虽然精彩,人们在口口相传的时候,总能很快就知道结果。而三国演义却是百万字以上的长篇,再加上林风为了调节气氛而加上去的废话,更显得长了,下面的听众刚刚听到高潮处,心里正如猫抓得一般痒痒时,林风却闭而不语了,急于知道结果的人群顿时炸了锅,吵吵囔囔的。

“快说,到底是董卓的剑利还是袁绍的剑利?”一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状若张飞的状汉大声问道。这一嗓子虽然称不上是声若奔雷、势如奔马,却也清清楚楚地传遍全场,一时间“再来一段儿”的附和之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袁绍和董桌没打起来!”呼声稍息之后,一个儒生模样的人物立刻卖弄起自己的学识道:“《后汉书》有云……”话未说完,却被初时那壮汉一把按倒,道:“我们不听史书,我们要听故事!”

林风也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站立在那一方青石之上,片刻后,见场中热烈的气氛已经差不多酝酿到了最高点,林风双手抬高,虚空向下压了压,顿时,原本如嘈杂如闹市般的大慈恩寺门口变得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林风也没想到自己随意做的一个动作会起到这种效果,不过却让林风体会到在公司单位实习时,经理们给实习生开会讲话时的感觉。当时也是这样,经理只是一摆手,原本正在讨论的众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一面感叹着上位者的权利的确会令人身心愉悦,一面说道:“诸位听客,小子这大半天讲下来,委实口干得很,今天实在说不了了!所以,想听评书的,明天晌午,天儿暖和的时候,大家请早儿吧……”

说着,林风赶忙招呼正混在人群中,一脸崇拜地望着他的林嫣,牵起她的小手正欲回家,无意间扭了一下头,却发现最初那位叫好的白面少年正从人群里向他这边挤过来。生怕被人捉住谈诗论赋的林风赶忙加快了脚步,拖着气喘吁吁的林嫣跑离了现场,只留下那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却不见林风踪影的白面书生气得直跺脚。

第二日晌午,林风准时来到大慈恩寺门前,离着很远的时候,就发现寺门前已经是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了,原本大慈恩寺的山门甚是宏伟宽敞,此刻也被挤得只剩一条小路供香客通行了。再向前行,却发现寺里竟然派出了好几个大和尚候在那里,一面低声颂着经,一面维持着秩序。

林风没想到自己说两段儿评书也会闹出这么大的排场来,刚刚走上前去,当中的一个大和尚先走了过来,声音中无喜无悲地道:“阿弥陀佛,贫僧法明,等候施主多时了……”

“来了!”林风脚下一滞,心下暗道,他在这里卖画说书已有半月,很大程度上借助了大慈恩寺的人气,而今却把人家的山门给堵了,这肯定是找他算帐来了。

“不知大师有何吩咐?”这段年间,正是佛教发展的上升期,信徒极广,而且林风对于非一元神的宗教都没有什么恶感,况且他也的确有些理亏,是以很客气地作揖道。

“施主的‘评书’委实精彩,不过却也造成了令鄙山门堵塞的事实,是以……”说到这里,法明顿了顿,注视着林风的双眼。

林风没想到这个家伙比自己还会卖官子,心中琢磨着是不是找自己要回扣来了,脸上却异常平静地反观着法明。

“施主有大慧根,不知可否有意入我佛门?”话一说完,见到林风震惊的神情,法明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容。

饶是林风定力深厚,也被法明的话吓了一大跳。不就是热情的粉丝们把你们的大门给堵了么,也不至于这么狠,就要自己出家吧。佛家八戒,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邪,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想想都觉得天蓬元帅那头猪很可怜。

“大师,小子生性跳脱,受不得清规戒律的束缚,而且六根未尽,尘缘间的俗事未了,皈依我佛就算了。不过如果大师觉得我在这里说书,对贵寺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小子倒是可以换个地方……”虽然这里人气很足,但要用出家为代价来交换的话,那还不如回去和林嫣一起,搞搞小发明,作作小买卖强。

“既然施主不愿意,贫僧也不便勉强。不过现在寺门闭塞,实在不方便信徒礼佛,如果施主不嫌弃的话,移驾它处倒也不必,鄙寺西塔院,占地广阔,施主尽可移驾西塔院。如果施主有意,请随贫僧前往……”法明说着,转身向寺内走去。林风向围观的众人望去,却见他们倒也果真虔诚,在自己和法明说话的过程中,尽皆不发一语,现场安静无比。

林风突然想起,在武则天上台前的这段时期,虽然佛教处于高速发展期,空前繁荣,但历代唐皇帝,从来都没有打压过道教,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身边的一个红人好像叫明崇俨的就是个道士,是以道教虽然逐年凋弊,但却还没有没落,不过直到此时,林风还是没有把记忆中的明崇俨和刘通拜托他所画的素描联系起来。林风借着大慈恩寺的人气赚钱,而现在大慈恩寺同样准备借助林风的人气来吸纳信徒。

林风也这才知道,他以前总觉得那电视里的那些和尚们很愚昧,很死板,不知变通是个很错误的想法。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做为一个外来宗教,佛教又如何能够在中国扎根,并且不断发展呢。

既然是双赢的局面,林风也不再客气,跟着法明就进了大慈恩寺的寺门。虽然在这里营生了近半个月,但真正进入其中,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在21世纪的时候,听说这里是西安有名的旅游景点,所以一路上跟着法明,林风是以朝圣的心态来欣赏沿途的景色的。而那些想要听评书的游人香客也呈一字长蛇阵缀在后面,场面蔚为壮观。

大慈恩寺共有翻经院、元果院、太真院、西塔院和南池、碑屋、东楼、戏场、方等道场等十多个院落,各式房舍无数,林风一路行来,发觉这大慈恩寺内,池沼园林以文石、梓桂、橡樟、并榈充其材,丹阁殿宇珠玉、丹青、赭垩、金翠备其饰,虹梁藻井,琼础铜沓,既不失盎然生机,又显得恢弘大气,心中暗暗赞叹,古人在园林院落的营造上果真是别具心思,种种想像力是现代人所不具备的。

因为大慈恩寺占了晋昌坊东部的大部分地区,所以整个寺院极为广阔。西塔院,故名思义,坐落于大慈恩寺北部偏西的位置,因为其中的佛塔而得名,所以一行人走了小半晌,才到了目的地。院中的情形果如法明和尚所说,塔前的那一片广场,却实比起寺院的山门来要宽敞得多,一干人等站在广场中,仅占了不到一半的面积。

“这里便是鄙寺西塔院了,施主请便。”那法明和尚倒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句话就施施然而去了。

那让西塔院得名的高塔,位于西塔院的正北方,塔高五层,方形砖表结构,底层南门洞东西两侧砖龛内各有石碑一座,东侧碑文是《大唐三藏圣教序》,西侧碑文为《大唐三藏圣教序记》。和林风当初在网上看到的介绍一样,而且据传那两块石碑还是唐僧玄奘亲手所立,两块碑文的内容也分别由唐太宗和唐高宗所撰写。

“嫣儿,这就是大雁塔吧?怎么只有五层?”站在塔前,林风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虽然那些细节和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介绍一样,但印象中,大雁塔应该是高为七层才对,而眼前这塔虽然造型和当初看过的照片相仿,却仅高五层,而且其破旧程度比起那照片还要严重得多。

“兄台,这塔明明叫做大慈恩寺浮屠,为何你将它唤作大雁塔?”林嫣还没来得及答话,林风突然觉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然后就有一个家伙跳到了面前。定睛一看,正是昨天大声叫好的那个俊俏的白面少年书生。

林风不禁有些心虚,生怕他和自己谈论诗文,装作没听到,四处打量着整个院落,寻找合适的地方继续说自己的评书,心中却暗暗回忆着。印象中,这大雁塔的得名是因为塔的本身是仿印度的雁塔而建,而西安城内还有一个荐福寺,其中也有一座雁塔,只是比起慈恩寺内的雁塔小了几分,所以两座塔分别被称为大小雁塔以示区分。只不过,这荐福寺和小雁塔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林风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对于林风的冷落,那少年书生倒也并不戒意,反倒是一脸沉思状,又后双目放光地说道:“我知道了,大慈恩寺浮屠本是仿照天竺塔形所建,不类中土佛塔,三藏法师所著《大唐西域记》卷九‘揭陀国’条所载飞雁坠寺充三净肉,小乘教徒为之悲感,幡然觉悟,皈依大乘,为坠雁建率浮屠,昭其遗烈,我大唐国力鼎盛,所建浮屠虽以彼为蓝本,却当比前者雄伟高大,兄台称之为大雁塔可谓饱含深义啊。说到这层数,五层确实低矮了些,而且现在塔身破旧,确实应该翻修加高了。以我看来,当加高一倍,加建为十层方配大雁塔之名,兄台,不知我的说法对也不对?”

林风愕然,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少年,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称呼能让他胡掰出这么多东西来,而且听上去好像还头头是道的样子。

没有理会林风的表情,那少年书生继续说道:“兄台昨日那曲《昨江仙》悲壮、豪迈,既述说了大英雄功成名就后失落与孤独之感,又饱含了高山隐士对名利的澹泊、轻视。浓厚、深沉、含蓄、高亢,在感受到沧凉悲壮的同时,又创造出一种淡泊宁静的气氛,意境高远,难得的佳作啊!而今日兄台只是寥寥三字大雁塔,就尽皆道出大乘佛教的起源,兄真高才也!”

看着那少年书生一脸钦佩的表情,林风的头皮都麻了。怕什么来什么,昨天就想甩开他,没想到他今天又来了。如果和他攀谈几句,那今后自己沽名钓誉的帽子怕是跑不了了。看着旁边的林嫣一脸窃笑的模样,林风肠子都悔青了,多听多看少说话,他去公司实习的时候前辈们就这么教过他了,怎么一到了唐朝,就得意忘形了呢。

那少年书生已经到了面前,拦住了林风的去路,而且言之凿凿的与他攀谈着,如果林风再不理他,转身而去的话,恐怕在他沽名钓誉的名声传出去之前,还会再加上一个恃才傲物的名头,所以林风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道:“这个,大雁塔那名字,我只是随口胡诌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那少年却是不管,再次恭维道:“兄台虚怀若谷,不骄不躁,实乃我辈读书人的典范呐!”

林风再也受不了他了,朝他拱了拱拳道:“在下还得养家糊口,所以也没时间和兄台攀谈,在下就先告辞了……”林风知道读书人清高,故做一副粗俗不堪的市侩状,只盼着他心中厌恶赶快离去,祈祷着两人最好是“永别”了,然后找了处小高台,快步登了上去。而林嫣性格比较腼腆,让她登台示众是万万不好意思的,所以在林风说书的时候,她都是躲在人群中听的。

林风的身体强壮,两个大步就已经迈出去了老远,但那少年却不死心,而且对于林风刚才的市侩状是全然不介意,朝着林风高声喊道:“兄台,在下李一名,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装作没听到李一名的声音,看着台下迅速聚拢的人群,林风心中才算是吁了一口气,应付这些读书人,着实累得慌。

定了定神,回忆了一下昨天所讲的情节,林风再次粗起嗓子,开始讲道:“书接上回,董卓与袁绍于朝堂之上剑拔弩张,且说董卓欲杀袁绍,李儒止之曰:‘事未可定,不可妄杀。’袁绍手提宝剑,辞别百官而出,悬节东门,奔冀州去了……”

这两回,正讲到十八路诸候讨伐董卓。当林风讲到曹操发矫诏,汇聚天下群雄,集齐十八路诸侯于虎牢关下的时候,台下听众尽皆摩拳霍霍;而当讲到袁术因为忌恨贪功,拒不给孙坚发放粮草,导至孙坚大败的时候,台下听众又变得义愤填膺;再讲到韩馥曰:“吾有上将潘凤,可斩华雄”,却又被华雄数合所斩后,众人又暴发出一阵哄笑声;当讲到吕布无敌于虎牢关下,十八路诸候尽皆无其敌手的时候,众人在悠然神往地同时却又屏着气,暗暗替那十八路人马所焦急……整件事在林风口中娓娓道来,高潮迭起,悬念倍出,只听得众人如醉如痴。

当林风讲到关键处,“刘玄德掣双股剑,骤黄鬃马,刺斜里也来助战。这三个围住吕布,转灯儿般厮杀,各路人马,看地都呆了。”

“……咳!”猛地咳嗽一声,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林风再次缓缓说出了让众人无比痛恨的一句话,“三英战吕布,欲知吕布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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