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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蜀中少年

天地为帐,翠山为屏,风撩青水作嬉。苍溪县地处巴蜀东北,正值春日,一番红绿相偎的景象,让人如入画图。蜀中以富庶赢得天府之名,只观苍溪一隅,便知名至实归。

苍溪倚靠渝水,即后世的嘉陵江,此刻岸边行来一骑,马上一男一女,皆相貌俊美脱俗,散发放缰,随意而游,恍若神仙美眷,让这一江春水的流淌都忍不住变得温柔起来。

“石勒他们倒是自觉,知道与我们隔得远一些。”王兴回头看了一眼,笑道。

吕笙脸一红,自从出了散关,到了蜀中地界,众人的心情立刻为之一松,王兴也不急着赶路,一路游山玩水下来,那情形,不像是逃亡,倒像是特意出来游玩一般。吕笙这种大家闺秀哪有机会象这样出游,兴致高涨得紧,加上难得与王兴这般毫无顾忌的相伴一起,整日耳鬓厮磨下来,正是好得蜜里调油的热恋时分。

“对了,那天出关不远你就把那个抓来的关守放了回去,也不怕他带人来追我们?”吕笙突然想起这个问题,问道。

王兴嘿嘿一笑:“别说CD王和赵王之间虎视眈眈,他不敢带兵过来,就算没有这一层顾虑,他也不会来追。不但不追,他还会千方百计的遮掩此事,绝对不会让司马伦知道了我们的行踪。”

吕笙奇道:“这又是为什么?”

“你想想啊,他要是往上面报告,会怎么说呢?难道说大盗石勒从他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逃到关中去了?”王兴刮了刮吕笙的鼻头,反问道。

吕笙皱了皱鼻翼,不服气的道:“那他不是带了许多人来抓我们的吗?被那么多人看到了石勒,他怎么瞒得住?”

王兴道:“这你就不懂了,要在官场之上混,首先要学的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工夫。所谓瞒上不瞒下,有功么,一分也要报成十分,有过么,十分也只会说一分,至于他怎么堵下面人的口,就不用笙儿你去为他担心了。”

吕笙听到他语气中的调侃,嗔道:“反正你们男人的花花肠子就是多,我也懒得去懂!”

王兴一听,腰杆一挺,脸上露出大义凛然的表情,道:“你可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象我就是属于正直可靠的那一种,诚信小郎君,绝非浪得虚名呐!”

吕笙噗哧一笑,啐道:“呸呸呸!你就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爱骗人的那一个,我就是被你骗的。”

王兴歪着头看到她娇媚的笑颜,心里一荡,环在吕笙纤腰上的手紧了一紧,吕笙低声惊呼一声,软倒在王兴怀里。王兴坏坏的笑着,道:“那你后悔被我骗吗?”

吕笙不答话,眼波渐渐变得迷离起来,不曾施朱的双唇此刻却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身体传来情郎的体温,令她感觉温暖无比,以前的种种磨难似乎都已经离她好远好远……

“打打打打……打劫!”一句大煞风景的话惊醒了正沉浸在二人世界的男女,吕笙吓了一跳,扭头望去,却没有看到有人,她眨了眨眼睛,视线慢慢下移,这才找到几个瘦小的身影。

四个半大的孩子,衣衫褴褛,脸有菜色,手持木棍的站在马前。吕笙秀目扫过他们微微发抖的小手,有些不确定的追问了一句:“你们要打劫?”

当先一个孩子看到吕笙美得如同画里仙子一般,让他感到一阵眩晕,此刻听到她问话,不由自主的就畏缩了起来,本来就紧张,这下更加结巴起来:“不不……我……”听声音正是之前喊出那句惊天动地口号的人。

吕笙看到这几个衣不蔽体的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心里生出怜意,温言道:“小小年纪,怎可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快些回去,以后切莫如此了!”

吕笙一番话如姐姐训斥不听话的弟弟一般,当前那孩子更是躁得低下头去,忽然后脑勺吃了一掌,耳边听到一句熟悉的骂声:“瓜娃子,不争气!”

王兴一直冷眼旁观这几个不成气的小毛贼,眼看自己都不用出马,这些个业余选手就被吕笙三言两语教训得气势全无,心里暗暗好笑。突然看到那小子身后钻出来另一个半大孩子,虽蓬垢满面,不过仍可看出他端正的五官,口鼻略宽,尽管身形单薄,脊梁却挺透得笔直。被他骂的那孩子低声叫道:“老大……”

看来这就是这帮童子军的领军人物了,只见他咳了一声,提起手中木棍斜斜指着王兴,扯开嗓子喊道:“喂,你们两个,把钱留下,我‘小项羽’保证你们没得事,不然莫怪我们下手不留情!”他心里早就盘算好了,撇开那个弱女子不论,这个男的看起来也是一副文弱书生模样,自己这边四个人,怎么着也不会吃亏。

王兴哭笑不得,就是寻常四个汉子也不放在他眼里,更别说眼前这几个风都吹得倒的小屁孩了。他想发火,不过看了看那几张饱经饥饿的小脸,心里不禁一软,“若是自己当初不是转世在王侯之家,说不定也是这般模样吧。”想到这里,王兴从怀里取出一贯钱,笑道:“你们拿去买点东西吃吧!”

除了那“小项羽”以外,其他几个孩子眼中都露出惊喜,一贯钱对于好多天没吃过一顿饱饭的他们来说实在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纷纷拿目光望向“小项羽”,脸上的企盼不言而喻。

然而王兴的善意在“小项羽”耳中却成了可怜他的施舍,让他感到了一阵羞怒,他涨红了脸,大声道:“把全部的钱都拿出来!”

王兴眉头一皱,对方的贪得无厌让他生出了反感,他将钱放了回去,冷笑道:“有本事自己来拿吧!”

双方正僵持不下,忽闻蹄声远来,顷刻间,已有数骑驰至,正是那石勒在远处看到情况不对,担心之下前来看个究竟。

转眼之间,几个小孩就被围在了中间,看到马上骑士个个彪悍,几人顿时吓得呆了,看起来年纪最小的一个被石勒的凶厉眼光一瞪,竟哭了起来。

石勒不理他们,对王兴问道:“公子,有什么事?”

王兴耸了耸肩,笑道:“没事,就是遇到几个英雄好汉想打劫而已。”

听到这个,石勒和几个手下看了看几个小孩,忍不住大笑起来,想不到他们做了一辈子山贼,刚出关中,就遇到有“同行”打主意打到他们头上来了。

有王兴在,石勒当然不会擅作主张,他探询道:“公子,那……”

王兴不答,他将玩味的眼光投向那“小项羽”,“小项羽”被盯得他一阵不自在,从石勒出现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绝望了,于是他上前一步,跪了下来。

王兴心里一阵失望,原本看他气度不俗,还对他颇有几分好感,想不到却是这样没骨气,欺软怕硬的角色,顿感无趣,也没打算要为难他们,就待下令离去。

“请你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三个,要打要杀要投官,我都任你处置!”一句话让王兴拉向马缰的手停了下来。

“哦?”王兴与石勒对望一眼,看到石勒眼中也有了几分兴趣,王兴答道:“算了,你们几个我就不追究了,都走吧!”

“小项羽”几人闻言大喜,转身就要离去,吕笙回头看了王兴一眼,眼睛里有些不忍之意,王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笑着捏了捏吕笙的手,脸上表情一肃,落在吕笙眼里,便知道这是王兴又要准备骗人的前兆了。

“等等!”王兴出口叫道,几个孩子闻言只得又转过身来,忐忑不安的看着他,以为他又改变了主意。

王兴慢悠悠的道:“正巧,我需要一个机灵的孩子当书童,跟着我,至少每天能吃饱睡好,你们几个有没有愿意的?”

几个孩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这等好事,不但不怪罪他们,还给他们这么好的出路?不过“小项羽”追问了一句:“只要一个?!”立刻让他们感到了泄气,四个人中只有一个幸运儿啊……

王兴肯定的“嗯”了一声,“小项羽”招手让四个脑袋凑在了一起,叽叽咕咕了一阵,只见“小项羽”将刚才吓哭的那个年纪最幼的孩子推了出来,对王兴道:“他是我们几个里面最聪明伶俐的一个,公子你就收了他吧!”

看到另外两个人眼中都露出了羡慕,不过还是对“小项羽”的决定没有异议,王兴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有难自己承当,有福让给兄弟,这个“小项羽”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啊。

“好,你们四个都跟我走吧!”王兴说罢,对石勒点了点头,引马先行。

“小项羽”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在想王兴这句话的含义,突然感觉身子一轻,已经被石勒一把抓上了马背,耳边传来石勒豪爽的声音:“小子,算你有福气,公子可是个做大事的!”

青山之间,响起了一个兴奋的声音:“公子,我叫谭波,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喊声随渝水一道,快活奔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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