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那儿子这写的是什么混帐话!”洛阳王府大院里,萧氏正气急败坏的拿着一封家书,冲着正在喝水的王戎一通发作。
王戎胡噜胡噜的啜着有些烫的茶水,没理会正在大发雌威的萧氏,萧氏一看他这模样,气得上前把他手里的茶碗一夺,往旁边重重一放,怒道:“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你那儿子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王戎慢条斯理的道:“他要偶尔误打误撞的做点什么光彩事,你就整天‘我的宝贝儿子’怎样怎样的挂在嘴边,要是他什么地方犯了混,就变成了‘你那儿子’怎样怎样,敢情这儿子是我一个人鼓捣出来的还是怎么遭?”
萧氏哪里还去跟他慢慢讲道理,拿起那家书在他眼前使劲晃了晃,道:“你少东拉西扯的,你好好看看这个。”
王戎无奈道:“好啦好啦,让我看看他又做了什么鸡飞狗跳的混帐事情。”说罢拿过信来略略一读,奇道:“没什么不对啊,我怎么没看出来哪里有问题。”
萧氏哼了一声道:“你看看那署名。”
王戎这才看到那句“别出心裁”的署名,果然眉头大皱,他还没说话,那头萧氏已经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王戎的茶盏灌了一口,不料被水烫得直吸气,她气道:“你想烫死我啊。”
王戎哭笑不得,知道萧氏今天被王兴气得不轻,也不跟她争论,免得惹她聒噪。
萧氏歇了一口气,道:“这小子越来越率性而为了,简直不把我这个当娘的放在眼里,这算什么意思,非那丫头不娶么?哼。”
王戎扁着嘴也有些闷气,本来刚刚看了王兴写给他的信后还暗暗得意了一把,自己的儿子可以独当一面了,那番谋定蜀中的计划实在是不错,倘若事情顺利,对大晋的江山社稷影响不小。不料这一碗茶都没喝完的工夫,他又整出这么个大麻烦让自己不省心。
赵王的妃子,也能进我王家的门么?王戎暗恨王兴这混小子脑袋不想想清楚,且不说这涉及到皇家的声誉,就算是皇上允了,我王家就不要脸面了吗?这么一闹,还不知人家暗地里怎么笑话于我,何况这赵王还牵涉到叛乱……想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王戎一个头都快变成了两个大。
“你倒是出个主意啊,这件事我是管不了他了。”看王戎半天不吭声,萧氏又急了起来。
王戎眼睛一张,闷声道:“哼,这婚姻大事,我王家要娶什么样的媳妇,可由不得他的性子来!”
“就是这话!”萧氏难得在对王兴的问题上与王戎达成一致,闻言喜道:“这事就交给你了。”
王戎一听,郁闷了起来,自己这大话放得似乎早了点,王兴这小子从小就古灵精怪的,他想做的事情,千方百计都要做成了才高兴,倘若他拧着性子要娶那吕笙,恐怕事情只会闹僵。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暗暗怪起萧氏来,自己以前每次想要严加管教王兴,都是她护着不让,慈母出败儿啊,现在这小子翅膀硬了,越发事事由着自己的性子,这会儿你倒想起叫我这个当爹的去管教了。
不过这些牢骚也只有在心里发发,要是说出来,惹得夫人一怒,又是一天不得清静了。
唉,权倾朝野的太傅大人顿时觉得有些失落,似乎这家里自己能唬得住的也就那些个丫鬟杂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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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戎要为王兴发这大都督令,自然少不得禀告皇上,于是便进宫面圣。
自汝南王请辞太傅之位,王戎接过之后,便欲辞去大都督一职,毕竟身兼文官武将的最高官职,这等权柄,未免过重,司马衷本也有些意动,不过遍观朝野,一时却找不出一个有资历接替大都督之位的人,于是只好让王戎尚且兼着。
大常侍张保站在殿门口伺候着,太傅大人跟皇上这商议的不知道什么大事,都过了大半个时辰了还没见出来,张保年纪有些大了,腰身不禁感觉有些发酸,他轻轻捶了捶腰,旁边一个小太监倒机灵,立刻不知道从哪里搬了个软墩子来,想让他坐会儿歇歇乏。
“胡闹!”张保脸一板,压低声音训斥道:“皇上跟前哪有咱家的位子?”
小太监跟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常侍大人并不是真的生气,于是陪着笑道:“公公身份不同,皇上跟前可少不了您伺候,公公也不能累坏身子不是?您放心,我看着里面,有动静自然会先通知会公公您。”
张保心里满意,嘴上还是半推半就着这才坐了下来,这屁股刚坐稳,那小太监却紧张的叫了起来:“公公,太傅大人要出来了!”
张保一惊,连忙借着小太监的手站起来,探头一看,王戎果然出来了,张保对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不敢怠慢,陪笑着迎了上去道:“太傅大人这就回去啦?”
王戎对张保也颇为客气,拱了拱手道:“正是,皇上身子也有些乏了,恐怕正要公公伺候呢。”
张保见王戎对他丝毫没有架子,老脸更是笑成一团,连道:“那是老奴份内之事,太傅大人走好。”
看着王戎远去的背影,张保忍不住对旁边小太监啧啧赞道:“看人家王家,父子皆是有大气量之人,身居高位却这般谦和,哪像以前杨贼当权时,眼高过顶,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咱家早就看出他有取死之道了。”
小太监立马卯足了劲大赞起张公公的先见之明,马屁正拍得张保浑身舒泰之际,皇帝的声音响起了:“来人。”
张保赶紧快步走进了殿厅,道:“皇上有何吩咐?”
司马衷揉了揉发胀的两鬓,道:“你叫人给朕准备点提神醒脑之物。”
张保应了,这些进补之物膳房之内随时都有准备,他一溜小跑的去了。刚到膳房门口,里面走出来一个人,跟他迎面撞上。
张保一个趔趄,还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厨子,正要开骂,仔细一看,不禁冷哼了一声,道:“还道是哪个死小子不长眼睛,没想到是陈公公大驾啊,得罪得罪。”
陈三金依附皇后,这些日子来在后宫日渐得宠,皇后本就是执掌这后宫的正主,一来二去,就把些采买宫中日常用度之类的肥缺交给了陈三金,这样一来,原本打理这一切日常事务的张保手上权利顿时让人给蚕食了近半,这让他如何不怒,偏生这些“小事”他又不能时时去皇帝面前诉苦,于是,张陈两位常侍经常明争暗斗,势同水火。
陈三金见到老冤家,听他一番指桑骂槐的话,也皮笑肉不笑的道:“皇后娘娘差咱家来取些膳食,一时脚急,冲撞了公公,实在对不住,公公年岁已高,也不知这么一撞会不会撞出什么大毛病出来,依我看还是去寻个御医看看的好。”
张保被他一番话呛得直抽气,陈三金却不愿跟他做太多口舌之争,迈着八字腿远远去了。
回到栖凤殿,陈三金立刻去参见贾后。
贾南风的小腹已经渐渐鼓了起来,她轻轻摸着肚皮,看到陈三金回来,便摈退了宫女,低声道:“如何?事情办妥了吗?”
陈三金恭谨的答道:“娘娘放心,饭菜里下好了药,小的亲眼看到敏妃娘娘吃下去的,这样一来,她铁定不会有身孕。”
贾南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小陈子是个得力的臂膀,宫里许多她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他都处理的妥妥贴贴的。就像这些日子来,自己有孕在身,不能再为皇上侍寝,她不得不小心一点,任何一个留宿的妃子她都会吩咐小陈子去做些“善后”,否则,若是哪位妃子不小心怀上了龙种,对自己的未来也是个潜在的威胁。
贾南风闭目养了会儿神,突然又道:“还有,那件要紧事你有没有为本宫准备妥当?”
陈三金微微笑道:“娘娘的吩咐,小的当然不敢大意,小的已经差人在民间寻了十数家与娘娘差不多孕期的妇人,娘娘这龙子是决计不会有失的。”
贾南风闻言松了口气,心情大好,道:“好,小陈子,这事你做得不错,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
陈三金连忙笑道:“娘娘对小陈子已经够好了,蒙娘娘关照,小的近来在内宫也算掌了些事,油水不少,照理来说应当是小的要孝敬娘娘才是,还怎敢要娘娘的赏赐。”
这陈三金办事又机灵又不侍宠而骄,贾南风大为受用,笑道:“你倒老实。”
正说话间,有宫女在门外道:“启禀娘娘,刘将军到。”
贾南风坐直了身子,道:“传他进来。”
只见一人阔步走进,朗声道:“臣刘琨参见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贾南风摆了摆手,道:“刘将军,本宫听说今日王太傅有召你相会,不知所为何事?”
刘琨在她面前事事没有隐瞒,坦言道:“这事臣也本想请示娘娘。太傅今日传臣议事,说蜀中局势有变,卫将军王兴在蜀中伺机夺CD王的权,并接管蜀军,太傅问臣是否愿意入蜀担当此任。”
贾南风闻言也吃惊不小,这王家本事还真不小,王戎自不待言,他当政以来,朝堂面目一新,虽不说是一片清政廉明,但杨骏留下的种种沉屙漏习却大大改观,皇上得他辅佐,颇有百废俱兴之势。想不到不光老子这么风光,连王家这二子也有这等本事,不声不响的就要谋了蜀中这么大一块地界,而自己之前还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太傅大人尚在等臣回话,不知娘娘意下如何?”看到贾南风有些走神,刘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哦哦,”贾南风回过神来,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王家权柄已经重无可重,外有江东,内掌中军,虽说皇上对王家信任有加,但也不能太过,倘若蜀中当真能平定,这一支兵马万万不能再交给王家了,所以,你此去一定要接管了蜀军,明白吗?”
刘琨闻言躬身领命,他想了一想,又道:“其实臣以为王家倒是确实忠心在为皇上效力……”
“哼,人心隔肚皮,自古以来,大奸之人在露出其本性之前哪个不是忠臣良将?相比之下,杨骏之流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贾南风虽有些小聪明,不过始终有些女子的小肚鸡肠,眼里看着的就只是自己皇家有多少势力,王家又有多少势力,她心里是万万容不得王家实力膨胀太快的,毕竟有杨骏的前车之鉴,现在想想还让她心有余悸。
所以之前她就向皇帝进言,想让刘琨接过王戎的大都督一职,本来司马衷对刘琨的忠勇谋也十分欣赏,不过令他不满的是这家伙的忠始终只忠于贾南风一人,万事都须经得贾南风开口。司马衷权衡之下,还是以刘琨太过年轻拒绝了这一提议。
刘琨听了贾南风这一番高论,不禁苦笑,这么说起来,自己也要归于有嫌疑的一类了。
“尤其是王家的二子,那个王兴,依本宫看来,就是个奸狡巨滑的典型。”贾南风想起了王兴多次在自己面前心口不一的表现,又加重了语气下结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