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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迎春望着黛玉,蹙眉喃喃道:“三妹妹,我如何比得她?我原比三妹妹更自私些的。”

黛玉道:“姐姐很不必这样说,三妹妹比不过刚强些罢了。二姐姐也该刚强些,拿出千金小姐的身份来,替自己也替老太太要强一回,别总让人说是软弱怕事的。”

迎春听了也不言语,只点头默想了好一会子。

黛玉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才又道:“二姐姐,且别怕。有老太太的话儿,又有凤姐姐带着你,你只按制处事,勤向大太太请示,定会比三姐姐强的。”

迎春叹可气道:“妹妹说的很是,亏得妹妹点醒了我。只从小在老太太跟前,倒是不知大太太究竟怎么样呢,只怕她不喜欢我。”

黛玉笑了,道:“这个二姐姐倒不用怕,老太太也说了,大太太心不藏奸,又没有个亲生儿女,姐姐只要常在大太太跟前尽些孝心,多说些知冷着热的话儿,大太太定是会喜欢妹妹的。”

迎春还不放心,黛玉笑道:“妹妹也不用再劝姐姐了。二姐姐只想想大太太以前怎么对琏二嫂子的,如今又对琏二嫂子如何就会明白了。”

迎春本是个聪明人,只稍加回想,便明白了,心中的不安放下,又复了往日的平静。对黛玉道:“好妹妹,今儿妹妹对我说的话很受用,我必记着妹妹的话,好好尽些自己的本份。”

黛玉笑道:“姐姐原是个聪明人,这样才不枉了老祖宗素疼你。”

迎春笑道:“不扰妹妹了,倒要到凤姐那里去说说话儿!”

黛玉笑道:“姐姐不必客气,只若到了那边,得了空时也要来看看妹妹才好。”

迎春只笑了笑,便往凤姐处去了。

李纨探春到了凤姐处交接对牌帐目,果然凤姐帐目清楚明白,丝毫不差的。

只李纨探春看了帐目,才知道合府竟已是寅吃卯粮,内瓤渐尽,深知凤姐当家之不易。

趁着凤姐还没搬回大太太那边去,李纨探春索性就在凤姐处理家处事,迎春也跟着后面细细的瞧。一日下来大事小情,从爷们的上学银子到给姑娘们裁衣裳到给世交回礼,竟不下几十件。李纨探春互相商量着又有凤姐指点着,还十分的头疼。

又和凤姐平儿细细了解家里婆子媳妇谁刁钻、谁老实,谁细致谁忠心!又问了日常来往的几家王府公候,什么人寿日,送什么礼,等等,琐碎繁杂。李纨探春迎春均觉十分受用。

一时间,贾母处只有惜春和黛玉常在一起说话,贾母笑道:“素日也不觉得,今儿才少了她们姐妹几个在跟前,倒觉得冷清了许多。”

黛玉笑道:“老祖宗,这是她们还未上手的缘故!这满大家子的,上上下下百来号人呢,可不要跟着琏二嫂子多取取经的!过几日惯了就不必整日介缠在里头了,可不就能陪着老祖宗说话了。”

贾母点头笑道:“玉儿说的正是,只我想着你们姐妹们终究是要嫁人的,终究都是要离了我这个孤老婆子的!”

惜春笑道:“老祖宗,我就终身都不嫁,永远陪着老祖宗的!”

贾母笑道:“四丫头到底小些,尽说这样孩子话!女儿家终是要找个好人家嫁的,凭她金尊玉贵也没有总留在家里的道理。”

惜春睁大眼睛不服气的说:“老祖宗,这有什么,我若不愿还能逼我不成?”

贾母笑道:“今儿这话只能在这里说,断不能再别处乱说了。女孩子儿家的,哪有不嫁人的。你这会子好意要陪着我,只等到我死了,你也成了老姑娘,想嫁也嫁不出去时,又该心里骂我了。我可不想死后背骂名的!”

惜春忙道:“老祖宗,孙女才不会那样的。孙儿只陪着老祖宗,老了就出家做姑子去!”

贾母忙摆下脸道:“不许胡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岂能容你有这个念头,以后不许再提,想也是不能想的。若不然,我定不能饶了你。”

惜春见贾母的脸色十分不悦,颇有怒容,也自吓怕了,不敢再开口。

黛玉忙拉过惜春笑道:“老祖宗,惜春小妹妹不过是顺嘴混说讨老祖宗宽心罢了,小孩子家的话哪里就认真的。不说老祖宗不依,就连我也是不能让惜春小妹妹出家的。”

贾母听了还是生气,道:“正是小孩子家的,已动了这个念头,只怕是难去根的。玉儿倒要好好说说四丫头,让她断了这个念头。”

黛玉笑道:“老祖宗,瞧把惜春小妹妹吓的都不敢说话了。老祖宗放心,惜春小妹妹断不会出家的,必是要嫁个好人家呢!老祖宗只等着喝惜春小妹妹的喜酒吧!”

贾母方和了脸色笑道:“正要这样才好呢,也不是要吓四丫头。倒不知我有多疼你们,哪里舍得让你们去吃苦受累的。只要你们嫁了好人家,我比谁都高兴的。”

黛玉笑道:“惜春小妹妹,听到了没,长大了嫁个好人家,才是老祖宗最高兴的呢。”

惜春见老祖宗不是真恼自己,这才放下心来,笑着对贾母道:“老祖宗,孙女不孝,让老祖宗生气了。孙女就听老祖宗的,再不说那样的话儿了。”

贾母忙笑着道:“这才是好孩子,也不枉了素日我疼你。你们都到我身边来坐着,趁着都没嫁人,多和我亲近亲近!”

黛玉惜春听了脸都飞红,忙笑着挨了贾母坐下。

不过几日,刑夫人就来道那边一切均准备好了,只等着接凤姐和迎春回去的。凤姐迎春因想着到底要等王夫人好了,亲自辞了方好,贾母刑夫人也深以为然,恰好又可趁这段时日,让李纨和探春把这里的事儿尽快上手。

这日探春和李纨从凤姐处回来后,慢慢走到赵姨娘处。小小的院落只三间小屋并两间耳房。一条窄窄的小径直通向正房,沿径却是成排鲜艳的一串红。探春慢慢走到正屋,屋里静静的,只叫侍书候在门外,抬脚跨进门,却见赵姨娘正和小丫头鹊儿坐在左手炕褥上劈线绣花做衣裳,环儿也下了学,正在右手边临窗书桌前温书。

探春看着心中甚感安慰,赵姨娘见了探春,十分高兴,忙笑着从炕上下来,弯腰含笑道:“姑娘来了,快请坐。小鹊儿快去倒茶。”

探春忙也笑道:“姨娘不必忙了,只略坐坐就走的。”

环儿也放下了书,走到探春前,恭恭敬敬道:“三姐姐好!”

探春笑道:“环儿,且温你的书吧,不用跟姐姐客气。”

又对赵姨娘说:“姨妈,咱们也不扰环儿用功了,且到里间说话儿吧。”

赵姨娘点头称是,忙打起来帘子,请探春进了西边里屋。

鹊儿端上茶来,赵姨娘忙奉了给探春,笑道:“姑娘这几日可忙坏了吧,可要多注意身子才是。”

探春忙双手接过茶碗笑道:“谢姨娘挂心。这几日同着珠大嫂子忙着这府里的事情,确是忙些了。也少来姨娘这里问候了。不知姨娘和环儿这里可好?可缺什么?好给姨娘送来!”

赵姨娘忙笑道:“好着呢,什么也不缺,姑娘不必操心。”

见探春笑着点了点头,赵姨娘又道:“姑娘放心,环儿昨还和我说,‘三姐姐素日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就小心谨慎,一句多话也不乱说的。如今老太太看重三姐姐,才叫三姐姐照管家务,咱们更要安静些,给三姐姐长脸。不然不但三姐姐为难,咱们也没脸!”

探春听了,正是自己心中所虑,不由感慨万千,泪早已流下道:“环儿果真出息了,就他这片心,倒叫我越发的愧了。”说着从袖内掏出几两银子,道:“姨娘和环儿的心竟都向着我的,别的话儿我也不说了,只这十两银子,是我素日攒下来的,天渐冷了,就给姨娘和环儿添置东西吧。”

赵姨娘见探春流泪,十分心疼,满心里想要为探春拭了却又怕恼了探春。此时见探春又将体已银子拿出来给自己,哪里肯要,忙推了道:“姑娘自己留着用吧,如今姨娘这里什么都不缺,环儿的一切都和宝玉一样由宫中出,很不用花这些银子的。”

探春忙将泪拭了,笑道:“姨娘就收下吧,不然,我这心里不好受!”

赵姨娘心疼探春,笑道:“姑娘的心意,姨娘心领了。只这银子姨娘是不会收的。如今姑娘同着珠大奶奶管这家,这满大家子的人谁不盯着呢,姑娘只管和珠大奶奶按制办事,很不必挂念我们,不能让那起小人说嘴,说姑娘偏着我们娘儿俩。姑娘年纪小,这家管起来也是很费神的,我也不能在姑娘跟前照应着,姑娘也要记着常给自己补补。”

一席话,说的探春刚收起的眼泪又滚滚落下,赵姨娘心疼至极忙道:“姑娘快别这样,回头眼睛肿了,倒不好说了。”

探春方用帕子拭了泪,强忍着,笑了笑,眼睛却还是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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