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光和六年二月,幽州涿郡涿县楼桑村。
夜已一更,呼啸的北风依然号叫不休。
村东口的那颗大桑树在北风的蹂躏下不住的左摇右摆,显得无比的娇弱。
大树西北有几间破旧的草房,正是楼桑村刘备的居处。
草房的大门窗户都早已用木板堵得严严实实,但仍是挡不住那北风无孔不入的肆虐。
刘备蜷缩在床上,身上只盖着一床薄薄的被褥,显然不足以御寒。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其他原因,睡梦中的刘备脸上竟突然现出怪异之极的神情,似乎的害怕,又似乎是惊奇……
“啊……”一声惊呼,刘备蓦的从梦中惊醒,一下从床上坐起。
醒过来的刘备似乎没有感到茅屋里那刺骨的寒意,竟是在自己左右臂和胸前一阵乱摸。待确定自己身体确属完好无损,这才惊魂甫定,重新软软躺倒。
但心中却仍是不住的砰砰乱跳,回想着适才做的那个梦——那个匪夷所思的怪梦。
在梦中,刘备竟似乎经历了另外一段人生。
他出生在一个叫做中国的国家,那个国家和大汉似乎还有历史渊源关系,乃是大汉的一千八百年后。
只是大汉却是早已灭亡,倒是自己这个汉室远亲又延续了几十年的汉祚,不过好景不长,在自己那个傻儿子阿斗的手里竟然就被那什么司马昭给灭掉,之后便是什么五胡乱华,唐宋元明清,刘备脑中回想,竟是一一有板有眼,似乎便是真的一般。
再说他在那个梦中的人生经历,竟然也是清晰之极,一一在目,从小学到大学,再到工作,之后突然发生一起车祸,刘备便突然从梦中惊醒。
只是那些梦是真的吗,还是仅仅是一场梦?我竟然要当皇帝——虽然只是蜀地的皇帝,但在以织草席草鞋为生的刘备看来,却仍然是那么的不可思义。
只是这事虽然在梦中,但刘备还是不敢多想,自己身为汉室宗亲,应当时刻要以国家为念才是,怎能暗怀觊觎之心。
一番心理挣扎之后,刘备下定决心,明天就去城中看看,看看自己梦中那个三弟张飞,是不是当真在那里卖肉,若是没有此人,那恐怕自己做的也不过是一场大梦罢了。
心中主意既定,刘备倦意复生,只觉周身寒冷之极,便又掖紧了被子,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刘备匆匆梳洗,又吃了碗粥,便竟向那涿县买酒肉之处而去。
急匆匆的到了县城内卖酒肉的地方,刘备左看右看,眼中所见,却无非是一些寻常市侩,身不足七尺,与人讲价争论不休,一个个都是一脸的精明,哪有梦中所记的那个三弟张飞张翼德的粗豪。
看了一阵,刘备不觉失望,暗责自己当真是胡思乱想,居然把梦中的事情当真。
这涿县的酒肉店铺根本就没有几处,刘备在那里左右观望,那些店伙却是早已看见,待得客人一走,一人忍不住问道:“客人看来看去,莫非是要买肉?”
刘备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不知这里可有位张翼德张壮士?”
那店伙一听刘备是要寻人,不是买肉,不禁大失所望,但张飞的虎威他却也不敢撩拨,见刘备点名找他,以为两人相熟,倒也不敢无礼,便道:“原来客人是要找张庄主,斜对着那家张记就是他家的产业,客人不妨过去看看。”
刘备问说有张飞此人,已是不禁心中大喜。过去一问,却又忍不住失望,原来张飞今天还没有到这里。
刘备无奈,只得问明了张飞庄址,准备改日上门寻找,诸事既定,便往家中走去。
正走间,忽见前方人从聚集,乱成一团,刘备不由疑惑,正要过去一看,就见一人从那里匆匆跑回,与旁人说道:“你们昨日还在说张角好,我说如何,那张角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榜文上都说了,张角兄弟造反,如今已是杀到涿县来了,太守大人正招义兵应敌呢!”
刘备一惊,黄巾现在竟然就已造反,也无暇细问,连忙挤了进去,果见贴着一张榜文,说道黄巾来犯,招募义兵等语。
刘备确认是招募义兵公文,便再也无心细看,只是不住的左右观望,寻找自己的那个三弟——张飞张翼德。
那梦中的张飞容貌的记载,刘备记得清清楚楚:“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
以此看来,自然是条粗豪大汉,刘备以此寻找,片刻间,已然发现一个目标,一条大汉立于一旁,看其模样,和梦中所记倒是大致相符,只是不知为何,此刻却是满面怒容。
刘备心中一动,高声激道:“大丈夫当此危乱之极,不思为国出力,何以怒也。”
那大汉猛的转头,厉声道:“我岂是为己而怒,但见黄巾横行,百姓遭殃,不由怒尔。”
刘备心中一喜,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人便是他梦中的那个三弟——张飞张翼德了,确定了这点儿,便转颜谢道:“原来壮士竟是忠义之士,适才无礼,还请勿怪,某姓刘名备,字玄德,敢问壮士姓名?”
虽然家里的家谱让刘备确定自己就是汉室宗亲——汉景弟之子中山靖王刘备之后,但一觉醒来,刘备发觉自己在当世无人质疑的身世在后世居然成了一个疑点,竟有人怀疑自己乃是冒充汉室宗亲,此外又有人竟为此取笑自己无能,只知抱着那点祖宗灵位不放,刘备虽然不畏人言,但却也不想因此为人所轻,此时初见张飞,便没有随即道出自己的宗室身份。
张飞洪声道:“某姓张名飞,字翼德,世居涿郡,卖酒屠猪,专好结交天下豪杰。公乃忠义之士,岂有怪罪之理。”
刘备听到眼前这人果然便是张飞,虽然先前已经料到,但得到验证,心中却还是不禁一喜,当下朗声道:“不瞒张兄,备只因见黄巾倡乱,有志破贼安民,却恨力不能够,心中烦扰,适才又见公怒形于色,是以不由责问。”
张飞听刘备说道有志破贼,顿时大喜,便道:“我世居于此,颇有家财,公既有此意,吾当招募乡勇,与公同举大事,如何?”
刘备听得张飞一口承诺,果然是豪爽之士,也是不由大喜。
两人谈了一阵,刘备自从昨晚一梦之后,梦中经历却是一一详记,他以两世的经历知识相融,见识自非此时的张飞所能及,两人说道眼前的黄巾之乱,刘备便道:“黄巾贼虽然同起八州,声势震动天下,但以备看来,其实并不难破。”
张飞虽然读过不少兵书战策,但此刻终究年轻,还没有什么作战经验,只是见黄巾声势震动天下,号称百万,自然认为是大敌,却听刘备说得轻易,不由疑道:“黄巾聚众百万,荼毒天下,恐怕剿灭不易吧?”
刘备却是早知黄巾贼的结果和弱点,胸有成竹道:“张兄此言差矣,吾细较黄巾贼势,其众虽是号称百万,却是老弱参杂,量其能战之士,不过十之二三,而且贼众无论上下,此前多不过是农夫,哪晓什么行军打仗。以备量之,妖贼平定,不过期年之事尔。”
张飞一听,也觉有理,不由大喜道:“玄德见识,果然不凡。”遂邀刘备同入近旁村店饮酒。
两人叫了些酒肉,就各自据案大饮,席间刘备凭借梦中所记,讲到一些兵书战策和行军布阵之道。
他此时的见识超越了这个时代几近两千年,况且他梦中那个时代的各种兵法也早已不再是什么不传之秘,而且变得更加严密系统,刘备有了那些知识,论到纯粹的理论见识,休言张飞,便是此时的那些名将与之相比,恐怕也是有所不及。
张飞也曾读过兵书,但此刻刘备所说,许多东西虽不著于兵法,但却分明也是兵家至理,一时间只觉茅舍大开,对刘备更生佩服之意。
两人饮得正欢,忽听店外“嘎吱“声响,各自回首看去,都不由一惊,却见好一条大汉,推了一辆车子过来,眼见那大汉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刘备心中一突:“莫非这就是我梦中那二弟关羽关云长?”
他于梦中之事自是记得是清清楚楚,连那《三国演义》中写道的在村店中相遇也有几分印象,只是一来《三国演义》真假难辨,二来关羽毕竟只是路过,不比得张飞是住在本地,是以刘备却是打算先找到张飞,后再谈关羽之事。
如今见得这大汉如此雄壮,犹胜张飞,身材面庞,无不恰似那《三国演义》中所说,一时不禁心中怀疑。
眼见那大汉在店门外停下车子,走进店来,左顾右盼的寻找坐位。刘备便出声邀道:“壮士何不过来同坐?”
那大汉眼见四周并无合适空座,听得刘备出声邀请,便过来道:“如此多有打扰。”
待那大汉坐定,刘备便叩问道:“壮士如此雄壮,本郡实是未见,敢问壮士性命,仙乡何处。”
那大汉抱拳谢道:“不敢,某姓关,名羽,先字长生,后改云长,河东解良人也。只因本处势豪倚势凌人,被吾一刀杀了。如今逃难江湖,五六年矣。今闻此处招军破贼,特来应募。”
刘备听得对方果是关羽,顿时大喜,忙道出自己志向,又邀关羽一道行事。
关羽也是大喜,自然是一口便应。
刘备心中却是念念不亡桃园结义之事,起身道:“如今朝堂之上,十常侍盘踞祸国,江湖之上,又有黄巾兴兵作乱,难得我等三人义气相投,有志同心,备有心与两位结为兄弟,共扶汉室,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关张二人齐声叫好,关羽更道:“我与刘兄初见,便觉一见如故,正要如此,方解关某渴慕之心。”
张飞道:“我庄后有一桃园,花开正盛,明日我三人当于园中祭告天地,以示诚意,然后协力同心,方可共图大事。”
三人同会张飞庄上,各自聚饮高谈,刘备平白多了那段人生经历,知晓了身后之事,说起话来,见识自是不凡,关张二人不由均是佩服不已。
到得翌日,张飞早已命庄客备下祭品,三人焚香拜道:“念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三人早于昨日便叙了年齿,自是刘备最长,当下关张二人便拜刘备为兄,关羽次之,张飞为弟。